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能源形势发展变化与未来前景

■ 吴 磊 吴西京／文

（第一作者系云南大学国际关系

研究院院长，教授；第二作者单位：北京大学法语系）

一、非洲能源形势：变与不变

几组数据可以显示非洲能源形势发展的“变”与“不变”：

第一，非洲大陆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近年来油气资源与供应继续保持稳定增长势头。根据《英国石油公司世界能源统计评论》资料，非洲探明石油储量从1991年的604亿桶、2001年的968亿桶，增长到2011年的1324亿桶，目前非洲探明石油储量占世界的8%。按2011年生产水平计算，非洲石油的储采比年限为41.2年，低于中东的78.7年，高于欧亚（俄罗斯、中亚及北海）的22.3年以及亚太地区的14年，说明非洲的石油生产与供应具有相当的发展潜力。同期，非洲探明天然气储量从9.5万亿立方米、13.1万亿立方米增长到14.5万亿立方米，目前非洲探明天然气储量占世界的7%，储采比年限为71.7年。与资源增长同步，过去十年间非洲油气生产与供应保持稳定增长势头，石油产量从2001年的每天789.7万桶增长到2010年的1011.4万桶，同期天然气产量从1315亿立方米增长到2136亿立方米，2010年非洲油气产量分别占世界的12.2%和6.7%。尽管2010—2011年间，受中东北非政局的影响，非洲油气生产与供应有所波动，2011年石油产量降至880万桶（减幅12.8%），天然气产量降到2027亿立方米（减幅5.1%）。但总体上看，非洲油气资源和供应一直保持稳定增长，目前全球每消费的5桶石油中就有1桶来自非洲，预计未来全球新增石油供应的三分之一将来自非洲。非洲油气在满足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能源需求和能源供应多元化方面，仍然具有重要战略价值。

第二，从分布上看，非洲油气资源、生产与供应的集中化格局仍然未有重大改变。非洲70%以上的油气资源和产量集中在北非和西非，阿尔及利亚、埃及、尼日利亚和利比亚“四大国俱乐部”在非洲油气资源、生产与供应中的传统权重地位仍然牢不可破。2011年，“四大国俱乐部”油气探明储量分别占非洲油气探明总量的76.1%和91.7%，油气产量分别占非洲产量总计的59.7%和90.4%。与十年前的数据相比，2001年“四大国俱乐部”油气探明储量分别占非洲总计的85.2%和91.5%、油气产量分别占非洲总计的76.2%和94.6%，变化并不大。“四大国俱乐部”能源形势的发展变化仍然对非洲能源版图和国际能源市场具有重大影响。

第三，非洲油气的三个显著特点仍然没有改变。非洲能源工业发展有三个显著特点和优势：首先，非洲大陆油气资源丰富，但地区消费水平低，可供出口比重大，这是非洲油气吸引国际能源资本和主要能源消费国的主要原因之一。2011年，非洲石油产量为880.4万桶/日，占世界产量的10.4%，同期石油消费为333.6万桶/日，仅占世界消费总量的3.9%。2011年非洲石油出口716.6万桶/日，出口量占产量的比重高达62.1%。2001—2010年间，非洲石油产量从789.7万桶/日增长到1011.4万桶/日，同期石油消费仅从251万桶/日增长到337.7万桶/日，增速极为缓慢。相对于非洲的广袤领土、众多国家和人口而言，这一特点在世界上也是比较独特的，其主要原因与非洲大陆整体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有关。长期以来，非洲向北美、欧洲和亚洲能源消费中心出口了几乎其所有的碳氢化合物和天然气，而非用于内部消费。国际能源机构资料表明，非洲目前拥有世界人口的15%，一次能源消费仅占全球一次能源消费的15%。到2035年，国际能源机构预计，非洲人口将增长到占全球的五分之一，但其一次能源消费占全球消费的比重将保持基本不变。其次，非洲大陆仍然保持对国外投资开放政策，非洲大多数国家仍然欢迎国际资本参与其上游石油天然气的勘探开发和生产投资，对国际投资无重大限制，这与当今中东、拉美和俄罗斯等国家“资源民族主义”的回归形成鲜明对比。第三，非洲原油，特别是西非原油含硫低，油质高，特别适宜加工和提炼，可以轻易加工提炼为汽油、采油和取暖用油，具有特殊的战略意义。上述非洲能源的三大特点和优势不仅对西方主要能源消费国，而且对中国等新兴经济体乃至全球能源供应安全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当然，与上述非洲“不变”的能源形势相比，非洲能源版图的新发展或新变化更加引人注目。近年来，非洲能源新版图正在悄然变化，从资源的角度看，非洲能源版图正在扩大。

第一，非洲油气资源的增长日益为全球资源供求平衡作出贡献。统计资料表明，2000—2012年间，全球新增常规和非常规油气资源超过了8000亿桶油当量，其中常规资源为3800亿桶油当量，非常规油气资源为4200亿桶油当量。非洲无疑是主要的贡献者。从2000年到2012年，非洲累计发现的常规油气资源量为600—700亿桶油当量，占全球新增常规油气资源3800亿桶的20%。过去20年来，非洲油气工业的发展令人印象深刻，石油储量增长了25%，天然气储量增长了150%，这些新增资源的半数以上是2007年以来发现和勘探的，且有扩大之势。

第二，非洲新能源版图正在向西、向东和向中部非洲扩大，尼日利亚等传统“四大国俱乐部”的能源主宰地位将可能或已经受到冲击。勘探资料表明，2000—2012年间，“四大国俱乐部”历史上首次出现了新增资源量和产量少于其他非洲国家和地区的情形。业内分析人士认为，从勘探结果的角度看，非洲的“新能源俱乐部”正在以下地区出现：一是西非地区，包括安哥拉深海区（盐下田）、加纳深海新边疆区、毛利达尼亚深海新区、黄金海岸深海区和加蓬深海盐下田。二是东非，包括莫桑比克深海新区、坦桑尼亚深海新区、肯尼亚陆上和深海新区。三是中部非洲陆上新区，包括乌干达、尼日尔、苏丹和南苏丹以及乍得等国家。1999年以来，非洲西海岸的深海石油开发一直不断，新增资源储量稳步增长，目前西非已经成为了海洋石油工业新边疆上的“皇冠宝石”。安哥拉显然是非洲能源新版图的典型代表。过去20年来。安哥拉迅速崛起，不仅成为非洲，而且成为世界主要的能源生产国和供应国。据《油气杂志》估计，2009年安哥拉探明石油储量95亿桶，在撒哈拉南部非洲仅次于尼日利亚位居第二位，世界第18位。根据《英国石油公司世界能源统计评论》资料，2011年安哥拉探明石油储量为135亿桶，日均石油产量为174.6万桶，石油探明储量超过了阿尔及利亚和埃及，石油产量则超过了阿尔及利亚、埃及和利比亚等传统产油国，成为了非洲的“石油新贵”。近年来，安哥拉深海和陆上石油勘探不断取得进展和成功，资源和产量持续增长。美国能源部认为，“安哥拉深海盐下田构造的成功勘探继续驱动着人们对这个国家乐观的石油产量预期，安哥拉政府正在瞄准2014年的200万桶/日的生产水平”。

第三，如果说安哥拉是非洲的“石油新贵”，东非的发展更加引人注目。五年前，关于非洲石油的文献资料几乎不会提及东非，在国际油气会议上人们也往往把东非视为不毛之地（graveyard slot）。 ，东非正在成为石油和天然气的新 疆，莫桑比克正在成为非洲和国际油气工业的新希望，坦桑尼亚紧随其后。自2010年以来，在莫桑比克海岸的深海鲁伍马盆地(Rovuma)，意大利埃尼集团(ENI)和美国阿纳达科公司（Anadarko）发现了几个大的天然气田，ENI发现了巨大的曼巴（Mamba）北部和南部天然气田，最大的天然气田储量估计为20亿立方米。Anadarko发现的天然气田储量估计为10—20亿立方米。BG和挪威国家石油公司等也在坦桑尼亚海洋边界区发现了一些天然气田，初步估计这些天然气田储量为3400亿立方米。据估计，东非三国潜在的天然气资源量高达2500万亿立方尺。近年来在莫桑比克和坦桑尼亚海岸的商业巨大天然气发现，正在使非洲成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地区，并可能改变非洲大陆的石油和天然气面貌。

二、非洲能源形势：前景展望

上述非洲能源形势的发展变化以及非洲正在变化的能源版图，既带来了机会，又带来了风险与挑战，非洲能源的未来发展喜忧参半。

一、从资源供应的角度看，非洲油气生产与供应将继续稳步增长，其出口能力和对国际能源市场的影响将继续扩大。过去几年里，在西非、东非和中部非洲一些国家的重大商业油气资源发现，特别是安哥拉、莫桑比克、坦桑尼亚、喀麦隆、刚果、乌干达和肯尼亚等国的油气资源发现，不仅意味着非洲能源版图的扩大，而且预示着非洲油气生产与供应的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根据国际能源机构的预测，未来数十年内，非洲大陆的内部油气需求增长仍将极其有限，石油需求将从2011年的310万桶/日，缓慢增长到2015年的340万桶/日、2020年的380万桶/日、2025年的400万桶/日、2030年的420万桶/日和2035年的450万桶/日（年均增长率仅在1.4—1.6%），同期天然气需求将从2010年的1030亿立方米，分别增长到1180、1390、1530、1660和1760亿立方米（年均增速2.2%）。多数非洲国家特别是撒哈拉南部非洲国家的内部油气消费需求，仍将受限于低收入、国家风险和资本需求的影响，也受制于上游和基础设施发展步伐缓慢的影响。上述两方面的综合结果预示着，未来非洲油气的出口能力和对国际能源市场的贡献仍将继续增长。

瓦，但目前的开发量仅为200兆瓦左右。图为2010年8月29日，中国钻探者在肯尼亚东非大裂谷中进行地热井钻探工作。

二、非洲石油生产与供应前景仍然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西非、东非和中部非洲一些国家的重大商业油气资源发现仍然有待进一步评估和确定。传统的主要产油国（“四大国俱乐部”）的产量与供应增长面临重大挑战。尼日利亚是非洲最大的碳氢化合物资源国和生产国，具有重要地位和影响。虽然是非洲最大的产油国，过去20年来，尼日利亚却一直深受政治不稳和石油政治之苦。近年来，尼日利亚石油生产前景受主产区持续内部冲突和运输基础设施的严重影响，生产难有较大起色，2008年和2009年产量甚至出现下滑，2001—2010年间石油产量平均在250万桶/日水平之下，甚至多次发生供应中断危机。尼日利亚石油工业内部的浪费腐败、低生产率和严重的盗用走私行为，限制了该国油气生产与供应的增长。新的《石油工业法案》一直达不成一致意见和获得通过，难以刺激生产投资与增长。由于上述限制性因素的存在，国际能源机构预计，尼日利亚的石油产量将从2011年的260万桶/日，滑落到2020年的240万桶/日，2035年才会恢复到270万桶/日水平。业内人士认为，尼日利亚的石油产量“看来将开始继续贫乏增长”，尼日利亚正处在“新的下降”阶段。

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石油的生产前景也难以乐观。利比亚的生产形势比一年前看得清楚，随着2011年内战的结束，利比亚石油产量恢复迅速，2012年产量预计可以达到160万桶/日，而2010年的产量为170万桶/日。主力油田进入了衰减期，增产有限，要增加石油供应取决于新油田的发现和勘探成功率，2007—2011年间，利比亚新资源发现结果令人失望。阿尔及利亚面临的挑战与利比亚类似，新增资源发现率下降，导致2007年以来石油产量的缓慢下降。2005年通过的新《碳氢化合物法案》未能刺激勘探与生产投资。国际能源机构预测，2011—2035年间，利比亚石油产量将从2015年的160万桶/日，缓慢增长到2035年的200万桶/日，同期阿尔及利亚产量将从190万桶/日增长到200万桶/日，增速也将极其缓慢。苏丹和南苏丹的石油生产前景取决于双边关系和政治形势的发展，两个苏丹正在为政治稳定而斗争，南苏丹石油生产和出口的恢复不得不看2012年签订的9月和平协议的执行情况。即便如此，南苏丹石油出口管道仍然具有相当的脆弱性，一旦两国边界冲突再次爆发的话，南苏丹石油生产与供应仍将可能中断。

三、非洲能源工业发展的亮点可能将在天然气领域。未来非洲天然气生产与供应的增长具有相当潜力，过去三年来，不论是北非、西非，还是中非国家，海洋天然气的重大发现为未来岁月的天然气生产提供了基础，并且目前主要天然气供应国预计将会扩大其天然气产量。近年来阿尔及利亚的天然气产量处于停滞状态，主要受2004年液化天然气出口工厂事故的影响，也受欧洲需求下滑的影响。阿尔及利亚政府正在着手加快新的天然气开发步伐，以弥补产量下降和满足不断增长的国内需求和出口市场。埃及也在增加天然气产量以满足国内不断增长的需求，来自西尼罗河三角洲地区的天然气产量每年将增加100亿立方米。西非的天然气生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液化天然气出口项目，尼日利亚、安哥拉和赤道几内亚开始考虑新的液化天然气出口项目。总的来看，非洲天然气产量与供应将继续扩大，预计将从2011年的1950亿立方米增长到2020年的2800亿立方米和2035年的4300亿立方米。

四、虽然非洲的能源发展机遇巨大，但其发展前景仍将受一系列风险的影响和现实问题的挑战。除一般的地质和技术风险外，非洲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制度建设、与能源发展相关的法律法规以及地缘政治等风险将长期存在，这些大量存在的非技术风险和社会经济风险对于非洲的资源和能源发展具有关键影响。尼日利亚、安哥拉和苏丹体现出的是政治风险或石油政治风险，目前还看不到问题解决的曙光。对于东非新能源边疆地区而言，进一步的勘探开发以及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大量的资金，融资和吸引国际能源资本，将是东非能源发展的关键挑战之一。此外，制度建设和法律法规的作用将日益突出，投资环境的逐步改善、合同条款的有效性、吸引力和竞争力将成为关键。资源开发和生产后，如何平衡资源收入分配，增加社会和人民收入，吸取尼日利亚、利比亚等国的经验教训，也是东非新能源国家面临的重大挑战。目前，大约六亿非洲人面临能源贫困问题，70%的非洲人享受不到现代电力带来的光明。非洲油气资源丰富，而绝大多数人民仍然处于能源贫困状态，这是非洲能源工业发展的悖论和讽刺。

[1] 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June 2012，pp.6-20.

[2] 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June 2012，pp.8-9.

[3] IEA World Energy Outlook 2012, pp.57-58.

[4] David L. Goldwyn, “Energy Security:The New Threats in Latin America and Africa”,Current History, Vol.105, Issue 695, 2006,pp.443-444.

[5] Ivan Sandrea, “The building rocks of Africa’s new O&G industry”, Oxford Energy Forum, Nov. 2012, p.3.

[6] Forest J.F. James and Matthew V. Sousa,Oil and Terrorism in the New Gulf: Framing U.S. Energy and Security Policies for the Gulf of Guinea, Lanham, MD: Lexington Books, 2006,p.13, pp.25-29.

[7] See U. 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Countries Brief: Angola, Jan. 8,2013 (revision).

[8] IEA World Energy Outlook 2012, p. 140.

[9] Alex Vines,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in Africa’s changing energy landscape”, Oxford Energy Forum, Nov. 2012, pp.10-12.

[10] IEA World Energy Outlook 2012, p. 85,p.160.

[11] Amrita Sen, “Nigeria: A new dawn”,Oxford Energy Forum, Nov. 2012, p.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