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重点课题“高校和谐校园建设的文化生态学研究”,项目编号:XJK011AGD006。
收稿日期:2013-01-16
作者简介:黄正泉(1952-),男 ,湖南湘阴人,湖南农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教育哲学研究;长沙,410128。
摘 要:校园不是一个地域空间概念。大学校园是科学的殿堂,是传承与创新的摇篮,是文化生态存在系统。文化精神是大学的灵魂,大学是哲学的存在。校园是言说的存在之物,言说是言说着人,人是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是人的言说。教育是地地道道的言说,语言言说着使人成为了人。言说使校园—教育—文化生态三位一体,他们是“A是A”的同一性关系。
关键词:校园;文化生态;言说;关系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610(2013)04-0007-06
真水无香。古罗马奥古斯汀(Aurelius Augustinus)写下了一部伟大的著作《上帝之城》,他设想上帝为王,由天使和圣徒组成天上之城[1]。这只是一个比喻。现在的大学才是真正的地上之城,万千学子向往的地上之城。他们在求学的朝圣路上不畏艰辛,走进的是校园——科学圣殿。近年来,文化生态环境的污染给高校带来了严重的恶果,文化生态的恶化腐蚀了高校的心灵,败坏了高校的校风,损害了高校的形象。社会不良风气“校园化”,高校校园不再是一块净土。校园何在!大学何为!
一、校园、文化生态
现代汉语词典将校园定义为:“泛指学校范围的地面。”[2]显然这个定义是狭义的,校园不是一定范围的地面而是“大地”。校园在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知识的海洋),信息化时代已大大地扩大校园的空间,校园已不限于地面,校园已经网络化。校园不能囿于一定范围的“地面”,校园是一个社会文化历时性与共时性统一的空间。校园是一个文化圈,校园是社会文化的缩影,是语言的筑造,是最高级的文化生态系统,是文化生态语言符号化的世界。校园的“园”既不能囿于地域空间之中,也不能囿于“物性”的存在。校园的“园”具有园艺性或“园丁”性,园丁代表的是教师,是拟人化的教师。教师是语言言说者。教师的职业执行语言的言说。校园是培育人的摇篮,是语言道说之域。“园”是人的存在,“丁”是文化生态智慧。校园文化圈与文化圈环环相扣、相互共生,校园是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是人的存在,人是文化生态的存在者。人与校园构成了文化生态的存在。
什么是文化生态。文化生态离不开“生态”,生态是文化生态的物性基础。“生态”这一概念首先是由谁提出来的,我们无法进行考证,有学者认为,最早由德国科学家海克尔(Ernst Heinrich)提出,主要是探讨生物为了生存彼此间的互动关系。也有学者说[3]:
“生态”这一概念是1935年英国生物学家坦斯利(Arthur George Tansley)首先提出来,坦斯利把生物群落和环境因素放在“生态环境”中加以研究。在他看来,“生态”原来是指生物群落和环境共同组成的自然群落。
“生态”概念经过近100年的发展,使人们深深地认识到了“生态”对人类的重要性。但人类并没有因生态思潮的呐喊而醒悟,没有对生态的诉求而停止对自然的破坏。人们发现“生态”问题不是自然问题,而是文化思想问题,文化生态概念由此而出。
墨菲(Robert P.Murphy)指出[4]150:
关于此问题最重要的理论内容来自克罗伯(A.L.Kreober)的一名学生斯图尔德(Julian Haynes Steward)。……斯图尔德的“文化生态学”观念出自他对内华达的肖肖尼人的研究。文化生态理论的实质是指文化与环境——包括技术、资源和劳动——之间存在一种动态的富有创造力的关系。
斯图尔德作为文化生态学派的创始人,他的理论是深深地植根于人类学之中,但又注重文化。墨菲在深化文化生态学理论研究中,继续指出[4]155:
正如斯图尔德阐明的,文化生态学的方法并不建立在刻板武断的经济决定论的前提之上。他毋宁将之认作一种社会剖析的谋略,一种理解大量文化材料的方法,在别的问题出现之前要问的一系列首要问题。
既然是一种“谋略”、“方法”,这就意味着文化生态是一种智慧,即文化生态智慧。
文化生态学是借用生态学研究人与文化的关系,是人类所处的整个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各种因素交互作用所形成的生存智慧。
二、校园与人存在的关系
校园不是一个地域空间而是社会文化的一个典型场所。校园是培养人的摇篮,是人类生存智慧的殿堂,是诗性智慧的典型,是人类精神家园的代表。校园是地上之城,而任何校园都离不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关系的构成。这些关系构成文化生态,文化生态由这些关系构成。如果文化生态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校园与文化生态在逻辑上是统一的,在本质上是相一致的。
校园是一种文化生态系统,文化生态系统是人的母胎。校园是人类精神的摇篮,一般的校园是使人成为人,高校校园则是使人如何存在,如何存在才是真正的生存智慧。从文化生态学视域审视高校校园,高校校园是一个符号化的文化生态系统,是言说着出生的人类在最初的宁静的家园中如何学会在语言之家中栖居,栖居在语言之家中今后如何去言说。高校校园“更宁静的本质之开端指的是人类生存的源初和谐之域”[5],“源初和谐之域”是文化生态本真的存在。高校的文化生态凝固于校园的大楼与大树之间,大楼与大树体现人与自然的心物一体;凝固于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交相辉映之间,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体现人与社会的有机相联;凝固于教师与同学之间语墨止静相视之间,教师与同学体现出人与人关系的和顺畅通;凝固于人与自我身心关系之间,体现出人与自我自由的心灵境界,高校校园的“此在”是使存在者成为新的存在者,新的存在——文化生态存在者。
新的存在是使已出生的人类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教育使人自己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人与自然的关系形成人的本能无意识;人与文化传统的关系形成文化无意识;人与人的关系形成社会文化意识;人与自我的关系形成内在自由意识,这几个层次的关系既构成了人的存在,同时又是文化生态的存在。前半部分(人与自然、人与传统、人与人、人与自我)是文化生态的关系存在,后半部分(本能无意识、文化无意识、社会文化意识、自由意识)是人的存在,前半后半是统一的,统一于人的“存在”,统一离不开教育,是“教”与“育”使之统一。人的存在是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是一种动态系统,教育就是这个动态的动态。
黄正泉:校园的文化生态学研究
人是怎样地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者,人的身体是向文化生态存在着,但离不开教育。希林(Chris Shilling)指出:“千万年来,人的身体一直处在进化之中,为社会关系构筑了真真切切的基础。有必要认识到,与社会建构论截然不同,身体并不只是受到社会关系的约束,或是被注入了社会关系,而是实实在在地构筑了这些关系。”“只看到作为肉身的身体,但不能发展到全面考察人的是具身体现。”[6]人的“具身体现”是千万年同文化一道发展起来的,“注入了社会关系”的是教育,教育是对人的“注入”。人的身体是敞开的存在,是先在的具有了文化生态特性的可能性,教育的“注入”使可能成为了人的现实。
人类身体的具身体现,体现在自身的特性上。人类在175万年前,人类女性发情的消失使人的身体超越了自身的局限性,没有发情期女性具有了选择并刺激男性的条件,选择将萌发价值观,刺激男性则使男性得到了发展。选择与刺激是教育的实现,是教育的一种方式。人的身体的未特定化、非专门化的敞开奠定了发展的基础,动物是特定化的完备的,人的牙齿既非食草的也非食肉的,人具有了发展本能无意识的生理条件,非专门化是人受教育的可能。人的生命现象是未完成而需继续发展,人是历史的存在。“人没有自然(天性),只有历史。”“我既是自然,又是历史。”[7]人生命现象的历史性,是承续文化传统的生理基础形成文化无意识先天条件。人的历史性是教育的体现,是教育的过程,是教育才有人的历史。人的生命在生物系统中是最弱小的,“最软弱的造物是最骄傲的”[8]。生命的匮乏具有生理的创造力,人有“子宫外”的生长期,按生物学标准,人在母腹中应该有更长的时间,人有“子宫外”的生长期即社会母胎,人就有了形成社会文化意识的生理基础,人生命的弱小,教育才能发挥功能,社会母胎是教育的可能。人是直立行走而没有羽毛的动物,四肢的分化、手的灵巧使大脑能接收无限的信息并刺激大脑的发展。心灵手巧、直立行走与四肢分化是形成文化生态的生命准备,也是教育的可能性。人的身体具有生长波动期,受精卵到两岁生长最快,10-16岁又出现高潮,多次高潮既是向社会迈进作准备,也是形成内在自由意识的社会性生理根据,自由意识的形成是教育的结果。人的身体是未完善而需要自我完善,自然仅仅给予了动物的完整性,人只能自己创造自己,自己创造自己,人的身体成为社会性可能的身体,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人召唤着教育,文化生态的存在离不开教育。人的生命具有过剩生命力发泄的能力而成为游戏者,游戏人与动物的天性,教育就是人的游戏,游戏就是教育。“文明是在游戏中并作为游戏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9]游戏人自生自发的行为,游戏本身就是规则,游戏规则是社会文化制度的原生态,是最原始的语言,语言的言说是教育,游戏是最原始教育,教育使人成为语言符号化的动物,这就是语言游戏。人运用语言而言说着的就是教育,言说使人—社会—文化三位一体。
总之,人类身体的具身现象是形成文化生态的生命基础。具身现象只是基础也就是只具有可能性,可能性不是现实性。人类身体具身现象与文化凝结在一起,具身成为文化性的存在,这种先在的存在经过教育使之成为现实。教育就使可能成为了现实,即教育使人成为人,人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高等教育确定着人成为文化生态人,高等教育是教育的高等言说,言说是在“园”中言说,校园是言说的存在之基。言说是诗性的、艺术性的,诗性的、艺术性的正是教育的特性,诗性的、艺术性的是人的要素在本质上的语言言说,语言言说着人的存在。
三、校园言说着的教育
校园是文化生态存在,校园是言说的“物体”。没有校园就没有言说之地,校园是言说之物。作为高等教育的言说在“校园”中进行,校园是言说的存在,言说的“物体”的存在是文化生态的存在。言说就是教育,教育是人成为文化生态存在者的言说之说。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认为:“语言说,因为区分之指令召唤世界和物之实现,乃是区分之大道发生。语言即寂静之音,乃由于区分之自行居有而存在。语言乃作为世界和物的自行居有着的区分而成其本质。”[10]1001所谓“寂静之音”就是“道说”,是大道的运作与展开,运作与展开是教育,教育是大道的运作与展开的实现。教育是对人的解蔽,解蔽需要的是“寂静之音”。大道的发生离不开人,人才是大道的运行,教育在培养着人,大道运行的终极—成人与做人。
《礼记·曲礼上》曰:“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11]1“言”是“人”与“禽兽”的区别,也就是“言”使人成为了人。怎样使人成为人,这就是“教”,“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11]1成人与做人是一个教育的过程,教育是地地道道的言说,言说是在教育着,教育着成人与做人。海德格尔说:“寂静之音并非什么人的要素。倒是相反,人的要素在其本质上乃是语言性的。这里的所谓‘语言性的意思是:从语言之说而来居有。”[10]1001人的要素是语言性的,语言的言说是教育。言说与教育具有同一性。“人说,因为人应合于语言。应合乃是听。人听(horen),因为人归宿于(gehoren)寂静之音。”[10]1003“寂静之音”是纯真的教育之言说。人是语言符号化的动物(合于语言),“人归宿于”就是人能够受教育,教育离不开语言。人先在的存在经过教育就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人是经受了教育的文化生态的存在者,文化生态语言符号化系统。人—教育—文化生态“合于语言”,教育使“人归宿于”文化生态存在者。
人的言说使自己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存在者的言说又必然形成文化生态。人与文化生态在言说中是统一的、同一性的。言说是教育,教育使人成为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是人的存在,人是文化生态的存在者。“存在”是哲学上最为复杂的概念,也是我们生活的须臾不可离的概念。但是我们对“存在”的理解既缺乏思辨性,也脱离了现实性,如存在是对立统一的存在,对立统一指任何事物都有“两个”因素,这是“存在”吗?存在其实是同一性之统一性关系。海德格尔说[12]:
当我们谈到“存在”时,我们自己的思想中很少真正领悟到包含于其中的问题。“存在”并不同于任何特定的存在者,比如一颗星、大地、一株植物、一个动物或人的存在。它存在于一切存在者之中;尽管我们生存在这一切存在之中,我们实际上总是只考虑到某种具体的存在,而很少上升到“存在”本身这一超越的概念。
只有人才是存在,存在离不开人,人与存在相互转让。他们相互归属。存在是变化概念,是人的关系存在的存在。如这相互归属是“缘构”、是教育。教育是缘构的发生,这就是人的存在。文化生态是一个超越的概念,文化生态是生存着智慧,智慧不可能离开教育,教育是智慧的存在,智慧是文化生态。人与文化生态的关系是同一性的,同一性是自己与自己的关系,是自身与自身同一性的关系,这同一性是真正的人存在的辩证法,是语言言说的存在之家。
人—教育—文化生态是同一性的,同一性是校园文化生态的存在根据。什么是同一性?海德格尔在《同一与差异》一书中指出:“公式A=A讲的是等同性。它不是把A称为同一的。因此,这个流行的关于同一律的公式恰恰掩盖了这个定律所要说的东西:A是A,即每个A本身都是同一的。”[13]28-29等同性不是“同一性”,同一性是自己的统一性,差别的在内在发生不是对立的两个对立因素,而是自己与自己的关系,这就是“A是A”,即自己是同一的。人是自己对自己的教育,是自己对自己的否定,是“一”与“一”的关系。人与文化生态就是这样的同一性。“这就是:同一性之统一性构成了存在者之存在。”[13]31同一性就是共属性,言说着才有这共属性。言说着的是教育的本性,教育是言说着,所有的言说都是在教育。“人与存在相互转让。它们相互归宿。从这种尚未得到切近思考的相互归宿中,人与存在才首先得到了那些本质规定,在其中,人与存在通过哲学被形而上学地理解了。”[13]36这是真正的人与文化生态的关系,相互归宿是“教”与“学”,校园就是相互归宿。教育是人的存在,人的存在的属性包含了教育,教育是人本体论的属性。人与文化生态的关系既是校园与文化生态的关系,也是教育的关系。教育是最现实、最生动的语言言说。校园是“人”的存在,人是经受了教育的文化生态存在者,这就是现实的同一性。
校园是精神的存在,又是精神的摇篮。海德格尔说:“思想从语言中获得用于这个自身中飘荡的建筑的建造工具。”“只要我们的本质归本于语言,那么我们就居住在本有中。”[13]44校园是真正的语言“飘荡的建筑的建造工具”,校园是文化生态符号系统,是“本有”的文化生态。我们“居住在本有中”——校园中,校园的“本质归于语言”。思想从语言中获得岂不就是从教育中获得。校园是“物化之际,物逗留合一的四方,大地-天空-诸神-会死者,让它们逗留在它们的自身合一而来的(einigen)四方域的纯一(Eimfalt)中。”[14]174-175校园是“四方域”之域,语言符号构成这“四方域”。语言是存在之家,校园与文化生态体现出纯真的A是A。校园与文化生态是缘构整体,人在缘构之中并在缘构着也就是教育着,所以校园是人的存在的存在。
校园言说着,在校园的言说中[14]174-175:
大地承受天空的雨露。天空与大地在泉水里逗留联姻,在酒水中逗留缔缘。酒由葡萄的果实酿造,而果实中又混成着大地的滋养和天空的阳光。在水之赠品中,在酒之赠品中,总已逗留有天空与大地。斟注的赠品乃壶之壶性,大地和天空就逗留在壶的本质存在中。
这正是教育的过程,校园是饮之不尽之壶,教育是“壶之壶性”。酒中的葡萄、天空、阳光混合在一起,这是“作为饮品的来斟的赠品”,这赠品是教师的言说,言说是师生的赠品。教育是赠品,教育是精神、智慧的赠品。
但是,随着现代社会文化的发展,特别是现代科学技术与市场经济的涌现,知识的殿堂风雨飘摇,拔地而起的是高楼;深邃的思想夜半孤鸣,推行而需要的是机器、讲授而缔听的是技术,人文精神已成虚无;言说者无法言说,赠品已不是赠品,赠品已为商品,如此等等。正如罗蒂(Richard Rorty)所言[15]:
自从我们开业以来,我们知识分子便一直都在就诸如此类的知识提出各种各样的断言。我们曾经声称我们知道,除非国王成为哲学家或者哲学家成为国王,否则正义便无法得到伸张;我们曾经声称我们知道,这是基于对人类灵魂的探索。就在前不久,我们还声称我们知道,除非资本主义被推翻,除非文化被非商品化,否则正义便无法得到伸张;我们声称我们知道,这是基于对历史形态和历史运动的把握。
现在我们无法声称我们知道什么,我们已经碎片化,我们无法发出天簌之音,人们也无需谛听天籁之音。这是教育内在的困境,文化被商品化,人们需要的是一技之长,正是这一技之长使言说者无法无需言说,谛听者无法无需谛听,这是教育本真的困境。
校园是文化生态的存在,语言符号构成文化生态。文化生态由语言言说,语言言说着文化生态。文化生态是一种生存智慧,今日的生存智慧不是旷野飘荡的原始天籁之音,而是水泥丛林中发出刺耳强音。知识的殿堂没有飘荡的天籁之音,“天籁之音是一种原语言,它是在心物一体、天人合一领域中的往返交流、相遇回荡,只能依靠体悟去把握。在损聪明、弃智虑的智慧状态中,所有的欲望、一切分析、辨别之心都平静下来,这样的体验是虚静的、无可言说的沉思状态。”[16]现代社会文化的转型,文化的商品化,市场经济的竞争,外来文化的冲击,生存环境的恶化,人自身的碎片化等,天籁之音从何来?“损聪明”、“弃智虑的智慧状态”中难以平静,也难以形成天籁之音,谁又愿意谛听天籁之音。
现在的校园没有了守护者,没有了那种宁静,没有了思想的放飞。语言是存在诗意栖居的家园,言说是言说着人的存在。思的言说,言说的思,已处在异化的状态。宁静的心灵太忙碌于世俗的生活,如何回归到宁静的言说,即如何回归到知识的殿堂——校园中!
四、哲学的校园言说
我曾经在《路在何方:中国高等教育的困境》一文中,批判了中国高等教育的现状,这是现实的、实践性的批判。[17]其实中国高等教育的问题是一个“哲学”问题,哲学是理论是实践,哲学是批判是反思。大学的任务其实就是哲学,是言说着哲学与哲学的言说。
“大学”一词不仅早已有之,而且蕴含今日大学所要求的内容。古今中外的大学有一个共性,校园离不开语言符号,离不开言说,学校就是言说,大学就是哲学——言说着哲学与哲学的言说。《大戴礼记·保傅篇》中说:“古者八岁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18]“学”、“履”离不开言说。“就大学”就是学更高级的知识。《礼记·大学》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9]这是大学的目的,我认为后面的“知止而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焉”更为重要,“定”、“静”、“安”、“虑”、“得”是一个追求的过程,是指学的思路历程,更是“校园”的“园”的存在。园丁就是要使人“近道”。大学之道是做人与做学问,做人是道德人品,做学问是知晓世界万物。做人与做学问离不开言说。《礼记·学记》说“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悦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20]“大成”就是做人与做学问。大学是做什么的,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知晓的。大学的本质可能有些神奇,大学是一种精神,一种科学意识,一个民族的历史使命与科学意志。大学的本质是哲学,大学是神圣的培养人的科学殿堂。
然而,今天的大学却没有了神圣性,大学没有了神圣的光环,大学仅仅成了一个单位或一个机构,或一个部门。大学校园是建立在知识和科学之上的文化生态园地,这个园地是“培植”人的,是构建人的生存方式的神圣殿堂。哲学是生存方式,哲学是批判、反思。今天这个“母胎”破碎不堪,现代文化的发展,使哲学已不是大学的本质存在,大学走上了非大学的道路,社会上的各种现象在这里涌现。大学的校门依然存在,然而这门既需要修缮也需要重建。“迄今为止,人,建立世界,就是建立门。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它都是一个事实,一个有时叫人恐惧得近乎疯狂的事实。”[21]大学之门是“不得其门而入”之门,需入者在朝圣路上要三叩九拜而入其门,可是现在大学的“门”实际上只是中国古代一座牌楼,一座希望贡品之“门”,校方最担心的不是入门者智力而是入门者学费也。
我们无法说清全球化与市场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学校应该说(知识与精神)有无限的力量与之抗衡。全球化与市场化离不开学校,是学校造就了全球化与市场化,但今天全球化与市场化使学校被撕裂。现在的大学反而成了多样化的企业,成为了一个市场化的产业。美国密西根大学前校长杜德斯达(James Johnson Duderstaat)在他那本《21世纪的大学》一书中,全面地分析了大学是多样化的企业,大学像一个购物中心,学生、教师、公司资金来源进行竞争。学校为了资金制造各种文凭,文凭是“进入官职俸禄世界的入场券”,学生便千方百计以少量的资金获取这本文凭。“人们所关心的当今大学所面临的变化可能是涌上高等教育海岸的第一批竞争的浪潮。在地平线之上,可能是力量的海啸,它席卷着高等教育,以其巨大的能量推动高等教育重组。”[22]中国的高等教育面临着全球化的“海啸”。中国高等教育是政府所办,属政府的机构,这就必然带来政府的色彩与官本位等等,高等教育必然重组,高校必然构建独立的校园——哲学。
所谓高等教育的本质、理念以及制度的改革等问题五花八门。张汝伦说[23]:
今天在中国讨论大学改革的人,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主张中国大学的纯粹是体制或制度问题,主张就制度改制度,无关理念。另一类则认为先要确定大学的理念,然后根据这理念来改变不合理的制度,否则越改越糟。
高等教育的变化是大学文化生态的变化,大学的改革就是要重建文化生态系统。校园文化生态是大学存在的基础。校园是文化生态系统,所谓制度或理念改革的最终就是要重建文化生态。当前的大学改革既不能囿于制度和理念,制度和理念是文化生态的内容,文化生态才是大学整体的存在。
文化生态是一个哲学概念。人是文化生态的存在者才有文化生态的存在,才有校园文化生态的存在。文化生态是文化各因素之间和谐、平衡、互生、互融的富有创造力的关系,是人类的生存智慧。大学是传授智慧与创造智慧的神圣殿堂,大学是文化生态的典型。大学是哲学,校园是哲学之物,是精神家园。哲学是言说,大学的改革、重建等,最终就在于师生的言说。现在的教师有相当数量也是无法言说的,他们没有自己的话语系统怎么言说,有相当数量的学生也难以静心谛听言说。大学已经无法言说与不能言说,大学需要的是能够自由的言说,大学的出路就在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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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 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