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发展影响收入分配的理论争论

2013-08-15 00:46张明艳孙晓飞河北金融学院河北省科技金融重点实验室河北保定0705
商业经济研究 2013年6期
关键词:差距财富分配

■ 张明艳 孙晓飞(、河北金融学院 2、河北省科技金融重点实验室 河北保定 0705)

关于金融发展对居民收入分配有何影响以及如何影响这一问题,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观点。从历史的角度看,可以将金融发展影响收入分配的理论划分为三个部分: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传统理论、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倒U型关系、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线性关系。这样能清楚地看出金融发展对居民收入分配的影响,也遵循了历史逻辑的主线。

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传统理论

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金融发展理论很少正式研究收入分配问题,学者们在讨论金融发展和经济增长时虽也论及收入分配,不过这不是他们的主题。

(一)麦金龙-肖模型中的收入分配

1973年,美国经济学家麦金农和肖先后出版了《经济发展中的货币与资本》与《经济发展中的金融深化》。两位学者用不同的视角对发展中国家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了开创性研究,提出了金融抑制理论和金融深化理论,即“麦金农-肖”模型。他们指出,发展中国家的金融抑制、信贷配给放慢了经济增长,加重了社会收入分配不均。

其中的原因是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通常既限制存款利率,又限制贷款利率。由于可贷资金的严重供不应求,必然导致非价格性的信贷配给,表现为政府能有效地动员全国高度集中的金融资源来支持“享有特权”的国有企业,这种非价格性的信贷配给使得社会投资效率大为降低。所以,在麦金农和肖看来,发展中国家实行低利率政策,不但无助于经济发展,而且还阻碍了经济发展。既然如此,为了促进经济的发展,应该采取适当提高利率的政策。

将利率提高后,会造成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储蓄总额会随着存款利率的上升而增加,从而投资总额也得到相应的增加;另一方面,由于贷款利率提高,原来那些投资收益略高于原利率的投资项目变成了亏损项目,因而被淘汰,取而代之的将是那些投资收益率高于新利率的投资项目。这样,投资的平均效率得到提高,于是经济增长率上升。因此,根据麦金农和肖的分析,实际利率的提高既能增加资本形成的数量,又能提高资本形成的质量,所以它对经济增长和发展有着双重影响。

麦金农和肖主张应该使实际利率等于或尽可能接近均衡利率,放弃一切行政手段对利率的干预和控制,积极遏制通货膨胀,使名义利率免受物价水平上涨的影响,实行金融自由化。在这些措施中,包含了防止人为地对利率的控制,从而造成利益在部门间的不公平分配的思想,体现了注重“公平”的原则。

(二)加尔斯比两部门金融发展模型中的收入分配

加尔比斯于1977年发表《欠发达国家的金融中介与经济增长:一种理论探讨》一文,在接受麦金农基本结论与政策主张的基础上,用两部门模型修正和补充了麦金农的一部门模型。

加尔比斯提出的两部门金融发展模型,较好地说明了融资限制对收入分配的负面影响。在该模型中,他假定整个经济由两个部门组成:部门1是落后或低效率的部门,部门2是现代或技术先进的部门,两个部门生产相同的产品并以相同的价格出售。部门2与部门1相比有着比较先进的生产技术,从而有着比较高的生产率,因而部门2的资本收益率显然高于部门1。同时,加尔比斯还认为,先进的生产技术不仅给资本带来较高的收益率,而且也给劳动带来较高的报酬。

加尔比斯指出,部门2能够取得多少银行借款,取决于部门1的金融储蓄。而部门1的金融储蓄又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存款的实际利率。如果提高存款的实际利率,将有利于减少部门1的低效率投资而相应地增加部门2的高效率投资,从而在社会资源一定的条件下,能加速整个经济的增长和发展。

可是,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通常由于制度的、政治的、法律等方面的原因,利率受到严格地管制,实际利率往往被长期地控制在其均衡水平以下。其结果不仅限制了金融中介的发展,而且也影响了实际经济的增长,从而形成所谓的“金融压制”。

同时,金融压制造成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由于利率被限制在过低的水平上,对信贷资金的需求必然大于其供给,为消除这一严重缺口,不可避免地会实行信贷配给制。在这种情况下,取得信贷配给的企业和银行可得到某种“意外利润”。部门1的潜在存款人因利率过低而只能把储蓄用于低收益的投资,结果减少了收入;而部门2中得不到贷款的企业因缺乏投资资金而损失了本来可以取得的收益。于是,在抑制的金融政策下,得利者部门与未得利者部门的收入差距扩大了,金融抑制造成了收入分配不平等。

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倒U型关系

(一)库兹涅茨扩展论—“倒U”型关系

1.库兹涅茨“倒U型曲线”的提出。1955年,美国经济学家库兹涅茨(S.Kuznets)在《经济增长与收入不平等》一文中提出:“在长期的收入结构中存在着一个以不平等为特征的长期波动:在前工业文明向工业文明极为迅速地转变的经济增长早期阶段上,不平等扩大;一段时期变得稳定;然后在后期阶段上不平等缩小”。从图形上看,收入不平等随着经济发展度量指标(比如人均国民收入)的增加呈一个倒U形的变化,故称“倒U”曲线。对于曲线震荡型的波动特征,库兹涅茨认为在经济发展初期,储蓄和投资的大量集中有利于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推进,由此必然导致农工、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增大;而随着经济持续增长,农村移民的后代又将逐步适应并融入城市的现代经济生活,不仅政治地位日益增强,还会通过立法、财税及福利制度来维护低收入群体的利益,抵消储蓄不平等的累积效应。这一假说的提出不仅首次将收入分配理论的研究视野拓展,将经济增长因素与其联动考察,更是为当时各工业化国家“先市场,后社会”的资本扩张路径提供了理论依据,任何旨在缩小收入差距的再分配政策只会抑制经济增长,从而最终仍然损害穷人的利益(陈钊等,2002)。

2.“倒U型曲线”实证检验中的质疑。但20世纪60年代后期,一些新兴国家(或地区)的发展实践却向人们展示出一条与“倒U型曲线”完全不同的路径。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等东亚国家及地区在二三十年里经济快速增长,但同时贫富差距总的来说并没有明显恶化,中国台湾等地还有相当程度的改善。在理论研究方面,以托达罗(Michael P.Todaro)等人为代表的一些发展经济学家更是通过模型测算等检验手段,对“倒U型曲线”的普遍性和适用性提出诸多质疑。1998年,Deininger-Squir则运用108个国家682份有关基尼系数和五等分法在内的高质量的数据资料分析表明,“大约90%的被调查国家是不存在倒U型曲线这种关系”。除此之外,其他一些实证研究资料也不是非常支持“倒U型曲线”。赖特(C.L.Wright)的制度假设理论就对库兹涅茨的假说提出了挑战。他认为,市场力量不是决定收入分配的惟一因素,最主要因素还是机制和政府的政策(邓利娟,2005)。

(二)Greenwood-Jovanovic模型

对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关系正式开始研究始于Greenwood和Jovanovic的《金融发展、增长和收入分配》(1990)一文的发表。Greenwood和Jovanovic基于Kuznets假说,证明金融发展和收入分配的关系服从倒U型曲线。

他们围绕金融发展、经济增长、收入分配间的关系构建动态模型,用实证分析的方法检验三者之间的关系。他们假设初始收入分配外生于经济增长和金融发展,假设金融中介汇集大量个人资源,它可以进行试验性投资以获得风险收益率方面更为丰富的信息,从而获得较高的期望收益,以保证存款人得到较高的回报,它扮演着信息融通平台和咨询中心的双重角色。然而,享受金融服务和形成金融中介是有成本的,在第一次加入金融中介时需要支出固定成本;每期也要花费一定比例的运营费用。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证明由于存在门槛财富水平,在经济和金融发展的早期,由于金融市场不发达,穷人由于没有能力支付享受金融中介服务而需支付的成本,而不能享受到金融服务,但穷人会保持比富人更高的储蓄率以期在未来跨越门槛财富水平,只有收入较高的一小部分人愿意支付成本享受金融服务,从而总体上提高这部分人的收入,穷人和富人由于财富的不同导致投资收益率也不同,收入分配差距因而扩大;在经济增长的成熟期,金融中介充分发展,穷人也会逐渐积累财富超过门槛财富水平获得充分的金融中介服务,人们都能获得同样的较高投资收益,穷人和富人间的收入差距将逐渐缩小,收入分配格局最终会稳定在平等水平。即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差距呈倒U关系,因此他们的模型在一定程度上得出了与库兹涅茨假说相似的结论。

(三)倒U型收入分配关系最新的发展

目前,收入差距变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相互关系依然是收入分配领域研究的重点。除本文提到的大样本实证比较检验研究方式之外,以古典“思想”回归的理论层面创新也是亮点之一。

其中一个显著的表现就是在分析收入分配与经济增长关系时,经济学家们不约而同的开始强调教育与人力资本的重要性,提出“教育论”或“知识经济论”等,并将其直接作为决定而非是影响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两者关系的普通因素进行研究(权衡,2008)。李德比特(Charles Leadbeater)在《知识经济大趋势》中指出:“知识经济使贫富不均变本加厉。”而来自中国台湾地区的李诚教授认为,在知识经济的时代,谁掌握最新知识谁便掌握经济大权,而知识的取得只限于少数进入高等学府,特别是名校的学生(李诚,2001)。

此外,当今有关收入差距理论的前沿研究已从现象逐步深入到原因:收入流动性(Income Mobility)就是重要的指标,具体是指某个特定的收入组人员的收入在经过一段时间变化后,其拥有的收入份额或所在收入组别位置的变化。相较于传统理论,收入流动性更加关注初次分配领域机会的平等,对于缩小非正常收入差距,提高市场效率及社会公平度均有着重要意义。

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线性关系

(一)正效应论—金融发展缩小收入差距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部分经济学家开始对金融发展的正效应给予关注,认为随着金融的发展,收入差距将不断收敛。1993年,Galor and Zeira在《收入分配与宏观经济》一文中,通过一个两部门模型提出金融发展缩小收入差距的理论(Galor,Oded and Joseph Zeira,1993)。他们假定个人的寿命分为两期,个人可作为不熟练劳动力在两期都工作或者在第一期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后在第二期作为熟练劳动力工作。不熟练劳动工作隶属于传统部门,工资效率低,工资水平低;熟练劳动工作隶属于现代部门,工资效率高,工资水平也高。他们指出,由于个人初始财富的不同从而个人对人力资本的投资不同,财富多的人人力资本投资也多,财富少的人投资相对也较少,因此,在第二期,初始财富多的人收人高,初始财富少的人收入低,从而初始财富的差异影响着未来的收入分配差距,从而影响整个经济活动。现实经济中存在穷人、中产阶级和富人三个阶层,中产阶级比例的扩大将有利于经济增长。

国别对比也表明:富裕国家比低收入国家有更平等的工资差距和收入分配。初始收入不同的国家遵循不同的经济增长路径并收敛于不同的稳定状态。在低收入国家,由于不完全的金融市场,高低收入者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而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提高金融市场的效率,促进机会的平等。因此,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金融市场的不断健全发展将有助于消除各行为主体的融资障碍,以提高人力资本投资的机会公平性,缩小收入差距。

Banerjee和Newman(1993)则在Galor and Zeira两部门模型的基础上通过“三部门模型”的建立考察职业选择与收入财富的关系。他们依据收益和风险的不同程度将行为主体的选择分为四种职业、三种投资方式:不工作、雇用工人、自我雇用以及企业家;无风险投资、自我雇佣生产、风险性企业生产(Banerjee,Abhijit and Newman,Andrew,1993)。与GZ模型类似,同样假定信贷市场不健全,因此初始财富的差异将决定不同的融资能力,从而形成不同的职业选择,进而影响收入及财富程度。他们通过静态和动态模型的分析得出结论:拥有初始财富在较低区间的穷人因无钱投资只能选择为雇用者工作,拥有初始财富在较高区间的富人则自己开办企业并监督工人劳动。这样初始财富不同的个人的职业选择、劳动供给和劳动需求以及相对应的均衡工资就确定了。

经济发展中家庭生产(自给自足式)占主体还是工业生产(雇用合同)占主体取决于国家的初始财富分配,一般来说,信贷市场越不完善,收入分配差距越大,初始财富分配也决定经济发展进入繁荣或是衰退阶段。他们利用随机差分方程得出,初始财富分布差别不大的经济可能收敛到完全不同的状态。通常来说,在金融抑制的条件下,收入差距会越来越大,这样的社会资源分布将呈现出稳定的常态。而解决的关键在于金融的发展,只有通过金融市场体制的健全和效率的提高才可打破上述“常态”,使低收入者获得进入融资市场的机会,提高收益及个人收入,最终缩小贫富差距。

不难看出,Galor和Zeira以及Banerjee和Newman模型均包含相同的思想,即在金融市场不完善的条件下,初始的财富分配差距未见得随着经济增长而减少,反之,金融市场的发展会降低收入分配差距。

Imran Matin,David Hulme和Stuart Rutherford(1999)则从微型金融(向低收入者融资)角度对金融发展的效应进行了研究。他们认为比起传统金融市场的正规融资渠道,专门针对低收入者的特殊金融创新产品在提高其收入及生活水平方面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多种类的金融产品供给对于缩小收入差距具有重要意义。此外,Gross(2001)、Jalilian和Kirkpatrick(2001)也从工作机会公平、金融抑制的不同角度对金融发展促进经济增长,改善社会贫困状况的作用给予了肯定。

Shankha Chakraborty和Tridip Ray(2003)从产业结构角度分析了金融发展与收入差距的关系。该理论假定社会存在银行主导和市场主导两种不同的金融发展程度,在同样的发展条件下,前者的发展可以为企业提供更多的信贷支持,从而更有利于加速传统企业向现代企业的转型,促进全社会产业能级的提升,提高整体收入水平,缩小收入差距。

同时在实证方面,相关学者也进行了大量的分析研究,对金融发展缩小贫富差距的正效应进行有力支持。

(二)负效应论—金融发展扩大收入差距

金融发展扩大收入差距的观点主要源于近20年来各国金融市场发展的实践,尤其表现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收入差距并没有随着相关金融规模、体系、机制的建立而有所缓解,相反呈现出愈拉愈大的趋势,社会不平等问题日益凸显。

Galbraith和Lu(1999)最初从金融体系的不稳定性—金融危机的角度对其拉大收入差距的现象进行了研究。他以亚洲国家为对象,对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给各国家造成的财富损失,尤其是居民收入差距加剧的现象进行了重点考察,并认为就全社会而言,低收入者是金融危机负效应的最终承受者,收入差距将不可避免地拉大。

此外,LeeJangYoom Geum、Abdel-Ghany和Mohamed(2000)则从实证角度对韩国金融资产的比重及流向进行研究,认为金融的发展使得高收入者获得了更高的金融资产收益,从而进一步拉开了收入差距。

在理论方面,一些学者也尝试通过金融发展与收入之间的传导机制研究分析金融发展造成收入差距拉大的负效应。Maurer和Haber(2003)认为,随着金融深化及金融自由化的推行,低收入者的融资渠道并没有得到扩展,难以融资的局面没有得到彻底改观。相反,金融的发展为高收入者获得信贷支持提供了更多的渠道,使其获得高收益回报的方式更加丰富,由此收入差距拉大不可避免。

Philip Arestis和Asena Caner(2004)从金融技能水平的角度对这一现象提出了新的见解。从金融发展的本意角度分析,金融自由化将增加低收入者享受金融服务的机会,为其提高投资收益提供可能。但实际上获得融资渠道并不一定意味着高收益的发生,尤其对于低收入者而言,相关技能的差异使其在金融市场中往往并不能得到正的收入效应,甚至反而会出现财富的缩水。

结论

综上所述,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相关研究在传统理论中并非正题,正式的研究始于Greenwood and Jovanovic。他们通过建立动态模型证明了金融发展和收入分配的关系服从倒U型曲线,之后又有学者指出金融发展对收入差距的正负效应,建立了模型,并进行了大量的实证分析。由于各国的情况不同,结合我国的实际来看,我国仍是发展中国家,二元经济结构仍然存在,居民收入差距较大,如何利用相关理论对我国金融发展与收入分配的关系进行研究,并提出相关的政策建议是我国学者亟需做的。

1.麦金农.经济发展中的货币与资本[M].上海三联书店,1988

2.肖.经济发展中的金融深化[M].上海三联书店,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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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权衡.从公平增长向收入差距扩大的转变:台湾经验与政策考察[J].世界经济研究,2008(12)

6.李诚.知识经济时代的人力资源政策[J].台湾“政策基金研究会”,2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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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Banerjee,Abhijit and Newman,Andrew.Occupational Choice and the Process of Development,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012,1993

9.Greenwood,Jeremy and Boyan Jovanovic.Financial Development,Growth,and the Distribution of Incom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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