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时期云南毗越边地民族与中越疆界变迁

2013-08-15 00:43李正亭
红河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蒙元安南越南

李正亭

(西南林业大学党委宣传部,昆明 650224)

公元前214年秦开岭南,设置桂林、南海和象郡。象郡包有今越南北、中部地区和广西南部。秦末,赵佗建立南越国。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灭南越国,设九郡,其中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在今越南境内,从此其地属中央王朝直接管辖。公元968年,丁部领建立大瞿越国,摆脱了中国郡县统治。宋朝封丁部领为“交趾郡王”。这样,中越之间开始确立了宗藩关系。越南王朝要向中国朝廷朝贡,表示臣服,以朝贡换取中国的册封。因此,“中越之间自宋代方存在国家边界问题。在此之前,今中越边界和越北领土均在中方有效管辖之中,属中方势力范围。”[1]中越产生国家间疆界后,两国边界问题的研究才有了实际意义。关于中越边界研究,李国强的《中越陆路边界源流述略》,论述了中越边界形成的过程,认为中越边界条约使中越边界走向有了明确的规定,但也使清政府丧失了许多土地。木芹的《清代中越边界云南段述评》,深入论述了19世纪末云南省临安、开化、广南三府边境大片领土被法帝国主义划入越南的历史。龙永行的《中越界务会谈及滇越段勘定》,论述了自1885年起至1897年止中法两国关于滇越段界务谈判、勘定始末,指出中国最大的失败在于第六段边界即后来普洱府属猛乌、乌得之割让。萧德浩、黄铮主编的《中越边界历史资料选编》,黄国安、萧德浩、杨立水编的《近代中越关系史资料选编》,分别从档案、文献中辑录了中越边界交涉的大量资料。但这些论著均没有从边地民族发展的视角探讨疆界变迁问题。而边疆民族的崛起与活动,也是影响我国历史疆界形成值得重视的一个因素,从边地民族的历史活动认识疆界变迁,存在一定的学术空间。

一 蒙元时期滇越边地民族与疆界变迁

越南国家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很长的历史时期。从秦朝在越南北部设郡管辖开始历经一千余年,越南地区一直处于中国的直接统辖之下,史称“郡县时代”。越南与中国之间当然不存在疆界问题。中越分界始于968年丁部领统一越南建立自主国家之后。[2]蒙元征大理,“凡收府八、郡四、部三十有七……至元十三年,立云南行中书省。”[3]元朝在大理国基础上建立起云南行省时,云南边地少数民族地区尚未完全收复,时中国与安南相邻一线亦然。其后随着蒙元势力对外扩张及相应建置引起中越疆界变迁。

宋宝佑四年(1256年),兀良合台率军返滇镇守云南,继续征讨云南未归附之诸“蛮夷”。是年七月,兀良合台受封为蒙古大元帅,九月,蒙古军遣使者到交趾诏降,没有如愿,于是,兀良合台调动蒙古军和契丹军进攻安南,但因气候炎热,战事未能取得重大进展,只好无功而返。忽必烈即位后,即遣使到安南,表示允许安南“衣寇典礼风俗一依本国旧制,并戒边将不得擅兴兵甲,侵尔疆场,乱尔人民。”当时忽必烈对内需要处理阿里不哥之乱,对外需要对南宋和南方诸部继续用兵,无法征服安南,遂派讷剌丁为安南国达鲁花赤,命安南贡献儒士和通医药、阴阳、卜筮之人并诸色工匠各种人物。宝佑六年(1258年)三月,安南国王称臣入贡,接受忽必烈的册封。

至元二十年(1283年),蒙元准备派兵攻占城(今越南南方),遣使命安南王征兵粮,被安南拒绝。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忽必烈五子镇南王脱欢、契丹将领李恒受命率军进攻占城,要求绕道安南,并征粮饷以助军食,再遭安南王拒绝,脱欢遂攻打安南。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蒙元军队许多将士水土不服,疾病流行,粮饷供给也遇到困难,回撤中又被安南军追击,几乎全军覆没。安南方面此时却遣使入朝,归还蒙军俘虏,双方关系自然缓和。至成宗即位,即正式下诏罢征安南,派使臣去安南“慰谕”,安南亦遣使通好。据上述史实可知,在蒙元与安南的关系中,蒙元强势征讨时遭安南阻击,安南肯定不希望蒙元势力的更大渗入,但蒙元陷于被动时安南却主动示好,这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我们认为,这与双方传统历史关系有关。

蒙元时期云南毗近越南边疆一带有傣族、哈尼族等民族的先民。临安道宣慰司辖境内最南端的宁远州是“百夷”的聚居区。云南行省所辖广西南路(今广南、富宁一带)的侬人、沙人、山僚等属于今壮族先民,蒙元时期,他们属于同一族群,但还处于不断的分化组合之中。其中“山僚”部分更不稳定,部分到以后分化为仡佬族。苗族和瑶族自南诏以后就逐渐进入滇东南,与其他民族杂居于山区,从事粗放的农业生产,流动性强,政治上隶属于其他民族土官。简言之,蒙元时期滇越边地民族主要是傣族、哈尼族和壮族先民,发展程度高低不一,都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治实体。在云南行省建立以前,云南边地靠近安南的很多少数民族并未归附,据《元史•世祖本纪》载,直至至元十五年(1278年)云南行省招降了“临安道白衣、和泥分地城寨一百九所”,但白衣(傣族)、和泥(哈尼族)等边地民族并未完全安定,1280年,他们降后复叛。时朝廷以张立道为临安广西道宣抚使兼管军招讨使,张立道率军平定之,边疆一时得以稳固,临安道南部疆界初定。

至治三年(1323年),元朝置宁远州,隶属于云南行省。宁远州在今越南莱州省境内,据有今越南西北一小部分土地,大理国时期称“七十城门甸”,大理国对之仅有松弛统治。宁远州以东的云南与安南疆界在今越南北部老街省、河江省境内。此外,元临安路所辖有今马关县外今越南河江省境大赌咒河(今斋河,又名黑河)以北地。由于当时尚无清晰的边界概念,因此蒙元时期中越疆界概况如此,在今国界之外。

二 明朝时期云南毗越民族与滇越疆界发展变迁

明代滇越边地民族与蒙元时期大致相同。

明朝宁远州的土官是“百夷”,说明云南靠近越南的边疆一带在明代属于傣族聚居区,这与元代没有根本性变化。除了傣族和哈尼族以外,滇越边地一带还有侬人、沙人、土僚以及苗瑶族群。侬人和沙人同为今壮族的组成部分,明代云南的侬人主要分布在广南府及土富州(富宁县),在教化三部长官司一带也有散居在侬人,靠内的侬人与其他民族杂居,生产生活状况与傣族大致相同。广南府和土富州的侬人势力较强,形成相对封闭的本民族生产系统,使朝廷难以渗透进其中。沙人在云南边地的分布也以广南府和土富州为主。

土僚的情况较为复杂。“土僚分布在云南东南部和东部的部分,亦属于壮族。”[4]而今马关县一带的土僚则演变为今仡佬族,但在明朝时发展程度低,其政治、经济生活多从属于其他民族。苗瑶民族也在元明时期迁徙到滇东南一带,但均处于壮族土官的统治之下。因此,明朝时期滇越疆界变迁中扮演主要角色的是傣族、哈尼族和壮族。

明代滇越国家关系互动下的滇越疆界变迁问题可以分几个阶段考察。

第一阶段,错综复杂矛盾中明朝宁远州与安南疆界(1368——1407年)。明朝初年,安南发生内乱,黎氏篡夺了陈氏的王位另立新王。不久,老挝宣慰司将已故安南国王之弟陈天平送到中国,明朝责备黎氏,并于永乐四年(1406年)派兵护送陈天平回国,路上就被黎氏劫杀。于是明朝派兵攻入安南,于永乐五年(1407年)在安南设置了交趾布政使司,下辖府、州、县若干。这样,明朝实际上建立起一个交趾省。因此,从1368年到1407年建交趾布政使司期间,滇越疆界在今越南莱州一带的宁远州(今越南莱州奠边府以北至中越边界地区)。

第二阶段,滇越无疆界时期(1407——1427年)。永乐五年交趾布政使司的设置,实际上恢复了中国对安南的直接治理。既然如此,云南和交趾同为明王朝的省级行政机构,滇越之间边只存在普通的行政界限了,从而进入滇越无疆界时期。

第三阶段,越南占有宁远州及滇越疆界内缩期(1427年——1540年)。交趾布政使司建立后,明朝的统治受到当地人民的反抗,加上一些官员处置失当,更使冲突激化。尽管明朝不断采用军事镇压,还是无法维持下去,明朝遂于宣德二年(1427年)撤销交趾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人员撤回,重新承认了安南的属国地位。安南趁中国军队回撤之机,占领中国云南所辖宁远州,并以宁远州为基础建立其兴化承宣之安西府所辖诸州。中越疆界云南段大致退回到今中越疆界一带。1527年,后黎朝南北分裂,北部由莫登庸建立的莫朝控制。明朝于嘉靖十三年(1534年)讨伐莫朝,被越方侵占的宁远州的部分地方由莫朝归还给中国。

第四阶段,宁远州部分回归后的滇越疆界(1540——1644年)。宁远州部分地方归还给中国以后,滇越疆界以今越南黑河为界,归还中国的部分宁远州土地划归云南临安府。

明代滇越疆界变迁的动因是国家行为,期间,滇越边地的傣族的民族在被动选择中不自觉地适应着疆界的变迁。明宣德二年(1427年),明朝军队从安南回撤,云南临安府宁远州被越南黎氏所占,原宁远州傣族土官刀吉罕归投越方,刀吉罕被越南黎氏委为土知州。这样,中越疆界的变迁使得作为中国云南边地土官的傣族刀氏成了越南的土官。这个地区的傣族百姓和其他民族也随之成为越方辖境内的人民。及至嘉靖年间越南莫朝把宁远州黑河以北地区归还中方后,该地区曾经被越南黎朝占据的傣族土官和百姓又归附明朝,由临安府管辖。看似简单的一出一进,傣族人民至少在心理层面上受影响颇多,只是我们暂时没有其它富足的史料来佐证。

三 清代云南边地民族与滇越疆界发展变迁

1698年,阮氏家族出兵吞并下高棉(今湄公河三角洲)。1771年,爆发西山三兄弟起义,先后灭阮、郑,统一全国,建立西山朝。1802年,阮福映在法国支持下灭西山朝,建立阮朝,之后接受中国清朝嘉庆帝的更改册封为“越南国王”,正式建立新国号为“越南”,这也是越南名称的由来。到十九世纪末期中法处理滇越疆界问题的时候,边境地区民族对疆界变迁的影响力已微乎其微。在此之前,滇越疆界纠纷主要产生和消解于双方边境地区土司土官内部。

清朝雍正年间,越南向云南边界纵深推进,从大赌咒河(位于越南黄树皮县和河江以南)推进到小赌咒河(现云南马关城外小赌咒河),而雍正皇帝以越南“累世恭顺”,将小赌咒河以外的中国领土赐予越南。

法国侵略越南时期,清朝出兵抵抗法军,在黑旗军的帮助下,占领了越南北方。法国以“围魏救赵”之策,占领澎湖地区,切断大陆和台湾的联系,全歼了中国南洋水师,从而赢得与中国“商议”中越边界问题的砝码,《中法新约》规定中越边界在原界基础上进行调整。因为中越边界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全面勘定过,中国的勘界官员一边做好谈判的准备,一边派出清军占领边界附近的有利地形和越南界内对我国非常重要的地区。中国的勘界官员在充分查阅历史档案和实地勘测的基础上,首先向法国提出了从谅山到高平一线全部划归中国的方案,这一方案可以收回从宋朝以来越南侵占的全部中国领土。法国谈判官员认为这一方案不是以现界为基础,而是重新划一条新边界,因而没有同意。中国的勘界官员随即又提出将越南的文渊县等三县(现在越南的同登县等三县)划归中国的方案,法国谈判官员开始口头表示同意,但是后来又否决这一方案,最后条约中还是不了了之。

清朝初期,云南建水县外六猛内附,包括今金平县、越南的封土县一直到越南莱州黑河以北的地区,安南称这一地区为东郎、嵩陵、釀泉、黄岩、合肥,绥阜、谦州、莱州八州,实际上就是明朝的宁远州回归云南。六猛自乾隆年间内附以来,一直接受中国管辖。但是中国为了换取麻栗坡南面的都龙、猛峒、南温河地区,这段地区作出妥协,将六猛中的三猛(猛赖(越南莱州)、猛梭(越南封土县)等)划归法国。清政府认为,麻栗坡南这块领土较为肥沃,不仅收回了领土,而且可收地利。而三猛土地,全为山地,不便于管辖,而且当时三猛的土酋在1840年时又向越南外附,并接收了越南的官职,同时也接收中国的官职,属于两国共管地。

十九世纪中叶以后,法国殖民当局屡次秘密派人到滇越边境地区搜集资料,他们除了探明资源分布情况外,对边境一线的民族分布及其风土人情均作了考察。1865年,法国就曾经组织探测队从西贡出发,沿湄公河北上到达大理,对湄公河及其沿岸情况作了考察。[5]通过考察,法方初步放弃了水路渗透入滇的计划。中越疆界在19世纪后期也有过变迁,法国在1884年占越南后,至1895年与中国划界,又将原属云南临安府南境的勐蚌、勐赖、勐梭和衙门坡,普洱府属车里宣慰司的勐乌、乌得等地划归越南。中法战争结束后,法国在滇越边境附近的殖民统治是比较薄弱的。在越南北圻一带还有黑旗军余部在活动,他们的抗法活动得到中越边疆各族人民的支持。这对法方的会勘态度产生了重要影响,法方对反法力量的戒心使他们做出不用实地勘察而是依图划界。假如实地勘察,就意味着需要去探访边疆地区各族人民,借此将边界问题的历史沿革明确化,这对中方应该是有利的。法方派人到中越边界一带勘察,但只是隐蔽进行。虽然方式如此,但他们还是把中越边界一带民族分布、风情民俗等查清,所以胸有成竹地要求按图确定双方疆界。

1886年7月26日,中法勘界代表在云南省河口开始谈判勘界的有关事宜。10月19日正式签订《滇越边界勘界节略》。光绪年间,清政府与法国划定中越边界时,把原属于越南的上蓬地方,划归云南广南府。据《滇南界务陈牍》卷上《南界陈牍》载:“卑府到界之初,风闻越属之三蓬人民麕集,相率归附,意欲抗令法员,将三蓬地方划归中国”。[6]173三蓬的位置,自今富宁县田蓬街至越南境内麻兰、格荡等地,尤中先生分析三蓬人民“相率归附”的原因时说“还是因为中法战争以前,越南一直是中国的藩属国,双方关系密切,且跨于两国边境的民族相同,更为加强了这种密切的关系。广南府三蓬之地(今富宁县田蓬镇一带)回到祖国怀抱的重要背景之一,是当地的民族因素。

在中法(滇越段)边界条约中国方面的得失是:中国收回了第二段的漫冲、董纽两寨,两寨已经被安南侵夺四十余年;第三段从云南三文冲和越南高马白相对处到云南烂泥沟龙古寨之间,定界于绿水河东,拓展边界四十余里,但是,由于法国方面反悔,这段边界没有变动,至今仍然定于绿水河东;第四段,将苗塘、子龙谭、龙博河、田蓬街、沙人寨六个村庄划归中国,拓展边界三十多里。以上共拓展边界一百多里,中国没有丢失土地。中国还收回了麻栗坡的都龙、猛峒、南温河等地区。从南丹山以北、西至越南狗头寨(位于小赌咒河)、东至越南清水河(现在老山下)一带地方,均归中国管辖。这段边界位于大小赌咒河之间,这是中法两国谈判妥协的结果,但历史上属于中国的南狼(越南黄树皮县),孟康(越南老街省孟康地区)等地还是没有收回。

云南边地的壮族先民在清朝时曾经试图参与越南的军队,清政府不得已设法制止并将出境者招回国,史载“云南省开化、广南二府,毗连交趾。乾隆四年,该国高平等处构兵,有内地沙侬土夷潜出附和,当即设法招回。”[7]这些“沙侬土夷”的行为看来还不能上升到叛国的政治高度,他们在划界时,由于边界沿线越人恐惧法国人的统治,纷纷易服,要求接受中国的管辖,所以沿原界许多越南村庄都在划界时划归中国。如归仁里八庄地区(麻栗坡以南至越南黄树皮)的越南官员和民众,由于不愿意接受法国统治,且和中国同文同族,在划界前,主动改换清朝服装,接受清朝,致使法国当局认为最终在这一地区无法实施有效地统治,因此放弃这一地区地主权。中越边界勘定时,《分办界务委员广南府兴禄禀》载“三篷民人麇集,相率归附,意欲抗令法员,将三蓬地方划入法国”,依据之一是勘界前中越接壤带的民族相同,越方边民情愿归附中国而不愿受法国统治。[6]174

中法滇越疆界堪分时的最大争议在于,中方坚持在重视历史因素的基础上,依据中越之间久远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历史关系,特别是边境地区的民族情况来堪份疆界,而法国则强调依现行控制线来堪界。这种争议的整合需要考虑两个重要因素:第一,滇越边境线群山起伏,层峦叠嶂,民族情况复杂,假如不作实地勘察,那么,就连实际控制线都难以确定;第二,所谓现行控制线只能理解为国家行政管辖到达的区域,这种认识的模糊性恰好可以给法国殖民者提供侵害中方利益的借口。在此之间,由于中越之间的宗藩关系,中方认为“安南既列藩封,尺土莫非吾土”,把安南作为属国的领土认为“吾土”,那么,把滇越边境的领土有意无意划归安南又有何妨,因为都是自己的领土嘛!中方实际上吃了哑巴亏,中方无论在经济利益上还是领土防务问题上都毫无主动性可言。

两国边境的民族都把法国人看作外来侵略者,所以越方的边民情愿归属中国而不愿受法国的统治。”[6]173越方边民情愿归属中国,主要是基于民族认同,但连越方官员也愿与中方配合,对抗击法国殖民者起了一定作用。就在光绪十九年(1893年)中越划界时,曾将越南保乐州属同文土司阮谅调来随同勘界,面对法方官员,阮谅没有对上蓬地方划归中国提出异议,实际上上蓬地方此前系越方管辖,只是勘界所依界图上划归中国。由此可见,殖民势力不能裂割中越邻国友谊,甚至“强化”了这种友谊。

四 滇越疆界变迁中的“瓯脱”问题和历史总结

中越疆界变迁中的“瓯脱”问题并不突出,人们甚至不太注意该问题。但中越之间存在过欧脱性质的区域,兹略作考说。

《清一统志》卷四百八十八说:“赌咒河,……系蛮夷立誓各不相侵之处。”这说明,在清初开化府与越南之间以赌咒河为界以前,此地区为“蛮夷互不相侵之处”,这是双方的一个力量缓冲带,属具有殴脱性质的区域。

“云南临安县以南,有野人一区,内不属云南,外不属交趾,宜善谕其酋长,与之建立衙门,使自推寨主堪任知府等官者,奏请定夺;止许三年贡马,免其一应差发,则内可以屏障云南,外可以捍蔽交趾。”[8]明政府对尚不属云南的临安以南一块界于中国和交趾间的地区欲建立衙门来管辖,但仅将之作为屏障云南之用,并未认识到其作为疆界的政治意义。

光绪年间,中越(法)间勘定疆界时曾以划“殴脱”区域来解决争议。光绪十一年(1885年)谕军机大臣等:“……目前分界,自应以《会典》及《通志》所载图说为主。仍须履勘地势,详加斟酌。或有谓谅山地势,在分水岭之东,本宜划归粤界,此说与新约不甚相符,须费辩论。若于两界之间,留出隙地若干里,作为殴脱,以免争端,最属相宜。”光绪又谕:“前因中越勘界,事关紧要。若于两界之间,留出隙地,作为殴脱,最为相宜。”[9]

一般可以把边境地区民族向官方交纳粮款作为呈属的重要标志,但缴纳田赋的形式不能作为边疆土司臣属于中央政府的唯一标准。猛蚌、猛赖和猛梭三猛土司地在清代属临安府,政治隶属关系清楚,与他们相邻的安南莱州土官刀氏经常向三猛土司敲诈勒索,三猛土司迫于压力甘受莱州土官指使,但依然向临安府纳粮。在云南回民起义等民族问题而扩散全省后,政府对处于边境地区的三猛土司的干涉就越来越脆弱,从而在客观上给了莱州土司控制三猛的机会,后来边界会勘工作从而显得更复杂。

历史上,越南从秦朝起长期接受中国封建王朝的直接统治,自从安南从宋朝独立以来,越南又是中国历代朝廷的属国和藩篱,替中国封建王朝守卫边疆。因此,中国封建王朝屡次将属于自己的土地赐予越南,如宋朝皇帝以广源(今越南高平省)偏远难守为由,将广源州赐予安南;雍正皇帝以越南“累世恭顺”为由,将小赌咒河以外的中国领土赐予越南。这些政策都造成了大量的领土丢失,其中大部分至今仍未收回。

十九世纪末以前,越南与中国在元明清时期一直维系着藩邦关系,作为藩属的一方,越南在内政上享有主权,只有在其王位更替的时候,须由中国朝廷来册封,而越方在一定时期内向中方进贡,以维系双方正常关系。在双方有边界纠纷的时候,主要不是中国朝廷与藩属方的矛盾,而是双方土司土官间的利益之争。法国在越南建立起其殖民统治体系后,国际关系起了根本性变化。中法滇越边界纠纷也更加复杂,边界纠纷问题变成中法两国间的外交范畴问题。当然,中越间的宗主藩属关系也不存在了。此前中国朝廷曾将大片领恩赐给藩邦越南,既然藩邦关系不存在了,赏赐给越方的领土理应收回。中方的意图主要在边防要隘,重在防务。中法堪界时,并没有能够按历史因素作为重要依据,双方按地图定界,主要依据是当时双方的实际控制线。山川河流,双方分水岭等问题没有实际考察,对地理形势没有查清,因而双方实际控制线,或者说双方行政管辖所及是比较模糊的。这对中方不利,可以说,正是藩属关系使中国损失不少领土。

方铁教授把清朝治边政策放在与西方列强交涉国界的背景中考察,认为清廷死守“守中治边”、“恩泽徼外”一类的观点及做法,不仅显得可笑不合时宜,同时也成为步步妥协后退的思想根源。[10]并举例说,雍正三年(1725年)云贵总督高其倬奏言:“云南开化府与交趾接壤,有内地旧境失入交趾,”建议恢复旧界,将失去的240里土地彻底取回。雍正帝则诏:“朕思柔远之道,分疆与睦邻论,则睦邻为美;畏威与怀德较,则怀德为上。……安南自我朝以来,累世恭顺,深属可嘉,方当奖励是务,宁与争尺寸之地,况系明季久失之区乎?其地果有利耶,则天朝岂宜与小邦争利?如无利耶,则又何必与之争?朕居心唯以大公至正为期,视中外为赤子。且两地接壤连境,最易生衅,尤须善处以绥怀之,非徒安彼民,正所以安吾民耳。即以小溪为界,庸何伤?贪利倖功之举,皆不可以为训。”在知高其倬奏疏后,安南国王黎维陶上疏辩解,雍正帝命鄂尔泰处理此事。鄂尔泰提出以铅厂山下小河为界,事实上自旧界后退了80里。黎维陶上表称谢,雍正帝“嘉其知礼”,竟又再给安南40里土地,将边界后移至今马关县城以南的小赌咒河。这样的事例并非个别。

越南还趁中国内乱之机侵占大量中国领土。安南趁中国改朝换代和内乱之机,占领禄州(今越南禄平县)和西平州(今越南谅山),还占领中国广西思明府所属的六县(今越南脱浪县等沿现中越边界各县)和云南的宁远州部分领土。如果新建立的王朝不能及时收回这些领土,时间一久,就不得不承认边界现状。实际上,近代以来的中越边界就在这一界线上反复进行变化。

[1]李正亭,孔令琼.论蒙元以前西南地区边疆要素积累及边疆产生[J].黑龙江民族丛刊,2008,(4).

[2]周建新.中越中老跨国民族及其族群关系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47.

[3]元史•地理志[Z].

[4]尤中.云南民族史[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398.

[5][泰]姆•耳•马尼奇•琼赛.老挝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74:264.

[6]尤中.中国西南边疆变迁史[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87.

[7]清高宗实录[Z].卷357.

[8]明孝宗实录[Z].卷48.

[9]清德宗实录[Z].卷217.

[10]方铁.清朝治理云南边疆民族地区的思想及举措[J].思想战线,2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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