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福斯特小说的艺术张力——以《印度之行》为例

2013-08-15 00:48雷文彪
河池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阿齐兹福斯特张力

雷文彪

(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广西 柳州 545004)

“张力”作为文艺评论的一个重要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艾伦·退特的“诗的张力说”。艾伦·退特在《论诗的张力》一文中这样说到:“我提出张力这个名词,不是把它当作一般的比喻来使用这个名词,而是作为一个特定名词,是把逻辑术语外延和内涵去掉前缀而形成的。我所说的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延和内涵的有机整体”[1]117。在这里,艾伦·退特将诗的内涵与外延之间所存在的对立与统一的“意义”称之为“诗的张力”。对于小说的艺术张力而言,它是指小说中各要素内部及各要素之间存在的能指与所指、内涵与外延之间的张力,小说内涵的深刻性和寓意的广延性存在于其巨大的张力场域之中。学者金健人更是指出:“唯有充满张力的文学作品,才能让作者把他们的艺术之箭射向读者的心灵深处,从时间向度,打开世世代代先后衔接承继的人的心扉,从空间向度,穿越地区、民族、国界、人种的疆域。”[2]38英国著名作家E·M·福斯特的小说《印度之行》充满着无限的艺术张力,它“难以捉摸的不确定性”文化意蕴,使其至今仍备受中外研究者关注,并将继续焕发出亘古弥新的艺术魅力。本文主要从小说的标题、叙事、主题、审美等四个方面所呈现出来的张力为切入点,以期从整体上对《印度之行》内在深刻的文化内涵和艺术魅力进行一番分析和阐述。

一、小说标题的张力

英国著名小说评论家戴·洛奇说:“书名是小说文本的一部分——事实上,它是我们读小说时最早接触到的那一部分,因此,它在吸引和支配读者的注意力方面具有相当大的力量。”[3]5“对于作者来说,选择书名是他创作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可以使焦点更好地对准小说想要涉及的问题。”[3]6E·M·福斯特对于小说的取名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他常常借用一些著名诗人诗句来作为自己小说的名字,这使其小说的名称不仅非常具有诗意性而且也具有深刻的内涵和无限的艺术张力。小说《印度之行》的标题直接取自美国诗人惠特曼发表于1871年的同名诗作。福斯特借用惠特曼的诗名不仅给小说赋予诗意般意蕴,而且使小说蕴育了无限的张力。惠特曼在诗中以饱满的激情和明快笔调赞美着现代科学技术发展不仅为人类远航提供非常便利的条件,而且也为世界各民族之间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沟通、交流和融合提供了保障。在惠特曼诗中,印度象征着人类灵魂的归宿和栖居地。福斯特笔下的印度则具有更加丰富文化内涵。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一方面承接了惠特曼的不同国家文化之间“联结”的意象,另一方面,他更加关注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给贫穷落后国家和人民所带来文化、精神、信仰等方面的隔阂。《印度之行》的“印度”是英国殖民统治下印度社会生活的一种折射,“印度之行”则表征着人类社会不同国家、民族之间渴望共通交往、沟通和联结的愿望。

从小说标题内涵的张力来看,《印度之行》至少呈现出如下几层深刻的内涵。其一,从小说的叙事情结来看,《印度之行》是穆尔夫人和阿德拉之“印度之行”。《印度之行》主要讲述的是作为英国殖民统治者的穆尔夫人和阿德拉小姐离开英国来到印度的切身经历和人生遭遇。穆尔夫人和阿德拉小姐在印度之旅中,对神秘的印度文化和习俗充满着好奇,渴望能通过此次印度之行来了解“真正的印度”。然而印度文化的混沌性和神秘性对她们传统的精神信仰和价值观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并对她们的内心造成很大混乱和伤害。尽管她们的“印度之行”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却是她们的“生命仪式”之旅,在印度她们的精神、信仰、行为都如同“通过仪式”般净化和超脱。其二,从小说对印度人民民族主义意识的发展历程的描写来看,《印度之行》是印度人民精神与信仰的“印度之行”。小说通过描述印度民族主义者阿齐兹民族主义意识的萌芽、觉醒和确立,来表征印度人民精神与信仰的“印度之旅”。阿齐兹是英国殖民权力规训下的一个印度土著居民,他幻想能够通过奉承和讨好英国殖民统治者来获得他们的认可,但残酷的现实使他的幻想彻底破灭,在马拉巴事件中,他因被控告企图强奸阿德拉而险些遭遇牢狱之灾。此后,他逐渐转变成为了一名彻底的印度民族主义者,号召印度人民团结起来赶走英国殖民侵略者,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印度。“印度之行是阿齐兹的印度之行——一条通向理想、信仰中真实的印度之旅。在这条路的尽头是另一个印度乌托邦:一个独立、团结一体、摆脱了大英帝国的奴役、超越了宗教纷争的后殖民民族-国家。”[4]209-210其三,从福斯特写作《印度之行》的历程来看,《印度之行》是福斯特人生经历和精神旅途的“印度之行”。福斯特的印度情结始于20世纪初,1906年,福斯特结识了具有独特精神气质和文化品格的印度青年马苏德,两人很快成为了好朋友;1912年,福斯特首次踏上印度之旅,其目的是试图“去了解印度人”;1921年,福斯特受印度土邦主德沃斯之邀重返印度,并担任其临时秘书,“作为一位英国臣民,在一个印度王公手下工作,他得做一个反殖民主义和反种族主义的声明。作为一个德沃斯王室中的局内人,他能比大多数非印度人能够更近距离地‘看’印度人。作为一个作家,他能获得新的素材,而且,有充裕的时间完成他的印度小说。”[5]109其四,从小说呈现出的文化意象来看,《印度之行》是英国殖民文化的“印度之行”。在小说中,有大量描写了英国殖民文化与印度文化的对抗与融合的景观,如昌德拉普尔城市布局、建筑物的构造以及街道名称等;英国殖民种族主义价值观念在印度流行和西方基督教“博爱”价值观念在印度的传播。可以说,“印度之行”也是西方文化的东方之行。

二、小说叙事的张力

对于文学作品而言,“无论是把生活——作者——作品——叙述者(抒情者)——读者作为一种操作流程抑或作为一种互文结构,都可以发现张力的无所不在。”[2]43《印度之行》在文学叙事方面所呈现出来的张力主要表现在小说的叙事视角、叙事结构以及象征寓意的多重性。

帕西·卢伯克说:“小说写作技巧中最复杂的问题,在于对叙事视角——即叙事者与故事关系——的运用上。”[6]小说叙事的模式其实质是作者的一种话语行为。从《印度之行》的叙事视角来看,作为一个英国作家,福斯特以“他者”的叙事视角,叙述了英国殖民统治者对印度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造成的巨大创伤。在《印度之行》中,福斯特以“东方人”的叙事立场展开小说故事情结的叙述和小说环境、人物等形象的刻画。从《印度之行》所折射出来的文化立场来看,福斯特在小说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文主义关怀意识非常明显。他在小说中摒弃了欧洲中心主义的文化立场,在英国殖民者与殖民地印度人民这两个对立面之间,站在印度人民一边猛烈抨击殖民主义者霸道虚伪和冷酷无情,讴歌印度人民友好、善良与淳朴。福斯特在探讨英国殖民者和印度人之间的“联结”关系时,无情的揭露了市长特顿先生、卡伦德上校、警察局长麦克布赖德、治安法官朗尼以及特顿夫人、卡伦德夫人等为代表的英国殖民统治者的无知、虚伪、傲慢和冷酷。作者通过借印度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对话来揭露了特顿、朗尼等殖民者对待印度人的冷酷无情、特顿夫人“只受贿,不兑现”的虚伪,无情地讽刺卡伦德上校“为了显示他的权势,每到这个时候(吃饭时),他就想法来打扰我们”的傲慢,卡伦德夫人“对本地人,我们最仁慈的做法就是让他们死去”的种族歧视。福斯特在这里揭露殖民统治者丑陋嘴脸,同时,对处于英国殖民统治下的印度人们贫困、痛苦的生活境遇给予深切的关注和同情。

《印度之行》的叙事结构具有无限延伸的张力,从整体上看,小说由“清真寺”、“山洞”和“寺庙”等三个部分组成,这三个部分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联结”是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所要营构的一个核心主题,也是贯穿整部小说的主线。在“清真寺”部分,福斯特向我们呈现了一个富有希望和期待的“联结”意象,从“清真寺”的构造来看,其本身就暗示着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融合,是殖民文化与印度文化相结合的产物,“这座清真寺里面比一般建筑物的面积大,看上去就像拆除了一面墙壁的英国人教区教堂的顶部一样。”[7]13摩尔太太与阿齐兹在清真寺奇遇则表征着英印人民之间相互沟通、交流,并努力建立友谊现实可能性。穆尔夫人由于她尊重、理解印度人和印度人们的宗教信仰,而受到印度人们的爱戴,被阿齐兹称为“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和“东方人”。阿齐兹则因为善良、友好、热情而受到穆尔夫人理解与尊重——“我喜欢阿齐兹,阿齐兹是我真正的朋友”。在这里英印之间无论是在文化上还是在心灵沟通上都呈现出“联结”的希望。然而,这种“联结”美好愿望被随之而来“马拉巴山洞事件”彻底打破,“山洞”不仅使穆尔夫人内心的基督教信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使其产生了陷入到极度恐慌的精神危机之中,而且使阿德拉产生被强奸的幻觉,并由此导致了一系列的行为危机。阿齐兹也因此遭受囚禁之灾,精神和心理都受到很大的创伤。英国殖民者和印度人们之间的关系也由此处于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英、印之间“联结”的可能,被无情,现实击得粉碎。然而,这种断裂的“联结”意象在“寺庙”中又被重新寻回。从某种程度上说,爱神黑天的诞生也是英印之间“联结”希望重生。阿齐兹不仅原谅了阿德拉,而且与菲尔丁握手言和。尽管在小说最后写到:“不,你们现在还不能成为朋友!”“不,你们在这儿不能成为朋友”,在这里作者使用了限定式否定的结束语,字里行间隐含着可能性的存在,透视“联结”的希望,它隐喻着“在将来”“在那儿”英印人民之间将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可见,小说的叙事结构呈现出“希望——绝望——新的希望”无限延伸的寓意,在这里“联结”的希望和矛盾共同建构了小说结构的巨大场域。

在《印度之行》中,象征手法的广泛运用和象征寓意的多重性也是其叙事张力的一个重要表现。“清真寺象征着英国人与印度人之间进行交流的可能性,以及推而广之,象征着任何两个人之间达成了解,结成联系的可能性。”[8]171“山洞”象征着英印之间在文化、信仰、和心理等方面的隔阂与对立。而“神殿”则是“联结”希望的象征。同时,“清真寺”、“山洞”和“寺庙”也是印度三个不同季节气候的象征。正如有研究者指出:“‘清真寺’、‘山洞’和‘神殿’三大板块的设置既方便了小说的叙述与展开,更是福斯特潜心积虑设计的象征意象。与这三个主要象征相对应的是印度每年的三个季节——凉季、热季和雨季。‘清真寺’中凉爽的气候喻指相对清醒、平静的时段,热季暗含烦躁、梦呓、幻觉等非理性的因素,而雨季则带来生机与活力,使大地与生活复苏,透出新的希望。”[9]

三、小说主题的张力

著名评论家艾·阿·理查兹认为福斯特是“当代英国文坛最令人费解的人物”,莱昂内尔·特里林则指出,福斯特小说的魅力就在于令人“难以捉摸的不确定性”[10]从某种程度上说,福斯特小说《印度之行》的主题张力也正是在于这种“难以捉摸的不确定性”。

“联结”是福斯特小说创作中一个最为明显的主题,也是一条贯穿《印度之行》的主线。在《印度之行》中,福斯特深入探讨了英国殖民者之间、英国殖民者与印度人民之间以及印度人民内部之间的多重“联结”关系。尽管最后“联结”的结果不尽相同:英国殖民者朗尼和阿德拉之间的婚姻“联结”以失败而告终,以菲尔丁和阿齐兹为代表的英国殖民者与印度人民之间的友谊“联结”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而印度不同阶层人民之间却“联结”在为建立一个独立、民主的印度民族-国家的目标中;但这些并不影响福斯特对“联结”主题的探讨,《印度之行》表征着人类社会不同国家、民族(种族)之间“联结”所存在种种矛盾和现实的可能性,只有“博爱”和友谊才能使世界各民族之间走向“联结”希望。此外,《印度之行》还探讨了英国殖民文化与印度本土文化之间、人类社会与自然之间的“联结”关系。

反殖民主义是《印度之行》彰显的另一个主题。福斯特曾在《英国人性格札记》中指出了大英帝国人民具有的国民劣根性——“发育不良的心”。在《印度之行》中福斯特揭露了英国殖民者“发育不良的心”而导致了英国在印度殖民统治陷入困境的事实。在小说中,福斯特细致刻画了一系列英国殖民者形象:特顿夫妇、卡伦德少校和朗尼司法官等。他们高傲虚伪、冷酷无情、思想狭隘,不仅在政治上对印度实施残酷的殖民统治,在日常生活中极端的藐视印度人民的文化传统、生活习俗和价值观念,而且对富有人文关怀意识的穆尔夫人和阿德拉、菲尔丁等英国同胞也极端的蔑视和排斥,并不断地激化英印之间的矛盾,致使英印之间持续出现紧张的对抗状态和心理隔阂。福斯特对正面人物穆尔夫人、菲尔丁、阿齐兹等人的塑造,则更加强化了其反殖民主义的价值旨向。从某种程度上说,穆尔夫人、菲尔丁就是福斯特反殖民主义的代言人,穆尔夫人仁慈善良,富有同情心,没有种族偏见,具有一种“博爱”的人文关怀情结。被阿齐兹称颂为“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和“一个东方人”。当自己的儿子朗尼以一种傲慢、鄙视的态度来对待印度人们时,穆尔夫人这样说道:“因为印度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上帝让我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为的是让我们都和睦相处、生活愉快。上帝……就是……仁爱;……上帝让我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让我们去爱这个世界上的人,并要我们把这个爱变成实际的行动。上帝无所不在,当然印度也不会例外,他也在注视着我们在这儿如何把爱付诸行动。”[7]42菲尔丁则具有浓厚的人道主义关怀意识,对英国殖民者的狭隘的种族意识和民族偏见给予强烈的抵制和批判,“他相信未来的世界一定属于这样的人们:他们尽一切努力来促进人们相互接触,相互影响,并且通过友好相待和文化与智力方面的帮助,使这种接触和影响达到人类理想的境界。”[7]52

英国文艺评论家约翰·塞尔·马丁说:“假如认为《印度之行》只是一部反殖民主义的小说,那么今天就可能没有人再读了。但是这部小说已成为现代文学的经典作品……因为小说写的是人类企图在我们这个混乱和繁杂的世界上找到一种人类之间的秩序和一个稳固而永久意义的基础。”[7]291可见,探寻人类之间生存与发展的“和谐”秩序和追求一种具有“稳固而永久意义”精神旨向,也是《印度之行》主题探讨的一个重要维度。随着人类社会的向前发展,人类生存与发展的“秩序”及其信仰、价值观念也将不断随之改变,这不仅赋予《印度之行》主题的无限诗意,而且也给《印度之行》主题的探讨留下了巨大的阐释空间,可以说《印度之行》的主题寓意和价值取向是指向未来的!

四、小说审美的张力

《印度之行》的审美张力主要体现在小说富有张力的文本结构赋予读者无限的审美期待。从整体结构上来看,小说主要由“清真寺”、“山洞”、“寺庙”三个部分组成,如果我们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再结合小说整体结构所呈现出来的审美意象来分析,会发现小说其实营构了一个由“审美抵抗——审美修复——审美抵抗——审美救赎——审美期待”的诗意的意象,给读者留下了韵味无穷的审美张力。

从《印度之行》创造的背景和具体语境来看,小说叙述了英国殖民者对印度昌德拉普尔城进行殖民统治,欧洲的工业文明、工具理性、精英意识全面侵蚀到印度政治、经济、文化、思想意识等各个方面,这样不可避免的就会出现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之间、工具理性与人文理性之间、殖民精英意识与印度本土平民意识之间的对抗。这种对抗性不仅表现在英国殖民者与印度土著居民之间的对抗,而且也表现在英国殖民文化与印度传统文化之间对抗。在小说的第一章中福斯特这样描述到,印度人居住区“街道鄙陋,寺庙冷清,虽然也有几处漂亮的住宅,然而不是隐蔽在花园之中,就是隐蔽在幽深的巷子里。巷子里污物成堆……这儿的人们在18世纪的时候就失去了装饰的兴趣,这兴趣好像从来也不是属于平民的,在印度人居住区,看不到任何绘画艺术,也没有什么雕刻作品,树木好像是用泥做成的,居民走在街上则好像泥土在移动。在这儿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卑微而败落,那么单调而无生气。”[7]3-4而英国殖民者则居住在城市的中心,“这个地方没有丑陋的东西……简直是个一座花园之城。”[7]4在这里有“按照精确设计的行政官署”,有“红色砖瓦的俱乐部”,“马路都垂直相交,一些带游廊的平房就排在这些马路的两旁。这块地方没有丑陋的东西,但只有风景是美丽的。这块地方与城区除了共有头顶上那个圆拱形的天空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共同之处。”[7]4福斯特并没有沉浸于描绘审美抵抗的意象,而是在诸多对抗性审美意象之间寻求“联结”的可能性。清真寺是福斯特精心营构的英国殖民文化与印度本土文化融为一体审美意象,“这座清真寺里面比一般建筑物的面积大,看上去就像拆除了一面墙壁的英国人教区教堂的顶部一样。”[7]13穆尔太太与阿齐兹邂逅与清真寺情节的安排,也是福斯特精心建构的一个审美修复意象。在这里福斯特给我们营构一个东西方文化“联结”具有现实可能性的审美意象。

在小说第二部分中,福斯特对“清真寺”所营构“联结”意象进行了全面的解构和彻底的颠覆,神秘的马拉巴山像“一簇拳头和手指伸出地面,中断了大地无际的延伸”[7]5,奇异“山洞”像许多小蛇扰乱了穆尔夫人和阿德拉内心的宁静,可怕的回声则使穆尔夫人和阿德拉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精神危机和行为危机,并由此导致了马拉巴事件。阿齐兹被指控对阿德拉实施了性骚扰,引发了英国殖民者与印度民众的强烈对抗,阿齐兹与穆尔夫人、阿德拉、菲尔丁之间的友谊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法庭对阿齐兹的公开审判,更是将这种对抗仇视情绪推向高潮。至此,“清真寺”所营构的审美修复意象被“山洞”造成的对抗性审美意象所取代。小说的情节进入高潮,读者的接受心理也由此进入“紧张”的情景。

在“寺庙”部分,福斯特营构了诗意般的审美救赎意象,并以此解构由马拉巴山事件引起一系列审美抵抗意象。福斯特通过描述印度人民在神殿举行爱神黑天诞生盛大庆典仪式,给重新建构了一个新的审美救赎意象。一方面,爱神黑天诞生仪式使英印之间紧张的局势暂时消弭在仪式和谐的氛围中,从而消解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集聚的抑郁、紧张的对抗心理。另一方面,爱神黑天诞生仪式弥合了印度人民日趋消沉的民族意志,使他们的民族-国家意识得到空前的加强,“仪式庆典……把其参与者和听众强化、统一到一种心境之中,它们都为个体自我超越的情感提供了一个契机……因为每个人都在同一时刻分享着模式化的情绪,人们彼此相互隔离的硬性边界被软化或融化在一起,他们平时认为理所当然的同志关系得以加强。”[11]80-81此后,以阿齐兹为代表的印度民族主义者积极呼吁印度人们团结起来,赶走英国殖民者,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印度民族—国家。小说最后写到:“印度应该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任何外国人都应该赶出去!印度教、伊斯兰教、锡克教以及所有的宗教应该结成一体!万岁!印度万岁!万岁!万岁!”[7]289在这里福斯特向读者预设一个想象的印度民族—国家共同体,从而实现对印度人民心理创伤的弥合和精神意志的救赎,进而实现对英国殖民主义意识形态的消解。然而,这个印度“民族—国家共同体”只是作者预设一种审美幻象,至于这个“民族—国家共同体”能否建立、何时建立、怎样建立,则是小说留给读者的无限审美期待和审美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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