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教育概念的历史透视

花 月

（河北大学 继续教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一、引言

“科学只有通过概念自己的生命才能成为有机的体系”。马克思主义认为，概念是反映事物本质属性、特征的思维方式，是事物发展规律的科学揭示，也是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本质属性、特征的概括和抽象。正确地使用概念是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的重要方面，也是遵循教育发展规律，制定科学的教育发展规划，推动教育事业科学发展的重要条件。［1］成人教育学科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成人教育”，即对成人教育现象或成人教育事实，以及由事实提炼出来的成人教育问题和规律做多学科以至跨学科的研究。作为成人教育学科的逻辑起点和基本问题，成人教育概念既是确定成人教育学科体系开展的最原初、最基本、最简单的范畴，又是探求能解释研究现象质的规定性，并以此范畴作为整个体系得以建立与开展的根据和基础，整个成人教育体系是按照某种必然性由这一开端生发而来，形成系统。［2］

然而，由于研究者所处的社会环境、哲学基础、思想境界和使用的思维方式、研究方法等不同，所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1798年，英国诺丁汉成人学校的创办标志着有计划、有组织的现代成人教育的出现，但直到“二战”后，各国经济受到重创，急需通过提高员工素质以恢复经济，成人教育受到各国的重视并得到快速发展。本文首先以“二战”为划分点，“二战”前，现代成人教育萌芽并初步发展，之后成人教育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普及，形成了自己独立的体系。20世纪70年代以来，直至今天，成人教育进入了向终身教育过渡的时期。终身教育在世界范围内迅速传播开来并被广泛接受，这对成人教育的深入发展起到重要的历史作用。进入21世纪，在当今世界知识经济、信息技术迅速发展的推动下，通过立法、行政、经济等手段要求技术人员接受再教育的继续教育地位日益突出。随着成人教育的发展，成人教育的概念也在不断完善。通过对成人教育概念的发展历史进行梳理，探究不同历史阶段成人教育概念的侧重点，能够更好地跟进成人教育发展潮流，推动成人教育进一步发展。

二、成人教育概念的萌芽

虽然成人教育的源起可以追溯到18世纪，但其理论研究远远落后于实践的发展。早期有关成人教育的概念并没有形成一个标准的定义，只有一些西方国家有对成人教育的相关描述。例如，捷克语中的成人教育——osvěta是启蒙的意思；法语中的成人教育——éducation populaire意为普及教育；德语中的成人教育——volksbildung也是普及教育的意思，而且包括人民群众和德国人民（Volk）的含义；丹麦语中的成人教育——folkeoplysning是普遍启蒙的意思，也包括目标人群和对成人教育发展非常重要的哲学运动。由此可见，“成人教育”最初在许多语言中反映出的是启蒙运动和大众教育运动的影响。直到1851年英国人哈德逊（J．W．Hudson）在伦敦出版了《成人教育史》一书，才第一次直接使用“成人教育”这一术语，用英语探讨成人教育理论。

18世纪中期到19世纪末，伴随西方的工业革命，现代成人教育应运而生，初创期的成人教育主要表现为民众文化活动的形式，出现了文化交流和工人教育机构、民间教育团体和公共教育机构等，内容主要涉及文化基础教育、职业技术教育、宗教教育等。由威廉·史密斯创办的世界上第一所诺丁汉成人学校，向工厂女工提供读、写、算等文化知识教育，并进行宗教教育。这一阶段成人教育概念有了初步的发展，侧重于文化知识教育。1919年，英国政府所属的成人教育委员会发表的《史密斯报告书》将成人教育初步定义为：“成人教育应该是终身和普及的，成人教育应该包括职业教育和非职业教育，教育的对象是完成了义务教育的14岁以上的人群……成人教育是国家永久需要，是公民权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对成人教育概念的解释还存在于一些学者的专著中。美国著名的成人教育家林德曼在其1926年出版的《成人教育的意义》一书中指出：“成人教育是开始于职业教育结束之后，其目的是使人们的整个生命具有意义……若工人们获得美好的生活，即充满快乐和意义的生活，那么，就需要有展示其完整个人特性的机会，而不是工作中机器所要求的机会……不应该只从事知识的追求，而应该为了新的动机而改变习惯和学习新的生活”。他认为，成人教育具有非职业性，成人不仅要为工作和生活而学习，而且应该有更多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丰富完善自身以获得全面发展。

另外，一些国际会议中有关成人教育的表述也反映了对文化知识教育的侧重。194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丹麦埃尔西诺尔召开了第一届国际成人教育大会，英国成人教育基金会秘书长哈奇森（E．M．Hutchison）在会上指出：“成人教育是指成年人（18岁以上）所志愿进行的教育形式，其目的是促进个体心智发展与能力提高，而非直接为了满足教育的职业价值与需要，在社区、国家和世界公民教育框架内培育人们的道德和社会责任。”①会议发表了《原则宣言》，要求成人教育在维护和平、发展经济和培养有教养的公民方面发挥作用。这次会议召开正值“二战”后，反映了特定的时代背景的要求，认为成人教育最重要的任务是：发起成人教育运动，创造共同的文化，激发民主与宽容精神，消除社会对立，培养“社会共同体意识”。②会议试图确定成人教育的定义，但最终没有实现，而且职业技术教育和扫盲教育也没有引起重视。

总体而言，这一阶段现代成人教育开始萌芽并逐步发展。现代意义的成人教育起源于民间，自发性强，层次较低，组织性也较差，成人教育概念仅在少许著作和会议中有所提及，其内涵主要以科学文化知识的普及教育为主，与劳动者的职业活动相联系。因而，从整体上看，现代成人教育的发展初期以民众文化教育为主，为满足成人对文化基础知识的渴求，从而自发组织文化教育活动。虽然此时成人教育概念的内涵具有多元化的特征，但是理论发展相对滞后，尚未形成具有广泛认可度的标准定义。

三、职业性的成人教育概念

“二战”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科技的迅猛发展，推动了成人教育朝着新的方向发展，成人教育的研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期。职业性是这一阶段成人教育概念的显著特征，强调成人教育中的在职人员教育，即职工教育。相关代表性概念表述主要有以下几种。

其一，197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表的《发展成人教育建议书》中指出，“‘成人教育’这一术语代表了组织化的教育过程的全部内容：无论什么内容、水平、方法、正式与否、是否延长或替代学校、学院和大学教育以及学徒学习，在所属社会中具备成人身份的人在这样的教育过程中发展能力、丰富知识、提高技术或专业资格或者开始新的学习并在两方面改变态度或行为：个人的全面发展和参与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平衡发展。”

其二，1987年，国务院批转了《国家教育委员会关于改革和发展成人教育的决定》，其中将成人教育定义为：“成人教育是我国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对已经走上各种生产和工作岗位的从业人员进行的教育，能够直接有效地提高劳动者和工作人员的素质，从而可以直接提高经济效益和工作效率。同时，对于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公民，形成好学上进的社会风气，对于发扬民主、健全法制，促进安定团结，成人教育也有直接的作用……把开展岗位培训作为成人教育的重点。”

其三，我国学者刘雍潜（1988）提出成人教育是以直接有效地为经济建设服务为总目标，以在岗劳动者为主要对象，以提高本职工作能力为中心，以职业技术培训为主要内容的一切有组织有计划的教与学的过程。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成人教育与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和成人教育职业性的特点。

其四，由关世雄主编的《成人教育辞典》（1990）指出，成人教育是指“对在家庭、社会和国家生活中承担责任者，主要是对已经走上生产工作岗位的从业人员进行的教育。在中国现今是干部教育、职工教育、农民教育、军人教育、社会教育的总称”。［3］

新科技革命通过“技术革命”到“产业革命”再到“社会革命”的传递链作用，引起社会结构的一系列变革。“知识爆炸”浪潮的冲击和科技的快速更新，使得成人在职业生涯过程中要经历多次知识和技术的更新，普通教育已不能满足个体后半生从事生产活动的需要，这就必须依靠成人教育的补充和延伸作用。另外，经济全球化和新科技革命对成人的个人生活和集体生活的各方面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人们越来越多地为工作的不稳定和失业人数增加而担忧。不断变更的职业与成人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特别是对于发展中国家的成人教育而言，它不仅要致力于解决就业问题，还要关注每个人的生活保障问题。工业、农业和服务性行业中的生产和分配需要得到改善，这就要求人们提高能力、学会新的技能和拥有一生都能有效适应不断变化的就业要求的能力。工作的权利、就业的机会和一生各个时期都为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作出贡献的义务，是成人学习必须予以解决的问题。［4］

20世纪6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舒尔茨和贝克尔创立的人力资本理论，开辟了关于人类生产能力的崭新思路。作为提高现有劳动力素质的一种教育投资，成人教育（特别是成人职业教育）能够直接提升现实的劳动者这一人力资本的质量。我国是一个发展中的人口大国，如何有效地实现由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转化是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一个关键性问题。我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充分发挥成人教育的职能，加强对劳动者素质的提高和培养，力求从整体上优化人力资源结构和质量。职工教育（企业教育）相对与其他类型的成人教育而言，与社会生产、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更密切，因而职工教育及其发展成为成人教育概念中的一个突出部分。

四、终身化的成人教育概念

关于成人教育的终身性描述早在20世纪初就已经出现，1919年英国成人教育委员会的《成人教育报告建议书》指出，“成人教育是永远的民众需要，又是公民不可分割的部分，所以具有普遍性和终身性”。［5］在200多年的历史发展与演变过程中，成人教育积累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西方从事成人教育理论研究的研究者开始从理论和实践中总结终身教育思想。如美国成人教育学者桑代克和英国成人教育学者耶克斯于1928年出版的《成人的学习》和《终身教育》等专著，都是较早从成人学习特点的角度阐述终身教育观点的。林德曼在《成人教育的意义》一书中指出，“整个生活就是学习，因而教育是没有止境的”，［6］教育是伴随人一生的学习过程。终身教育思潮形成的初期与中期，几乎与成人教育的改革同步，特别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国际机构组织召开的一系列国际会议的推动下，各国都对成人教育的终身化有较大的认同。成人教育概念的终身化趋势逐渐显现，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种概念表述。

其一，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教育发展委员会的报告书《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将成人教育的概念做了如下表述：“成人教育可能有许多定义。对于世界上许许多多成人来说，成人教育是代表他们失去的基础教育。对于那些只受过很不完全的教育的人来说，成人教育是补充初等教育或职业教育。对于那些需要应付环境的新的要求的人们来说，成人教育是延长他们现有的教育。对于那些已经受过高级训练的人们来说，成人教育就给他们提供了进一步的教育。成人教育也是发展每一个人的个性的手段。上述这些方面，有的在这个国家比较重要，有的在另一个国家比较重要，但它们都是有效的。成人教育再不能只限于初级阶段，也不能只限于对少数人的文化教育”。

其二，1993年颁布的《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指出，“成人教育是传统学校教育向终生教育发展的一种新型教育制度，对不断提高全民族素质，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具有重要作用”。

其三，我国学者在展望21世纪中国成人教育面临的挑战时曾指出，“应在终身教育的框架中重新认识成人教育，在终身学习的概念中构筑成人教育的新理念，即走向终身学习的成人教育，其战略目标是构建全面参与的学习化社会，其战略转变是21世纪的成人教育应满足成人学习需求为核心，为成人的学习服务，为成人学习者的需要服务”。［7］

终身教育思想突破了传统意义上人们对成人教育概念的理解，极大丰富了成人教育的内涵，是一个具有革命性和建设性的思想方法与教育体系。成人教育概念的延伸促使人们对成人教育认识的更新，在成人教育进入体系化发展之前，人们对成人教育的概念认识主要集中在对传统教育和职业教育的补充或附属意义上。从20世纪后半叶开始，伴随着社会政治、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教育的民主化和科学化已经由原来的一种口号变成现实。同时，随着“二战”后教育学和心理学研究成果的不断涌现，成人的学习能力得到了高度的评价，终身教育思想应运而生。特别是进入21世纪，终身教育、终身学习与学习化社会理念已整合为“三位一体”大教育体系。成人教育发展既是终身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终身教育思想实现的主要途径。

五、继续性：21世纪成人教育概念的新走向

伴随着人类科学技术与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以及终身教育思想的广泛传播，20世纪70年代以来，继续教育作为一种新型的成人教育形式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主要有以下几个代表概念表述。

其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成人教育定义为：“成人教育（或继续教育或回归教育）是指作为成人，无论通过何种情况、何种方式，改进他们的技术或职业素质水平，进一步发展才能，丰富知识，具有以下目的的教育：完成一种正规的教育水平；在一个新的领域探求知识与技能；在一个特定的领域充实或更新他们的知识。”③

其二，1993年，党和政府把继续教育作为一种教育制度列入《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指出：“国家建立和完善岗位培训制度、证书制度、资格制度和考核制度、继续教育制度……把大力开展岗位培训和继续教育作为重点，重视从业人员的知识更新。”

其三，2003年，胡锦涛在《大力实施人才治国战略，不断开创人才工作的新局面》中指出：“在全社会进一步树立终身学习的观念，鼓励人们通过多种形式和渠道参与终身学习，进一步改革和发展成人教育，加强各类人才的培训和继续教育工作，完善覆盖广、多层次的教育培训网络，积极推动学习型组织和学习型社区建设，构建中国特色终身教育体系。”

其四，在《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首次在国家层面明确了“继续教育”的概念，设立独立章节并提出了系统规划。“继续教育是面向学校教育之后所有社会成员的教育活动，特别是成人教育活动，是终身学习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新继续教育观念，加大投入力度，以加强人力资源能力建设为核心，大力发展非学历继续教育，稳步发展学历继续教育……”

继续教育作为提高在职科技人员、管理干部、教师、企事业骨干素质的重要途径，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虽然继续教育有其特定的培养目标、教育对象，但它具有成人教育的本质属性，是成人教育的种概念，是成人教育中较高层次的教育活动。当今国际竞争激烈，新科技、新知识层出不穷，继续教育成为提升自我和发展事业的必然选择，通过科学文化知识的再学习，获取就业机会、更换工作岗位、晋级晋升，从而推动着继续教育成为成人教育的一个新的发展趋势。

六、结语

回顾200多年的世界成人教育的历史不难发现，成人教育经过初创时期到20世纪60年代的蓬勃发展，再到如今的多样化、特色化，成人教育概念的内涵不断丰富，也更具有自身特色。随着终身教育观念的发展，成人教育的概念已经发生了一定的分化、细化，如成人教育在一些国家主要指的是继续教育，随着成人教育概念的不断扩展，各国的成人教育概念开始表现出显著的差异。在美国和法国，成人教育主要是一种继续教育，承担着职业教育和闲暇教育等任务，如法国有关法律规定，“成人教育主要进行的是各级各类普通教育、在职培训和改行培训、失业者培训、扫盲等活动”。不难看出，社会经济发展对成人教育发展有巨大推动作用，“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成人教育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同国家、不同历史阶段，成人教育的发展都有其侧重点。所以，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必然导致成人教育概念的变化，成人教育的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其发展的主题，概念表述也反映了该时期社会和人的发展对成人教育的客观要求，因而具有鲜明的时代性。通过对国内外成人教育概念发展的历史透视，有助于我们把握成人教育的发展规律，特别是跟上当前国内外成人教育发展趋势，从我国当前国情出发，探讨新的成人教育发展方式，进一步推动成人教育事业的创新发展。

注释：

①②A．S．M．Hely．New Trends in Adult Education：from Elsinore to Montreal UNESCO．1962：72，19．

③UNESCO．Concepts，Education［EB／OL］．http：／／portal．unesco．org／education／．

［1］李国斌．错用的概念与概念的错误［J］．成人教育，2010（7）：4－6．

［2］［7］杜以德等．中国成人教育学科体系结构及其分类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91，93．

［3］关世雄．成人教育辞典［M］．北京：职工教育出版社，1990：149．

［4］缪建东．论我国成人教育的走向［J］．中国成人教育，2004（11）：13－15．

［5］王洪才．终身教育体系的构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呼唤与回应［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8：34．

［6］E．C Lindeman，The Meaning of Adult Education［M］．New York，United States of America：New Republic，1926：6．

［7］秦发盈，刘一呈．学科视野下成人教育学的内涵及发展策略［J］．河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12（1）：10－12．

［8］董显辉．构建学习化社会视域下成人教育的功能定位［J］．河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12：（1）：3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