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尧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从东吴大学算起,苏州大学文学院有一百一十余年的历史,这百余年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这里产生了一批杰出的中文学科学者。如果循着这条线索,从黄摩西先生到范伯群先生这一代,大致有四代学人。钱仲联先生是第三代,范伯群先生是第四代。这一学术传统偏重于国学,当年苏雪林也曾在东吴大学执教,她也写过许多同时代的作家论,但主要成就是在创作上。近三十年来文学院的学科面貌,一方面是以钱仲联先生为代表的、以明清诗文研究为特色的古典文学研究,另一方面是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范伯群先生为代表的、以近现代通俗文学为特色的现代文学研究。这是我们的两大特色,或者说以此形成了我们的学术传统。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学术传统,学科是不能往前发展的。近几年来,我们开始重视整理出版一些老师的著作,先后给近十位退休老师出版了论文选,计划出版以中文学科为主的“东吴学术文库”。去年夏天我建议范先生编选一本自选集,是我们规划中的一部分,是集体的意志。当然,范先生这本自选集是规格最高的,因为范先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我们的一面旗帜。
我想借此机会,简要谈谈我对范先生的理解,这个发言好比当年的课堂作业,请范先生和在座的老师们批评。
我首先想说的是作为教育家的范伯群。范先生的这一身份一般不为人注意,所以,我要作为第一点来谈。20世纪80年代初,范伯群先生出任中文系主任,中文系办学的转型从这时开始。根据我自己的经历和理解,范先生给中文系带来革命性变化的工作有几个方面:一是突出学术本位,这在经历了“文革”动荡,又长期以教学为主的中文系是一个新的变化,开始时很多老师都不适应;二是突出学科意识,经过几年的积累,在1990年代成功申报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点,这是当时苏州大学继古代文学之后的第二个文科博士点;三是在办好师范教育的同时,开拓其他非师范专业。范先生和他的同事在当年所做的这些工作,给中文系、文学院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正是由于80年代的这一转型,文学院改变了单一的师范教育的格局,开始了中文学科的发展历程。范先生对现代大学的理解以及实践,在苏州大学的背景中是超前的。作为教育家的范先生在学术著述的同时,培养了一批有所作为的学生。今天与会的很多范门弟子,他们取得的成就,也从一个方面突出了范伯群先生作为教育家的身份。
其次,作为批评家的范伯群。范先生的作家作品评论和现代作家评传的成就也是公认的,范先生是当代学者中对作家作品论这一学术文体有重大贡献者之一。范先生曾经在江苏文联工作,编辑《雨花》杂志,始终关注当下的文学创作,这在当年研究现代文学的学者中是比较少的。一直到80年代,范先生仍然关注当代文学,写了研究高晓声、陆文夫等作家的评论,其中的《三论陆文夫》,和严家炎先生研究梁生宝形象的系列论文一样,都是现代文学史家撰写的当代文学批评的代表性作品。这也是填平现代和当代的鸿沟。范先生主政时邀请了很多著名作家来校讲学,为文学教育增添了新的内容。几年前,我曾经在《收获》撰文《在台下聆听和张望》,记叙了这些文学活动。
第三,作为文学史家的范伯群先生。这一身份是学界公认的。我第一次读到范先生写通俗文学的文章,是他为唐弢先生、严家炎先生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写张恨水的一节。范先生从资料文献整理开始,由通俗作家传记到《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再到他一个人撰写的《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插图本)》,完成了一个大的学术飞跃和突破。从“两只翅膀”到“多元共生”、“填平雅俗鸿沟”,范先生在现代文学史理论和文学史写作方面作出了重大建树和杰出贡献。
我所认识到的这三点,三种身份,在范先生身上是三位一体。范先生的这些工作和成就,于大处说,具有学术史意义;于中处说是苏州大学和文学院的宝贵财富;于小处说,是所有学生的楷模。范先生在退休以后,不受体制的限制,仍然笔耕不辍,不断超越自己,可以说是学术上的常青树,其成就我们这些后学望尘莫及,其精神也令我们这些后学汗颜。我读大学时,范先生给我们讲授现代文学史,那个时候我患神经衰弱,夜间睡眠不好,早上上课特别困,但每次看到范先生调换老花镜和近视镜就特别兴奋,然后听范老师说“我觉得”,这是范老师当年的口头禅。现在的师生关系通常以研究学历为主,这其实是局限的。我的研究生导师是范培松先生,但我一直觉得自己也是范伯群先生的学生,范先生也把我看成他的学生。他们这一代老师能够超越门户之见。当范先生喊我“王院长”时,我就很紧张,当他直呼“王尧”时,我就觉得回到了学生时代。今天我既代表文学院,也以我个人的名义,感谢范先生的贡献,表达对范先生的敬意。同时也再次表达对严家炎先生和其他学者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