柯孟德
19世纪初,有鉴于对东方神秘色彩的探究,法国艺术史上出现了一个东方画派。加之航海业逐渐发展,使得西欧艺术家们对东方更加向往。
奥古斯图·波尔杰(Auguste Borget 1808~1877年),画家、作家,嗜旅游。他的油画、素描虽然在法国的省立博物馆收藏不多,但这些有关香港、澳门、中国、菲律宾、印度等的绘画,成为早期西方艺术界的重要遗产。
他未被称为法国伟大的艺术家,当时最著名的画家有德拉克格瓦、安格尔、杰里柯和大卫。然他也因为创作罗马大型画闻名于一时。虽然杰利柯33岁时死于骑马意外,大卫也被布而朋(Bourbons)驱逐,但波尔杰却未得接续其地位。
波尔杰生于法国中部的依苏旦小镇,那里布满古罗马帝国统治时的古迹,英国狮心王也在此山丘建造钟塔。这宁静、整洁、平凡而无聊的城市,致使天资颖异的波尔杰想立刻离开它。
波尔杰的父亲是银行家,期望儿子继承其事业,但显然无法如愿,因为波尔杰在邻城布而兹念书时,在绘画上已有很卓越的成绩。他一直想过城市的生活,尤其想在巴黎扩展其前途。波尔杰的父亲坚持要他在21岁前留在银行,后来,他发现儿子心不在焉敷衍了事时,才不情愿地送他去巴黎。
波尔杰幸而能住在卡侯(Carraud)家立足,卡侯是他的教父。波尔杰和年轻迷人的朱玛(Zulma)结婚,朱玛和波尔杰维持了一段极稳固的婚姻,在波尔杰的一生中,扮演着一个异常重要的角色,他们拥有柏拉图式的精神爱。透过朱玛,他结识了精力充沛、感情奔放的诗人欧诺德·巴尔扎克,三人立即变成知交。
根据记载,波尔杰和巴尔札克具有共同的嗜好:艺术、文学、享受巴黎生活。巴氏亦在其作品中赞美波尔杰。同时,巴尔扎克自1829年起着手其巨著:143册的《人间喜剧》,终因忙碌,在去世前只完成其中91册。
巴尔扎克和朱玛力劝波尔杰要发挥才干,以达艺术家的境界。波尔杰旋即旅游欧洲,不断钻研、惕励。为突破自己,他终于离开巴黎作环游世界之旅,到他所喜爱的国家作画、写生。因为他深以为进步太缓慢,需要像德拉克洛瓦一样,得到新的启示、刺激和影响。
当年,出外旅游的艺术家相当普遍,每艘前往远东的船上,总有些人手执画册,展现各式不同的技巧。因为在未发明照相机之前,写生、素描是唯一捕捉视觉印象的方法,导致此期出现极丰富的速写、油画,例如威廉·亚历山大、约翰·韦伯等的作品。虽然有无数的画家如此做,但他们却缺乏创造性或特殊趣味,留下的作品也不引人注目。无论如何,波尔杰的作品具有自己的独特风格。而这一趟旅游,让他获益匪浅。
1836年10月25日,他和年轻朋友吉龙(Cuillon)从法国勒·阿佛耳航向纽约。虽然他英文不精,却未曾阻止他描绘哈得逊河畔以风车为背景的迷人景色和纽约生动活泼的画面。他需要工作,所以常利用星期假日继续作画。
他在给母亲的家书中形容:“纽约是世界上最美丽,拥有最雄伟建筑,最富有、最工业化的城市之一。”但好景不常,冬天开始之际,他对纽约、新泽西和哈得逊河兴致渐退,于是经过海上航行两个多月,1837年1月到达里约热内卢这个充满阳光的城市。他极爱这里,连忙把这城市耀眼的阳光,珍异禽兽,五彩缤纷、芬芳争艳的花,苍翠繁茂的草木所带给他的喜悦,全部描写、摘述于家书和给朱玛、巴尔扎克的信简中。
南美洲的奴隶制度和黑人的遭遇,令他不寒而栗,相差悬殊的富贵和贫穷,亦遭其厌弃。
离开阿根廷的卡伯巴,经曼多萨,越过安地斯山、裕巴拉达、圣玫瑰山谷,他安然到了世界最狭长的国家智利。在那儿,他重又享受蔚蓝的天空,呼吸清鲜的空气,享受快活山谷,他也喜欢那里那些和蔼可亲的人民。
在秘鲁,他邂逅了德国艺术家茅里斯·鲁根德(Maurice Rugendas)。波与鲁氏热切地交换意见,吸取其长处和丰富的作画经验,这次交往对波尔杰成为艺术家增益良多。在这样轻松愉快的环境下,他几乎决定停止其旅行定居下来。可是过了几个月,他重新渴望旅行学习,继而搭船驶向“太平洋中闪烁的珍珠”——夏威夷的檀香山。夏威夷之美,充分显露于其作品——迷人的生活素描中。
1838年7月14日,波尔杰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当时被称为三明治岛的夏威夷,直接航向神往已久、具有悠久文化历史、充满神秘色彩的中国。由厦门海岸经珠江流域到香港。这是对波尔杰的一生产生最大影响的一段旅游。
他访问香港时不只绘画,还兼写作。由于他精益求精,以及和巴尔扎克的联络,当他回法国时,已经出版了两本书,并有无数脍炙人口的文章被发表。他常在荒脊山上、梯形田地坐卧绘图,引起不少好奇者驻足围观。
波尔杰讶异于香港、九龙村民栽培植物之勤劳,他非常欣赏遍地嵌镶的绿油油稻田和蔬果。他把所见所闻忠实地呈现在画布和字里行间。由于口味问题,他如此描写广州的佳肴:“在一家古怪的餐厅,有着雕梁画栋的高雅格调,配合着那中国特有的古老家具灯饰,美不胜收。有人抽着长烟斗;有人近似怪异地嬉笑着打着团扇——圆而具有花纹图案的扇子。”他唯独不喜欢中国菜,“我承认,中国菜色味俱全,但打从厨房充鼻而来的不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香,而是一种近似油脂烧焦的味,这味道对某些首次想大快朶颐的外国人,连桌角都不敢去碰了。”
波尔杰很幸运地认识了当时旅居澳门的著名英国画家乔治·钦纳理(Chinnery)。自1838年至1839年之间,他们一起研究画技,很显然,波有机会观摩、欣赏乔治的画作,此期的作品的确酷似乔治,尤其是铅笔素描。他进一步掌握住了中国特有建筑纹饰,及人们的宽松袍袴下的悠然神态。但他画艺的进展并不能说全然出自仿效,他仍然维持了自己的风格。他特地针对人物的面部改善画法,作画快速而简洁。而乔治的人物几近漫画化。
波尔杰离开中国之后收获丰盈,其画作以西方油画的细腻手法,展现东方亮丽的风景,栩栩如生。内容包括广州、珠江流域、香港、澳门。后来,因鸦片战争爆发(1840~1842年),他离开中国继续绘画之旅。他先到马尼拉,而后到新加坡,短暂停留印度加尔各答和恒河流域,最后重返其祖国法兰西。
回巴黎后,其艺术成就更上一层楼,而且旅游的经验与遭遇大大改变了他为人处世的生活态度和观念。他重拾了朱玛和巴尔扎克的友谊,直到巴氏去世为止。巴氏曾在波的第一本书里,整整以3个专辑给予最佳的评论,称“波的技巧已臻圆润成熟,可惜,却无法步上伟大艺术家行列”。法国著名的艺术评论兼诗人波德莱尔,在波尔杰返回法国后第5年(1845年)发表评论:“毫无疑问,波尔杰的作品精彩绝伦,遗憾的是这些作品只能权充旅游纪念,毫无风格可言。”但其批评太苛刻过分。若按19世纪所有西方艺术家作品的标准而言,波的素描、水彩、油画应获得很高的评价。
巴尔扎克去世后,波尔杰逐渐自社会隐退,去从事慈善事业——大法国慈善机构。他把所有财产捐赠穷人,那些和朱玛和巴尔扎克之间的信简、文件、资料可惜毁于火。1877年,他死于穷困,埋葬于离家乡不远的他曾经就读的博治城。
波尔杰结束他神奇的一生后,除了他的家乡以及霍希(La Rcchk)博物馆、邻城夏庭侯(Chateauroux)传播他的艺术家名气外,他在法国几乎为人所不知;他和他的作品也全被忽略。所幸20世纪60年代,令人兴奋的是,欧洲人开始对远东发生兴趣,开始印发书目表介绍画家,于是他的画作慢慢被人发掘、喜爱,甚至收藏。其素描、油画的叫价颇高,达5000法郎一张。此外,最近他的著作《中国和中国人》卖到10万元港币。这本书几乎超出巴尔扎克任何第一版小说的价格。
时代造就伟人,艺坛偶尔也会星光闪耀,波尔杰只是艺界银河之中的一颗慧星而已。然毕竟他也轰轰烈烈地活过。他有极丰富的旅游经验,并留给我们一丝丝片鳞只爪,去对19世纪的中国南方作一番巡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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