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媒体地方化传播形成机制的探讨

2013-08-15 00:51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现代性时空全球化

邓 庄

(衡阳师范学院 新闻与传播系,湖南 衡阳 421002)

“全球性与本土性不是区位而是过程”,全球化和本土性使所有空间都混合在一起,形成既有分化又有融合的“全球本土性”[1]136。也就是说,本土化或地方化是相对于全球化而言,正是全球化带来不同文化的碰撞和冲突才导致了本土和他土意识的产生。对全球化语境下传媒地方化传播的探讨,应该放在更广阔的背景下探讨文化变迁的历史根由。一方面,在当今全球化的背景下,地方性面临着全球性的侵蚀与挤压,反映在媒介形态的演变历史上,它是一个不断使空间从地点中脱出的过程,媒介在其呈现的全球景观中削弱了地方的影响力,另一方面,文化地方主义开始盛行,对认同需求的满足使得媒介通过对地方景观、地方文化、地方生活方式的再现和阐释而突显地方感。可以说,媒介在平衡地方性和全球性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现代性的全球化扩张与媒介的非本土化演变

全球化意味着“时空分延”,使“在场”和“缺场”纠缠在一起,让远距离的社会事件与社会关系和地方性场景交织在一起。就是“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关系的强化,这种关系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彼此相距遥远的地域连接起来,即此地所发生的事件可能是由许多英里以外的异地事件而引起,反之亦然”[2]56-57。全球化是现代性的必然结果,现代性内在地经历着全球化的过程,伴随着时空分延和脱域机制的发展,现代性和全球化对于地方性带来极大压力。而在现代性向全球蔓延的过程中,媒介扮演着重要角色。

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将“现代性”定义为“在后封建的欧洲所建立而在20世纪日益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性影响的行为制度与模式”,包括“工业化世界”、“资本主义”和“监控制度”三个纬度[3]16。吉登斯认为,应该“依据时空分延和地方性环境以及地方性活动的漫长的变迁之间不断发展的关系,来把握现代性的全球性蔓延”[3]3。而大众传媒既是“现代性的抽离及全球化趋势的表达,也是这种趋势的工具”[4]18。

19世纪后期起,人们已经认识到了“时间—空间”、“时间—地点”概念的重要性,以及他们对于影响社会生活秩序和理解文化认同的重要性。在吉登斯看来,现代性正是围绕着时间、空间的演变而展开的,这样的演变正是摧毁传统的体制性推动力的核心。加拿大传播学家英尼斯及麦克卢汉也强调指出主导的媒体类型和时空转型之间的联结,“媒体有助于改变时空关系的程度并不依从于它所携带的内容或信息,而是依从于形式和可再生性”。可以说,在现代性的全球化扩散的过程中,大众传媒经历了一个蜕变的过程,它“不断增强自身使空间从地点中脱出的能力”[4]17,具体实施并完成了时间和空间的分离,这也是一个新的信息传播网的“非本土化进程”。

吉登斯将时空分离视为现代性的最重要的动力。在前现代文化中,社会生活的空间纬度都是受“在场”支配的,即对于一个事件,空间和时间是同时在场的,社会互动和社会联系集中在面对面的时空或更小的地域范围,口语是信息存储、交流与传播的唯一方式。早期报纸在把空间从地点中分离出来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语言通过印刷书写媒介而进一步得以传播,从而开始超越面对面的时空结构。电子媒介真正开始“废弃了空间向度”,把空间从“地点”中分离出来,消息的传递不再受“地理束缚”,因此“地点”对于行动的束缚就被取消了,而此前,时间和空间是通过“地点”来联结的[5]。比如电报的发明就使得早期的报纸将空间从地域观念中脱离出来,此前报纸的内容决定于新闻是否唾手可得。电报通过其特有性能把信息从社会地域概念中抽离出来,这意味着,媒介内容不再主要由时间和空间的接近性来决定,从而允许报纸变得更加以事件为导向了。随着电报以及之后的电话和其他电子媒介的引入,事件日益成为主宰新闻内容的决定因素,而不是事件在其中发生的地点。这种由来已久的变化促使了当代社会大量娱乐与新闻的日益全球化,更关键的是,这一过程中形成了文化的离散区域,在离散区域中,以品位、习俗与信仰维系的社群逐渐脱离了民族的背景[6]83。

网络技术的发展,加速了全球化进程。在全球化及其媒介的作用之下,地方性正在受到损害。此时的“全球化”,指的是时空被骤然压缩,全球空间就是一个“电子空间”,一个“可以渗透疆界和边界的空间”[7]155。而新的移动媒介对个人生活进一步地侵入,使得空间不再是固定的区域,信息发送和接收随时随地,不再局限于特定的地理节点,“媒介对空间的再生产甚至宣告了空间最初得以产生的基础—地点和距离—的死亡”[8]。

在吉登斯看来,时空分离、脱域机制、知识的反思性运用构成了现代性的内在推动力。特别是时间和空间的分离、脱域机制的发展使地域化对人的影响相对削弱,相反,处于遥远地方的事件却使得人们产生一种亲近感和即时性效应[9]79。在这一过程中,大众传媒具体实施了远距离事件对于大众日常意识的侵入,经由传媒报道的处于遥远地方的事件比真实地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显得更真切、具体。而大众传媒也以它特有的方式,即通过远距离地潜入日常生活,杂乱拼贴地报道各个空间的新闻事件,重塑了现代人的时空观念,即时间和空间不再需要通过场域连接在一起,它们首先在大众传媒中,进而是在传媒的接受者意识中,实现了分离[4]18。在吉登斯对现代性的论述中,大众传媒作为一个关键的因素被多次提及,他用总结性地表述解释为,“现代性和其 ‘自身的’媒体密不可分”,“追溯高度现代性的起源,恰恰是大众印刷媒介和电子通讯媒介日益融合和发展才是最重要的”[3]26。

地域的复兴与地方文化的兴起

作为网络社会理论的奠基人,曼纽尔·卡斯特尔提出,建立在信息、电子和生物技术上的新技术范式的兴起,改变了原有的社会模式,促生了一个全新的网络社会的出现,流动的空间将取代地域的空间,地域要由流动的信息、文化、资本等等来设定。在网络结构中,传统的地域概念失去了意义,我们不再需要拥挤于狭小的城市空间,一切社会活动都可以在地理上获得延伸。

地方(place)是文化地理学的核心概念之一,是一种融主观与客观、特定空间与时间于一体的社会存在。地方感,是指一个地方的特殊性质,也指人们对于这个地方的依恋与感受,体现的是人在情感上与地方之间的一种深切的连结,是一种经过文化与社会特征改造的特殊的人地关系。可以说,“地方被用来确定人们在空间中的位置,借助媒介手段培养出人们的地方感与空间秩序”[1]101。地方对于人们的意义并不仅限于经验和生存的范围,而是超出地点的物质含义,进而提供一种归属和认同的意识,并展现出广义的社会关系。

现代性和全球化并不简单地意味着地方的终结,地方的差异性和独特性仍在。首先,全球化用时空压缩的方法使地方之间更紧密联系在一起,但地理距离仍旧存在;第二,全球化并非在一个无差别的空间中呈现出来,相反它之所以把各个地方联系在一起,就是因为它们是不同的;第三,即使很多地方都受到相同的全球化力量的影响,它们的反应和变化也是不同的;第四,即使在今天,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或大多数的社会关系并没有全球化;第五,并不是世界上所有地方都同等程度地卷入全球化中。

实际上全球化的另一面就是本土化,并常常表现为“全球本土化”或“全球地方化”,“使全球压力与需求逐步适应本土条件的过程”,即我们从全球化中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并改变它,使之嵌入和适应本土条件与需要[10]56。卡斯特尔提出的网络社会也是围绕着全球与地方的对立组织起来的,经济、技术、媒体、制度化权威当局的支配过程是组织在全球网络之中,但是人们的日常工作、私人生活、文化认同和政治参与在本质上是地方的。莫利和罗宾斯同样认为,与新的信息传播技术有关的“非本土化进程”不应该被看做绝对的趋势,“地域和文化的特性永远不能消除,永远不能绝对超越。全球事实上也跟重新本土化的新动态相联”[7]157。

当本土意识产生后,文化认同随即产生,文化认同成为传媒文化本土化的直接动因。认同既是人的一种社会属性,又是人的一种基本需要。马斯洛将归属感列入人类最主要的五种需要之一,文化认同恰恰是人类这种归感中最重要的一环。文化本土化的最终归依落脚到三个不同尺度的基本层面,即文明形态意义上、民族心理意义上和地方区域意义上的文明模式[11]110。其中,地方区域尺度最小,如中国在悠久历史长河中积淀形成各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如齐鲁文化、中原文化、吴越文化、潇湘文化、八桂文化等十几个亚文化,各亚文化区又有着独特的历史文化、人文景观、自然景观、风土人情。这些亚文化均属于民族文化分支的地方区域文化。

在全球化背景下,包括地方经济、地方文化和地方认同的地方主义在复兴。在文化领域,利用地域意识,让本土的和特有的事物重新生效、焕发活力的文化地方主义开始盛行,如中国当前各地的传统习俗、节庆仪式、民俗文化(如读经运动、祭孔大典、传统节日)的复兴,无不说明从地方到国家掀起的传统和地方文化热潮。这种文化地方主义,表明“人们对于生命史深深铭刻于地域边界之内,认同和社会群体借地方记忆和遗产延续的兴趣与日俱增”[7]158。

地域传媒的崛起与新闻生产的地方化趋势

回顾报纸的发展脉络,报纸新闻报道经历了一个从地方到国际再到地方的轨迹。早期报纸上的新闻报道都是近期发生在身边的事件,远方的新闻以一种吉登斯称之为“地理束缚”的方式出现,距离越远时间越晚。随着电报、电话和其他电子媒介的引入,来自远方的、国外的新闻不断增加。二战结束以后,国际报道又不再是读者关注的焦点,报纸的报道越来越注重当地事件和人物。美国报纸协会2004年发起的一项“如何吸引更多的人读报”的大型调查显示,最有可能激发读者阅读兴趣的内容首先是:以人为中心的本地新闻,包括社区性的公告、普通人的故事以及新闻如何影响普通人生活的解释性报道,提供更多本地新闻是报纸必须努力的方向[12]。

报纸地方化是全球趋势。1978年以来,美国的全国性报纸在不断递减,目前只有《华尔街日报》、《今日美国报》等少数几家,其他各报均成为地方性报纸。法国发行量超过10万份的全国性报纸有7种,地方性报纸有20份[13]32。地域传媒的崛起同样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传媒发展的一个重要现象,包括晚报的复兴、都市报的兴盛和城市电视台的繁荣,媒介产品内容也日益呈现出都市化特征。进入21世纪,为接近更多受众和照顾地区差异,中国报纸还开发了“地方版”和“社区报”两种产品形态,以挖掘地方新闻。2002年以来,地方电视媒体纷纷创办民生新闻节目,掀起“中国电视的第三次浪潮”。民生新闻的兴盛,是地方电视充分利用所在地域的新闻资源,抓住新闻的贴近性和“软”性做文章,使原本“上不了台面”的日常生活进入电视,让原来说不上话的平头百姓频频上镜,这是对社会传播领域新的需求空间的一次满足。

作为全球化的媒介工具,网络媒体开发出“超本地化”的新闻生产理念和生产方式,以实现社会关系在地方的重新联结。虽然电子媒介是时空伸延和全球化的工具,距离在这里被瞬间消解,但空间障碍的消除不意味着“地方”意义丧失了。逻辑上,“地方”也因此可以在这些导致世界“外爆”的技术和过程的作用下得以重新组织。比如互联网的时空重组效应,从技术逻辑和社会实践层面上都可以在地方的重新组织中发挥重大作用,这种效应被称之为“再地方化”效应,即本地社会成员借助于信息传播技术,在各个层面的社会行动上,无论是政治的、经济的还是文化和社会等方面,实现重新的社会组织和连接[5]136。这种在地方化效应早已付诸实践,如以城市和本地社区为主要对象的虚拟社区和论坛就发挥了这样的作用,本地成员可以借助网络实现对地方社会系统的方方面面进行讨论,并建立起线下联系。另外,超本地化新闻正成为美国传媒产业的一个热点,如《芝加哥论坛报》、《波士顿环球报》以及甘乃特报团都建立超本地化网站,由公民高度参与信息的采集发布,聚焦于当地社区动态的详尽信息,重新接触到碎片化受众。美国地方报纸《诺克斯维尔新闻前哨》的网站,就以当地个人博客为内容源,相关内容都是博主们撰写的本地新闻及衣食住行,这些微内容构成了一个远超过该报所报道信息的全面生动的“地方拼图”。在国内也涌现了一批如腾迅·大楚网、大众点评网这样的互联网与本地生活相结合的“再地方化”网站,媒介地方化发展呈现不断接近、细分和深入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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