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建设与苏联转型——苏联解体的社会建设根源及其启示

2013-08-15 00:51
世纪桥 2013年9期
关键词:公正苏联转型

李 斌

(西北民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兰州 730030)

苏联的解体及社会转型是20世纪末世界历史的一个重大事件,关于其解体的原因,理论界从经济体制、民主政治发展、西方和平演变、苏共党的建设及官僚阶层的背离等多方面进行了研究探讨;西方学者也从国家与社会关系角度对苏联解体的原因进行分析,认为市民社会的兴起是苏东转型的内在原因,按照其理论,威权国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社会即会产生由经济和知识水平较高的中产阶级组成的市民社会,自然要求较高的政治地位和参与需求,从而向政治国家发出挑战,要求国家退出社会领域,从而颠覆了威权国家。这种理论在韩国、中国台湾民主化进程中有相当的解释力,甚至在解释东欧转型(例如波兰团结工会兴起等)方面也具一定解释力。但是,在解释苏联转型的时候,就显现出一定的局限,与韩国、中国台湾民主化转型不同的是,苏联社会转型的基础不是自由市场经济、转型的动力并不来自于社会基层,实质上,转型的动力来自于由于老人政治导致的升迁渠道堵塞而引起的上层官僚集团的利益转向。[1]对于苏联社会层面,问题的关键不是他们有没有或者为什么推动苏联解体,而是在苏联解体过程中,他们为什么被政客所利用,成为伪造民意的工具,在转型后,他们为什么没有从转型中获得应得的利益,从而又陷入政治冷漠之中。出现这种局面,无疑是苏联社会建设失败的表现,而产生这些表现的原因,又得从苏联社会经济结构等各方面进行探讨。

一、苏联转型中的社会因素及社会建设的失败

20世纪30年代,伴随着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的建立,苏联实现了国家与社会的高度统一,呈现出“超强国家——极弱社会”的国家与社会关系,全能的苏联国家政权几乎包揽了苏联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高度集权的国家在苏联社会生活中的主导地位不可撼动,自治的社会完全让位于体制化的国家,形成了命令体制的计划经济。当然,对于一个发展滞后且处于工业起步阶段的国家,在选择现代化发展道路的时候,这种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自然显现出极大的优越性,对于国家工业化尤其是重工业基础的奠定起到了关键作用。斯大林时期苏联经济发展的突飞猛进就是很好的证明,很多后发展国家尤其是社会主义国家都相继采用了这种发展模式,并且取得了初期国家发展的迅速飞跃。然而,这种体制毕竟是在牺牲社会自治并一定程度忽视社会建设的基础上形成的,全能国家对社会的控制是多方面的,由此造成的损害也不可忽视,以至于在经历经济发展的起步阶段之后,当斯大林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不再能够发挥其优势而被迫转型的时期,没有一个成熟的市民社会来帮助政治国家平稳地(而非激烈、震荡地)实现过渡,在转型后又不能有效实现民主化,从而陷入寡头政治和民众的政治冷漠之中。在斯大林之后的几次改革尝试中,苏联领导人始终没有能够适度地进行社会建设、开发社会资源,社会建设的长期被忽视导致了苏联社会的不成熟,从而抵御震荡的能力低下,与韩国、中国台湾的民主化历程相比,其振荡的激烈程度和民主的实现程度都说明了其社会的抗风险能力不足和社会建设的失败。

(一)社会公正的消减和特权阶层的滋长

社会公正是和谐社会的本质和基石。社会公正是现代社会的基本价值取向,是现代社会基本制度设计与安排的基本依据,是建立公正合理的社会阶层结构的基本准则,也是制定社会政策的基本依据。[1]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的苏联社会自然秉承公平的社会价值,在现实的制度安排中,苏联社会也更加关注社会分配的公平。但是,自勃列日涅夫当政后期开始,苏联官僚的特权化倾向就日益严重,各种消费特权逐渐滋长,并形成了一个远离普通民众的特权阶层。公正的社会价值与现实中特权的存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就导致了社会公正在苏联社会中消减,社会公正是一个现代社会稳定的基石,尤其是对于以公正为核心价值的社会主义国家,现实中的社会公正更加重要。与其他市场经济国家相比,这种社会公正的消减并不是基于私有产权而自然形成的贫富差距,而是基于国家权力形成的特权,并且带有其特定的身份象征,其公正性的消减就更加扩大了普通民众与官僚集团的距离,从而更加降低了社会与国家之间的相互信任,造成国家与社会在一定程度上的剥离和疏远。与韩国、中国台湾的民主化转型相比,苏联这种基于权力和身份制度而产生的国家与社会的疏远并没有一个成熟的市民力量来填补这种真空,从而造成了在联盟解体的时候及之后一段时期,苏联社会显现出茫然和无措,“强国家—弱社会”的局面没有改观。

(二)单一、垂直的社会结构和社会流动渠道的堵塞

一个社会具体的社会结构,决定着这个社会的发展空间有多大,健康程度有多高,安全系数有多高。[1]与产生于私有产权基础上所形成的社会结构相比,苏联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社会结构具有一定的人为和理想色彩,其主导因素不是资本,而是国家权力意志,其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的产生和调整都是基于国家发展的整体需要而定的,然而,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发展规划全都来自于权力中心(甚至是一个权力中心),由于所获信息不可能完备,决策也就可能失效。在这种权力安排下,苏联社会结构也就存在诸多的不合理,从而阻碍了民众与社会的成长与成熟。首先,长期的计划经济体制,造成了苏联社会结构单一,国家的工业化取向导致职业划分单一并固定化;其次,社会职业都处于整个国家的统一分配之下,社会呈现“垂直领导”的局面,民众之间的横向联系(尤其横向利益联系)相对不足,社会处于“条块分割”之下;再次,由于国民经济处于精密的计划之中,社会的自由流动渠道缺失,社会实质上就好似一个“大兵营”;社会资本理论认为,社会成员的横向联系是成员之间形成社会信任、合作与包容社会文化的基础,垂直的权力关系不利于社会信任的构建。在计划经济体制相当稳固的苏联,社会成员之间的联系与信任一定程度上被国家无所不在的垂直权力体系所消解,社会成员之间难以形成有效的互动,更不用说形成社会自治。这造成了两个方面的后果,一方面,民众之间难以形成自治的内聚力,社会发展程度地下,面对“家长式”的管理,民众显得无能为力;另一方面,国家对社会生活的严密安排,加上权力身份等级的特权,使得民众过分地将改善生活的机会寄托于政治权力的获得,聚焦于政治权力,导致在苏联转型过程中,全国上下都聚焦于政治方式的激烈变革。

同时,社会自由流动渠道也因计划经济体制而堵塞,整个社会热衷于向上的垂直流动而非横向流动,权力本位充斥整个社会,以至于当80年代老人政治堵塞了年轻精英的上升渠道时,精英们转而促成了这种体制的崩溃。

(三)社会自组织程度的低下和利益协调机制的缺失

社会自组织程度和内部利益调节机制的健全与否,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一个社会的发育程度,反映这个社会的自我调节能力以及抗击各种风险的能力。如上所述,社会的自组织程度是有赖于社会成员之间的横向联系的加强,只有这样,合作与自治才得以可能。自从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建立以来,苏联社会的自组织程度就被国家所代替,国家权力安排方方面面,本应由社会承担的任务都转嫁于国家之上,社会不可能实施自身的有效调节,更谈不上完全自治的民间社团的建立和发展。实质上,在70年代的经济增长和全面繁荣的时期,苏联社会就处于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十字路口,一方面,经济的发展和公民受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为社会建设的开展提供了有利的基础;另一方面,70年代的苏联逐渐出现官僚阶层与普通民众的分化。但是苏共并没有抓住这变革的时机,以至于在后来转型中缺少可作支撑的社会基础,同时也没有及时注意利益协调机制的建设,过分强调稳定的体制压力掩盖了阶层之间的严重分化,从而不仅丧失了培育成熟公民社会的大好时机,而且使得社会隔阂愈加加深,推动转型走上曲折的道路。

(四)“包容”社会文化的缺失

社会文化是一个社会正常运行的背景性因素,现代民主社会需要的是具有包容和谐的社会文化,这样的文化有利于增强社会的抗风险能力,巩固社会之上的政治体系的稳定。与社会发展的之后一样,苏联的社会文化长期以来强调着“斗争、对立”的一面,加上一以贯之的制度本位,整个社会文化的包容性严重不足,过分强调刚性的社会文化固然与冷战的国际环境密切相关,但是,斗争、对立思维贯穿于民众生活中确实不争的事实。包容社会文化的缺失导致了苏联在转型过程中既缺乏西方式的“包容”,也缺乏东方式的“中庸”,而采用非此即彼的对立斗争方式。这不光体现于80年代的激烈转型之中,也体现于之前的领导人交替之中,全盘否定似乎是惯用的手法。缺乏包容的社会文化,最终导致苏联始终没有能够在一个具有持续性的政策之中实现转型,社会的激烈震荡在所难免。

苏联社会建设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滞后的苏共自身建设及民主政治建设、单一、垂直的苏联社会经济结构、强调“斗争、对立”的社会文化及制度本位、缺失的社会政策及社会自组织等因素都不可忽视;同时,与俄罗斯本国传统文化也密不可分。在苏联转型的过程中,由于社会建设的失败,导致社会的不成熟,从而缺少了一个可以缓冲的国内环境,在上层精英的政治角力中,出现了社会的集体失语与茫然无措,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

二、苏联社会建设失败对于我国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启示

苏联转型已经成为历史,但是其历史教训对今天的中国仍然具有启示意义。尤其可以对当前我国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提供借鉴和参考。我国的社会建设才刚刚展开,社会政策也在完善之中,社会面临的风险却在不断增加,如何进行社会建设、处于现代化中的中国社会如何抵御危机将是一个长期的话题。

(一)确立公正的社会价值及其制度安排

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公正的社会价值及其制度安排至关重要,建设成熟的公民社会,公平正义是首要的社会价值,不仅是社会建设的开展和社会政策的实施的基础,同时也是增强国家认同和社会团结的基石。重新审视和确立现代公民社会的公正价值,对于社会及国家的和谐与稳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与苏联严密的计划经济体制相比,当前,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于社会公正的诉求可能更加强烈,一方面,市场经济自然造成的贫富差距扩大正在消减社会公正,缩小贫富差距的任务仍然艰巨;另一方面,由于市场经济体制的不完善,权力与资本结合所造成的不公同样在严重消解着整个社会的公平正义,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有不断扩大的趋势,各种行政垄断及行业垄断仍然存在。因此,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仅需要实施有效的分配政策来缩小社会差距,而且需要有效防止特殊利益集团的出现,实现社会公正价值的确立及其制度建设,后一方面可能更加任重道远。

(二)优化社会结构、提高社会自组织程度

社会结构是社会建设与社会发展的主要依据,是社会发育的基本条件,决定着一个社会所能达到的成熟程度。与苏联单一、固定、垂直的社会结构相比,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的社会结构已经呈现多元化,人们的职业分工多种多样,社会成员之间的联系日益密切,社会合作与社会流动也在不断加强,社会自身的自组织能力、抗风险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同时,由于城乡分割等体制因素,我国社会的发育程度并不高,户籍制度等因素仍然在限制着社会成员之间的流动与联系,民间社团的普遍发展才刚刚开始,占全国绝大多数的农民没有自己的农民组织,社会尤其广大农民的组织化程度仍然低下,与高度组织化的国家政权和企业相比,社会的力量就显得分散而单薄,曾经一度发展的网络公民社会也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黯淡下去,社会的发展仍然需要继续关注。国家的稳定与发展需要建设成熟的公民社会作为支撑,需要国家不断优化社会结构,改革限制社会发展的体制和机制因素,提高社会的横向组织化程度,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和谐与持续发展。

(三)发展民主政治、扩大政治参与

社会建设是一项系统工程,其实质是社会利益关系的重新调整,建设成熟的社会主义公民社会,不仅需要实施有效的社会政策,而且需要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扩大政治参与。社会的成熟和理性发展需要民主的政治的环境和广泛的政治参与,苏联的教训表明,在“强国家—弱社会”的模式下,民主政治发展的滞后将极大地阻碍社会的成长,从而造成了政治与社会的双重危机。改革开放30年来,我国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有了极大的发展,人们参与政治生活的理性与热情也有了极大的提高,但是,由于历史和国情的原因,我国的社会主义政治体制尚需不断完善,政治参与还有待扩大。扩大的民主政治参与,不仅可以提高普通民众对于政治的理性认识,而且可以培养社会的自治能力,促进社会的成长,还可以提高社会对于国家权力的制约能力,规范国家权力的行使,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对民主政治的广泛参与,可以促进社会政治文化的转型,培养和发展“包容、理性、和谐”的社会政治文化,为成熟的公民社会的发展奠定建设的文化价值基础。

[1](美)大卫·科兹,弗雷德·威尔著.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2]吴忠民.论和谐社会建设的基本内容[J].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7,(2).

[3]邓小平.邓小平文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4]王邦佐等.执政党与社会整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王邦佐,谢岳.社会整合:21世纪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使命[J].学术月刊,2001,(7).

[6]周红云.社会资本与中国农村治理改革[M].北京:北

京大学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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