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微
(韶关学院 外语学院,广东 韶关512005)
追求和建设社会和谐,不仅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一个基本理念和构成要素。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中,道家的天人合一与古希腊的和谐社会思想不谋而合。而在近代西方哲学史中,黑格尔的和谐社会观则成为了如今马克思和谐思想的理论源泉[1]。从如今我们正在努力建构的和谐社会之中不难发现,其基本特征是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即社会和谐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诚信有爱,公平正义,也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
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社会面临着巨大的变革和动荡。传统的农业和手工业逐渐被机器化大生产所替代。一方面,因为机械的效率远高于人的手工活动,因此,工业化大大提高了社会的总生产值从而推动了整个历史发展的进程;但是另一方面,大规模的机器生产需要大量的资源,这从一定程度上极大地破坏了人与环境的和谐。同时机械化的劳作使人在主观能动性上受到极大的限制,人类逐渐沦为机器的奴隶。而一战的爆发,让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信仰危机,人性异化的同时也加剧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因此,此时的文学作品更多的是关注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社会之间的种种问题,而劳伦斯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代表作之一《虹》,既是一部心理分析小说,也是一部社会批判小说。除了揭示19世纪后期英国生产方式和社会结构的改变,劳伦斯更以其深刻细腻的笔触,突出展示了人们的思想意识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发生的深刻变化。尽管《虹》也曾一度遭禁,但其作品对资本主义社会和机械文明对人类异化的深刻认识体会却得到人们的赞同。而这也反映了劳伦斯希望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的愿望——在此,人性不再异化,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可以和谐发展。因此,本文将从人与人及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两方面对《虹》所隐含的社会和谐观进行剖析和解读。
总的来说,马克思的和谐思想理论包含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以及人与自身之间的和谐,其中人与人的和谐是社会得以和谐发展的核心内容和根本动力。而在劳伦斯的作品中,比如《恋爱中的女人》、《虹》、《儿子与情人》,两性关系的和谐相处,则是劳伦斯孜孜不倦究其一生在不断探索的话题。
《虹》刻画了布兰文一家三代人的婚恋与生活。家族第一代人——汤姆和莉迪亚,一个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是波兰的流亡贵族后羿。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其两性关系也是逐渐由不和谐走向和谐的。“开始体会到在他的欲望下面有一种要向她走去的力量……然后和她一起在一个更高的境界发出光芒……现在两人在一起竟会感到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美妙。”[2]98从 “开始”、“然后”、“比过去任何时候”这些暗示事件进展性的字眼中,读者不难发现,朴实、勤劳、善良的主人公汤姆和莉迪娅之间的关系是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又分别用了不同的词来修饰其特征。如在第一阶段,作者用到“力量”这个词。在大多数语境下“力量”被解读为一个中性词。而在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作者用“光芒”和“美妙”来描述汤姆和莉迪亚的两性关系,而这两个词无疑是明显的褒义词,因此作者也正是通过这种精密的遣词造句来暗示这一代人的两性关系发展过程是良性的,是从不和谐走向和谐的。而“虹”的意象第一次出现也是在关于第一代人汤姆和莉迪亚篇章的末尾。“因为她的父母相会在天穹的拱跨上。于是,她——他俩的孩子便在那拱门下的空间里自由自在地玩耍着。”[2]100处于社会大变革时期的威廉和安娜是布兰文家族的第二代人。威廉的兴趣是木刻并且对上帝有种盲目的崇拜,而安娜在少女时代就有着与其他女孩不同的特质。“她仍然有她自己的一个理想:她要做一个自由的,骄傲的、不为一些细小的事情烦恼、不纠缠在一些细小的利害关系上的尊贵的妇女。”[2]104由此可见她具有孤傲、自信,甚至有点反传统的性格特征。最初,安娜和威廉的生活还是比较和谐、美满。但是短暂的甜蜜之后,由于两人性格迥异,彼此的矛盾与摩擦也愈发厉害。“他们就这样无意识地进行着谁也说不清的战斗,一直到他们再一次热情地相爱起来。”[2]175安娜和威廉这一代人,虽然在两性关系上曾有过和谐,但是精神上他们无法达到和谐统一,而这也反映了工业革命对人性的极大摧残——最终,安娜由一个骄傲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妇女。“她心安理得地放弃了那走向不可知的冒险旅行,因为她正在生她的孩子。不久,又一个孩子要出世了。”[2]206这样,在社会新时期探索两性关系精神层面和谐的重任就落在了第三代人——厄秀拉身上。
因为受过高等教育,所以厄秀拉拥有崭新的思想及敢于反叛的精神。她认为婚姻不能苟合,在婚姻关系中两个人无论从生活还是精神上都要和谐统一。因此当她遇到充满男性魅力并且有着贵族气质的安东时,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深信这个21岁的年轻男子能够带她走向身心双重和谐的新生活。然而,在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这种完美的婚姻关系就像天空中的彩虹一样渴望而不可及,随着他们之间交往的次数增多,厄秀拉逐渐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开始产生了。厄秀拉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此时帝国主义国家已经奴役并控制了世界上绝大部分土地和人口,资本主义世界殖民体系最终形成,而在这些国家中,尤以英国最甚。当时英国的殖民范围之广使其被誉为“日不落帝国”。而为了维持其在殖民地的统治地位,英国政府会派出年轻力壮的男子去镇压殖民地的反抗活动,因此在小说中,作者巧妙地将这段历史穿插其中,并以此逐步揭开安东和厄秀拉无法互相理解的序幕。原本做为热血男儿报效国家是一件极其值得褒奖的事情,然而在安东为了自己的民族而去抗战的时候,厄秀拉对他的行为却表示出了极大的不解。“在没有打仗的时候,你将干些什么呢?”“没有什么,我一定随时准备好,在需要我的时候尽我的一切力量。”“你让我看着仿佛什么也不是。”[2]329由此对话可以得知,在对待战争的态度上,厄秀拉与安东截然相反。前者认为战争是一件“什么也不是”的无意义的事情,而后者却认为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战争而准备而存在的。事实上当时的战争只是资本主义维持殖民体系的一种手段,做为殖民主义者,他们和安东一样,都缺乏清醒深刻的自我及外部意识,而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获得物质财富的满足感中。而对物质的过度追求势必会导致精神生活上的极度匮乏,因此,在厄秀拉的眼中,安东的心灵已逐渐空虚,而他所追求的生活也是枯燥并且没有活力的。这种精神上的隔阂最终成为了她和安东爱情失败的根本原因。但是小说并没有因此而结尾,做为新时代的女性,厄秀拉之所以与上一代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厄秀拉没有屈服于旧的社会体制,当她发现自己和安东的思想已经无法融合交流之后,她拒绝了他的求婚,最重要的是她对生育有了自己全新的理解。厄秀拉与安东分手后,她偶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最初,她的想法和她的母亲,即布兰文家族的第二代人一样,她几乎出自本能的认为作为女人,最基本的就是相夫教子繁衍子嗣。“她的精力不是为了伺候她的儿女和她的丈夫,进一步延续人类的生命,还能为了什么呢?”[2]518然而就在徘徊不前时,她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在病中,她对整个世界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她不能养活一个孩子吗?难道生孩子不是她自己的事吗?不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事吗?它和他有什么关系?”[2]525作者通过一个接一个的反问句来表达出厄秀拉做为一个新时代女性的意识,即在新时代的背景下,女性不再是依附于男人的生育工具,而是具有独立能力的个体。很显然,这种女性意识在两性关系的和谐中是不可或缺的。而在文章的末尾,厄秀拉偶然发现了天上的彩虹,望着那横贯在空中的彩虹,她对新生活又产生了新的憧憬“……彩虹在他们的血液中升起,会在他们精神的颤动中获得生命,……她在彩虹中看到了大地的崭新的结构……”[2]529在这里,作者将“虹”化为唤醒人们对于新生活希望的使者,并且首尾呼应将“虹”做为了一种人与人关系和谐的象征。
劳伦斯认为 “只有通过调整男女之间的关系……尊重生命、尊重人性,两性关系才会和谐,人类才能达到一个崭新、美好的世界。”[3]如果说在第一代人身上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两性之间追求生活上的和谐,第二代是追求精神上的和谐,那么在第三代女性厄秀拉身上则展示了作为现代新女性的奋斗历程——追求两性之间生活与精神的双重和谐。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及蓬勃发展,全球的生态危机愈演愈烈,相对应的人类的环境保护意识也在逐步地增强。因此,要构建一个和谐的社会势必要使人与自然的关系达到和谐。而这一点与生态文学批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全球风起云涌的生态保护意识的倡导下,这股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绿色”批评浪潮呼吁人类回归,回归本性以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4]在劳伦斯的《虹》中,读者可以从开篇就欣赏到一幅优美的乡村田园景象:无垠的大草原,蜿蜒曲折的河流。秋天,候鸟迁徙,鸟群如同扇面状的水花掠过含水欲滴的天空,然后呱呱地叫着飞进寒冷的冬天[2]1-2。在这段简短的描述中,草原,河流,鸟群,天空的观察者无一不是人类,由此可见人对自然的态度。无论春夏秋冬,人们总是能从大自然中感受到涌动的活力,引起无限的情思。“土壤打开了它的垄沟接受他们种下种子……他们却无时无刻地感觉到这土壤的脉搏和它的身体。”[2]2从这句话中,读者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人与自然休戚相关,共生共存。
到了第二代威尔与安娜时,社会已经跨入资本主义工业时代。资本主义工业革命逐渐地毁掉了以前农业时代的淳朴:运河,煤矿,火车取代了原本秀丽的田园风景。“没有多久之后,在运河那边挖开了一个煤矿,又过了不久,中部省铁路公司的铁路就沿着河谷一直到了伊尔克斯顿的山脚下,这样外来的侵犯才算告一结束。”[2]6美丽的小镇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淹没在机器的喧嚣声及灰色的煤灰中。由于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不复存在,因此人也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中渐渐失去美好的本性。等到厄秀拉长大时,工业文明已渗透到社会内部,原本宁静而美好的田园画卷被肢解的七零八落,尖锐刺耳的火车汽笛声取代了鸟儿欢快的歌唱,自然环境被人类不断地破坏。通过前后的自然景致对比和人性对比,劳伦斯将批判的矛头直指工业文明所引起的种种弊端,借此呼吁人类返璞归真,在社会得以发展的前提下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而小说的名字《虹》既是一种美轮美奂的自然现象,其实也是一种暗喻。在这种暗喻中,作者暗含了一种希望。希望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像风雨过后会出现彩虹一般重新达到和谐共生的状态。
劳伦斯在小说《虹》中揭露了工业文明对人性的极大摧残,而他通过布兰文家族三代人的刻画及工业时期现代文明的剖析,则展示了他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前瞻性,表达了他对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虽然在《虹》所隐含的社会和谐观如同厄秀拉的婚姻观一样是理想化的,但对当今建设和谐社会仍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和启发。
[1] 许华.马克思和谐思想研究[D].合肥:安徽大学学位论文,2011.
[2] 劳伦斯.虹[M].黄雨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 许超.企盼和谐的两性关系——以劳伦斯小说《虹》为例[J].电影文学,2007(12):111-112.
[4] 张林.探究和谐之美——《虹》的生态批评[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7(6):4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