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套话

■ 苏文勋

套娃，是俄罗斯民间很有名的一种工艺品，一般由多个同样图案的空心娃娃一个套一个组成。其中，身着俄罗斯民族服装的“玛特罗什卡”为其标志性作品。大凡去俄罗斯观光旅游的人，多会挑选一件套娃作为纪念。

套杯，是中国酒文化的产物。封建时代的文人雅士、豪门大家，每逢喜庆聚会、划拳行令，总是喜欢用大小不等的套装酒杯进行赏罚，使聚会平添一种别样的风情兴致。

套盆，曾经是安徽人的专利。徽人过去推车挑担、走街串巷叫卖，盆也好，碗也好，盘也好，坛坛罐罐也好，总是大的套小的，一套一套的。这样能多装多带，且规格品种齐全，既能整套出售，也可拆开零卖，很受千家万户欢迎。久而久之，坊间流行一句歇后语，安徽人卖瓦盆——一套一套的。

套话呢，国外的事情咱孤陋寡闻，知之甚少，好像也有，尤其是在过去的一些社会主义阵营国家中也甚为流行，但好像不如我们这样源远流长。我国封建时代以“八股文”最为代表，应属“套文”，是以公文书写的文字“套话”。既然有“八股文”，“套话”必然伴生，只不过没有“八股文”那样影响深远罢了。

时代的发展变迁，“八股文”经过不断围剿，逐渐少了影响，而套话却日渐兴旺起来，成为当今政坛官场上一道独特的风景。过去人们说，某人说话像安徽人卖瓦盆，总是一套一套的，是一种赞誉。而现在，再听人说某人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那就不是夸奖而是一种讽刺了。官场上，一些为官者的套话，更是多为人们所诟病，虽然人们都在痛斥那些套话，但套话却并未收敛，且呈愈演愈烈的燎原之势，燎得让人们都有些麻木了。

令人欣喜的是，近来，习近平、李克强、王岐山等中央高层领导人在调研、座谈、外出检查工作时，毫不客气地打断一些官员的套话，而且申明不要讲套话。这让人感到一股期盼已久的为政新风正在扑面而来。

这些年，官场上套话泛滥成灾，多得让人目不暇接。领导者不管长讲短说，都是“重要讲话”“重要指示”；大会小会，不管实际效果如何，都是“成功圆满”“意义深远”；总结报告，总是离不开葡萄串儿似的几个“下”，好像没有了“正确领导下”的一串“下”，这报告就少了点睛之笔似的。难怪有人讽刺官场套话曰：会议没有不隆重的，闭幕没有不胜利的；讲话没有不重要的，鼓掌没有不热烈的；领导没有不重视的，看望没有不亲切的……决议没有不通过的，人心没有不振奋的；班子没有不团结的，群众没有不满意的……态度没有不坚决的，措施没有不得力的；成绩总是主要的，问题总是暂时的……这些顺口溜之类可能尖刻了点儿，难免有失偏颇，但是，官场上的套话，确实到了需人人喊打、非治不可的地步。

不讲套话，首先要从端正党风、政风、思想作风抓起。套话这些年为什么能大行其道？因为套话都是赞美的颂词颂歌，且朗朗上口，排比递进，音节铿锵，文采飞扬，领导者听了自然心里舒坦。铁人王进喜有一句名言：成绩不讲跑不了，缺点不找不得了。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尤其是官场上，多年来却不是这样，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凡是违背领导者意志讲了真话实情的，多被视为唱反调大不敬，甚至扣上“别有用心”的政治大帽子，让你很难翻身，就是有一天给你摘了帽、让你翻了身，你在人前也是灰头土脸的。而那些善于察言观色、摸着领导心思顺杆儿爬的人，往往能让上级高兴，成为红人宠儿。既然这样，谁还敢、谁还愿意去冒政治风险？颂词赞歌能有多少？你说我说大家都说，好词好句也就那么多，无形中就形成了不同场合的熟话套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反复运用，上下都非常受用，自然是人人争相仿效。人民群众为什么对套话深恶痛绝？就是看不惯这种耍嘴皮子作秀的做派，这反映了党风政风和思想作风上的毛病。中央高层领导明确要求不要讲套话，就是对这种风气的当头棒喝。

不讲套话，最为重要的是要先从领导者自身做起。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们的有些领导者到基层检查工作，总少不了“人杰地灵”“物宝天华”“成绩是主要的”“干部队伍的主流是好的”之类，似乎不说这些，那里的人就不“杰”了，地就不“灵”了，也就不是风水宝地了，或者说成绩就没有了，主流就不好了；说不足，总是“语重心长”地提出几点要求和希望。试想，你有诸如此类的套话，基层自然会以“重要指示”“备感亲切”来投桃报李。人人都在讨巧，那就互相恭维，“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吧。好在我们的新一届中央领导人首先从自身做起，调研、座谈、检查工作，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想表达你的感激激动之情，对不起，免谈，只是要求你拿起笊篱捞干的，提起刀往肉上砍，这着实让那些大到正式会议发言，小到日常讲话或汇报，都是让人代笔，而自己只会照本宣科，说惯了官话套话的官员一时乱了方寸。

说套话省心、省事、讨巧、保险，但是，套话却套住了他人的时间和生命，浪费了公家的笔墨纸张，助长了恶劣的作秀之风，败坏了党风政风，带坏了社会风气，更为严重的是，误国误民，这个教训太深刻太惨痛了。只不过人都容易健忘（也不只是健忘，还有其他种种因素），所以套话始终占有很大市场。对于越来越多的套话，上上下下都在反对，又都在说，人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要根治这一顽疾，还真得立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形成一种风气，比如说不让念稿子，不让说套话，再规定一个发言说话的时间。据说，梅德韦杰夫担任俄罗斯总统时，有一次听取国家科学院的汇报，频频打断对方的汇报，认为全是套话。其实，那番有问有答的对话我查看了，还真不“套”，只是有点儿啰唆，吹捧感激之词是没有的，而他却觉得，那些“为了国家和科技安全，留住人才是关键”之类是套话，毫不留情地批评。会后，他似乎意犹未尽，又在自己的微博中写道：“都是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但真的无法让人听得进去！大家都在老调重弹，而实际行动和为解决问题的具体建议，我却没听到！非常遗憾！这不是真正的工作！”好一个梅德韦杰夫，他把那些在重要问题上缺少实际行动和见解的话，把那些老调重弹斥之为套话，认为“这不是真正的工作”。这种务实的作风，真是让人赞佩。在我们这块土地上，假若办正经事说正经话形成了风气，那些溜须拍马、以唱颂歌为能事的套话，也就没有了市场。

还需要一说的是，我们的一些领导者，切不要以反对套话，再讲一番淡而无味、反对套话的套话。这个“切不要”一点儿也不框外。现在，不就有一些人，正襟危坐、拖腔拿调地用套话反对套话么。因为他们说惯了套话，还没有学会说自己的话，这有一个过程，但需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