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孤女奏响悲凉的人生咏叹调——《呼啸山庄》主题新解

2013-08-15 00:47蔺学才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斯克利夫勃朗特呼啸山庄

蔺学才

(上海出版印刷高等专科学校 基础部,上海 200093)

谈到19世纪英国文学乃至欧洲文学的发展历史,就不能不提及勃朗特三姐妹,她们以自己独特的作品在人类文学殿堂赢得了一席之地。一百多年来,涉及三姐妹的研究热潮在世界文学界从未停息,各种文学流派的理解和阐释也纷繁多姿。尤其近几十年来,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逐步深入和扩大,中国文学界对勃朗特三姐妹的关注越来越多。特别是艾米莉·勃朗特由于不同于两姐妹的鲜明个性,其唯一的一部小说《呼啸山庄》更是备受热议。

小说描写的是吉卜赛弃儿希斯克利夫被呼啸山庄老主人恩萧收养后,主人之女凯瑟琳与他相爱的故事。但因为希斯克利夫给不了凯瑟琳优越的生活而悄然离去,凯瑟琳最后嫁给了画眉田庄的主人林顿,成了田庄的贵妇人。几年后在外致富的希斯克利夫风度翩翩地回来了,返回山庄后他对与其女友凯瑟琳结婚的画眉田庄主人林顿及其子女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尽管在凯瑟琳弥留之际希斯克利夫来到她身边,然而凯瑟琳死后的20年间希斯克利夫却心神错乱,对周围一切人百般折磨,直到凯瑟琳的幽灵在一个严冬的雪夜,把他召唤到他们最喜爱的荒原上某个地方,最后在死亡中相聚。对于作品及作者,中外文坛都有很多的评判,褒贬不一,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具典型意义的有以下几种声音:小说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恨情仇无情地揭露了英国当时激烈而残酷的阶级斗争,鞭挞了英国资产阶级社会的势利、虚伪和种种不平等现象;作品借助于两代人的情感纠葛彰显了作者“反叛社会,返回自然”的呼唤[1];艾米莉·勃朗特通过其作品揭示了19世纪英国社会等级观念与偏见对人性的伤害;主人公希斯克利夫的复仇是多年来情感压抑的总爆发,体现出作者对当时世俗不可抑制的愤怒和抗争;艾米莉·勃朗特要用作品唤醒读者对自身存在的思考,如何才能防止人类悲剧的重演;正是男女主人公独具魅力的双重性格特征反映了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的社会现实——资产阶级社会人类的不平等,也由此导致了人性的扭曲。

不可否认,对作品的种种评论都是基于读者本人对作者及作品的理解和认识。但是笔者多次深度研读作品和相关评论,发现情况并非如此。以笔者的理解,也许这些典型意义的评判超出了作者本人艾米莉·勃朗特当初创作的初衷,有的合乎道理,有的则夸夸其谈,甚至于是评论人和读者把自己的无端揣测强加在作者身上。实际上,要想真正理解作品和作者的创作意图,最重要的应该是以事实为根据,从一个正确的角度观察分析作者的生活背景和成长经历。只有从艾米莉·勃朗特的生活环境、个性特征和生活经历方面出发,才能认识真正的不戴面纱的艾米莉·勃朗特。1818年出生的艾米莉·勃朗特三岁时母亲病逝,从1835年7月开始离开荒凉的家乡霍渥斯高地到外求学与工作,期间分别在罗海德学校学习、哈利法克斯的帕切特女子学校任教,不久后到布鲁塞尔学习钢琴。1842年10月由于姨妈去世,回家奔丧,此后留下管家并于1845至1846冬创作《呼啸山庄》。1848年12月由于病痛去世[2]。

由此看出,艾米莉·勃朗特短短的一生30年中,有将近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是在荒凉的霍渥斯高地家乡度过的。她很少外出与人接触,一生中几乎没有朋友。居家的艾米莉·勃朗特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闺蜜,更不要说异性朋友。自然她也没有经历过由爱情所带来的喜悦、兴奋、快乐、忧愁乃至痛苦。女儿对母亲天性的依恋和依赖使三岁失去母爱的艾米莉·勃朗特沉默寡言、性格自闭、孤傲怪僻。家乡荒原高地成为艾米莉·勃朗特的去处,她在荒凉孤寂的处所找到许多开怀的乐趣。对艾米莉·勃朗特来说,这种恍若与世隔绝的生活和内心孤寂的性格何来对世俗的抗争?没有深入大众,没有轰轰烈烈的你死我活的抗争,没有经历过贫富不均和身陷囹圄,何来唤醒人类创造平等、博爱和自由的宁静社会?艾米莉·勃朗特如此年轻,如此阅历浅,如此单纯,何来对人性的深刻领悟?她一生坚守荒原,何来重返自然?

另一方面,有些学者认为《呼啸山庄》是一部反映英国阶级现状的现实主义作品。艾米莉·勃朗特之所以写出《呼啸山庄》这部巨著,是其受当时英国阶级斗争的影响,艾米莉·勃朗特要以作品揭示残酷的阶级斗争对人性的迫害,这当然也是主观臆想的论断。众所周知,18世纪后半叶至19世纪前半叶,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成工业革命的国家。1837年维多利亚女王即位时,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先进的工业国,在生产和贸易方面跃居世界首位,到处推行其炮舰政策,夺取海上霸权,侵占殖民地。毋庸置疑,19世纪是大英帝国的全盛时期,也即艾米莉·勃朗特生活的时代应该是英国的发展黄金时期(作品中男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外出就能发财致富足以说明这一点),然而作品给人的整个基调却是压抑和慌乱。因此,艾米莉·勃朗特的创作应该不受时代的影响。如果有些影响,那么作品也应该是反映英国快速发展的活跃性,给人以积极向上的影响而非郁闷、空灵。

促使一个人拿起笔表达自己的情感和领悟有多种因素,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从小的成长环境和身边发生的一切对人的影响。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之所以成功,正如他自己所言“作品都是从小的记忆”。纵观艾米莉·勃朗特的生活轨迹和其作品《呼啸山庄》向读者所展示的,笔者认为成就艾米莉·勃朗特旷世作品的也许有以下几种原因:

从心理学角度看,过早失去母爱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会性格孤僻,心理自卑,情绪多愁善感。他们耽于幻想囿于自我,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会把现实中缺失的在想象的世界里充分享受到。艾米莉·勃朗特三岁失去母爱,由姨妈带大,应该说这对于年幼的艾米莉·勃朗特的成长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不愿外出与人接触,独居家中寡言少语,缺少安全感而又富于想象力的艾米莉·勃朗特只有任自己想象的翅膀在自己孤寂的心灵深处自由地飞翔。正如其姐姐夏洛蒂·勃朗特所言 “我妹妹的性格天生是不大合群的;环境养成了她离群独处的倾向;除了去教堂或上山散步外,她很少迈出家门”[2]。孤独与艾米莉·勃朗特如影随形相伴左右,作品中的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所体现的就是一种 “孤独的生,孤独的活,孤独的死”,孤独寂寞始终贯穿于整个故事,这从侧面也暗示了作者艾米莉·勃朗特孤独的心灵。可以设想,为孤寂所困的作者是很难写出色调明快的作品。

艾米莉·勃朗特三姐妹的父亲勃朗特先生毕业于剑桥大学,是一个卓著才智的人,曾出版过一些诗集和散文集。这种耳濡目染的家庭影响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孩子们对文学的兴趣,使艾米莉三姐妹从童年时代就养成了阅读与写作的习惯。18世纪西方开始盛行的哥特小说以阴森恐怖的古堡、废墟或荒原为背景,主人公多为性格孤傲的叛逆人物,故事情节离奇、恐怖刺激、充满悬念[3]。不言而喻,以神秘、森严、恐怖、超自然为表现手法的哥特小说肯定会影响到艾米莉·勃朗特用神秘表现自己本来就孤独而又不甘寂寞的内心,所以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一部“最奇特的小说”的《呼啸山庄》,处处弥漫着一种既暴烈又多变,既真实又荒诞,既狂热又冷酷的奇特氛围就不足为怪。同时,哥哥勃兰威尔被指控勾引东家的妻子而遭解雇,尽管家人都相信过失在东家罗宾森夫人,但这件事却最终断送了他的前程。从此,兄长在家借债、酗酒、抽鸦片,时而渎神时而又忏悔,直至死于漫无节制的放荡生活。兄长的这种意志薄弱与放荡不羁对妹妹艾米莉·勃朗特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应该说作品中刚强的、有韧性的男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对艾米莉·勃朗特来说就是哥哥勃兰威尔的幻化,以求内心对兄长的期盼。一定程度上,家人和周遭环境的影响决定了作者作品的价值取向。

艾米莉·勃朗特的作品《呼啸山庄》很容易把读者带入一种恐怖、悲凉的氛围,无论是作品中人物的言谈举止、性情品质抑或是人物的生存生活背景,无不体现出阴冷的主题。这是因为艾米莉·勃朗特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很少离开霍渥斯荒原,她的爱好就是悠闲地到无边的、寂静的、悲凉的高地上散步,荒原寄予了她很多的梦想。对荒原的无限眷恋让艾米莉·勃朗特很容易把作品人物置于荒原自然的大背景中,从而更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所感所想。眷恋自然,眷恋荒原,眷恋家乡,长期置身于大自然的艾米莉·勃朗特探求自然的内心冲动是强烈的。荒原孕育了艾米莉·勃朗特不受羁绊的个性,也赋予她不屈不挠的品质。作品所体现的正是作者艾米莉·勃朗特热爱自然,融于自然,同自然息息相通的情怀。自然和荒原是她的最终归宿,从作品人物的命名也可窥见她的自然愫怀。家乡霍渥斯高地是荒凉阴冷的,从荒原走出的《呼啸山庄》给人悲凉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氛围就不足为怪。

住在偏远荒原高地,艾米莉·勃朗特性格孤僻自闭,除亲人团聚外缺乏拜客访友之趣。日常心之所乐,情之所寄,唯有读书。加上父亲在文学方面兴趣的影响及从小养成的阅读习惯,姐妹三人在不同时期创作了很多诗作。由于姐妹三人早在幼小的时候就抱着有朝一日成为作家的梦想,因此决定像父亲当年出版诗集一样出版她们自己的诗集作品。然而诗集的出版实属不易,屡屡受挫,最终未能如期所愿。也许正是如此,让本就敏感脆弱的艾米莉·勃朗特愤世嫉俗,从而通过创作《呼啸山庄》作品中人物的愤世嫉俗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当然,《呼啸山庄》可能只是她释放愤懑的一个出口,独有诗集出版受挫并非能成就她的旷世奇书《呼啸山庄》。

艾米莉·勃朗特生性孤寂、多愁善感,想象力丰富。“在她眼中,最幽暗的石楠也会开出比玫瑰还要娇艳的花。在她心里,铅灰色的山坡上一处黑沉沉的溪谷会变成人间乐园”[4]。寡言少语、经常足不出户的她失去了很多与人接触的机会。即使在外求学,也会因思家心切想念高地而提前终止学业。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渴望拥有美好的爱情?凡夫女子都渴望爱情,更何况多愁善感的艾米莉·勃朗特?她表面沉静,但内心狂热,自我遏制的性格使她渴望爱[3],爱别人及被别人爱。但寡居家中少朋无友的现实残酷性让艾米莉·勃朗特却止步于爱情的大门外。她渴望爱情又惧怕爱情,对爱情既想又恨的纠结也许促使倔强的她拿起了笔。只有用笔借激情的爱情描写才能排遣心中的郁闷和孤独,从精神上弥补自己人生的缺憾。因为爱情能引起情感的风暴,是生命最本真的体验[3]。《呼啸山庄》作品中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爱情既让人羡慕又让人恐惧,这也许正是艾米莉·勃朗特内心的外露和宣泄。从某种意义上,作品也是艾米莉·勃朗特对那种轰轰烈烈的、急风暴雨的、敢爱敢恨的爱情的一种渴望,从侧面反映出艾米莉·勃朗特的一种孤独的心路历程。一方面渴望爱情,一方面又惧怕爱情,结果只能是在想象的世界中产生畸形的爱情,在想象的世界里让爱情随意为我所用。正因为艾米莉·勃朗特从未体验过爱情,她笔下的爱情才有点不合常理,有点臆想之嫌。实际上,文学史上的每部作品都是作者内心的表白和心迹的表露。

抑郁羞涩的内向性格,浓浓的家庭氛围影响,难舍难分的荒原高地情结,懵懵懂懂文学梦的夭折,对美好爱情既念又惧的矛盾纠结都让一生悲凉从未品味美好爱情的艾米莉·勃朗特无所适从,郁郁寡欢。应该说,《呼啸山庄》这部杰作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就是作者艾米莉·勃朗特的内心独白和对自己现实的无奈。荒原孤女艾米莉·勃朗特的一生是短暂的,孤寂的。压抑、郁闷、乖僻、空灵的内心和耽于丰富想象的感悟力,使她奏响了《呼啸山庄》这支悲凉的人生咏叹调。阴沉、刺激、恐惧的这支咏叹调在荒寂的高地上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回味无穷。

[1]周庆贺.反叛社会返回自然[J].河南师大学报(社科版),2003(1):78.

[2]杨静远.勃朗特姐妹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623-625;25;95.

[3]范晓航.荒原上一个超凡脱俗的灵魂[J].甘肃社会科学,2011(3).

[4]黄波.<呼啸山庄>——自然秩序的一轮循环[J].淮南工业学院学报(社科版),2008(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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