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洁
(淄博市桓台县地方税务局,山东淄博256400)
宫泉久著《盛世变徵——清代诗人赵执信研究》(以下简称“宫著”)一书,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2月第1版第1次印刷本。通读此书,我发现其中有诸多失考和误解,因草成此文刊布,以期于赵执信研究有所助益。今按错讹在宫著中出现前后为序,择要考辨于下。
赵执信康熙二十八年(1689)秋因“《长生殿》案”被罢官。关于“《长生殿》案”的起因,在前人记述或相关研究文章中主要有三种不同说法:一、黄六鸿挟嫌报复说。二、《长生殿》触怒康熙说。三、清初南北党争说。宫著主清初南北党争说,并用一章的篇幅考述此案。但我读后,还是觉得宫著的考证缺乏有力证据。宫著为了证明赵执信是清初政坛上的北党,叙述了赵执信与孙廷铨、冯溥的关系。宫著第15页写道:
赵执信是孙廷铨的孙女婿,冯溥的门生,又是两人的同乡后进。同乡、师生、亲戚,这种种关系既密切了赵执信与他们的情感,也增强了他们之间的政治联系。在南派的心目中,赵执信是北派的政治新星,极有可能成为孙、冯的政治接班人。
宫著在做出上述叙述之前,曾引《清史稿》中的《孙廷铨传》和《冯溥传》。在《孙廷铨传》中明确记载孙廷铨卒于康熙十三年(1674),赵执信生于康熙元年(1662),至孙廷铨去世之年才13岁。康熙十七年(1678)赵执信乡试中举后娶孙廷铨孙女,次年中进士后才步入仕途,此时距孙廷铨去世已是5年之久。故而宫著所言“这种种关系既密切了赵执信与他们的情感,也增强了他们之间的政治联系”,显系失考。再看《冯溥传》,可知冯溥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秋致仕。至康熙二十八年(1689),冯溥已退出官场7年之久。赵执信罢官时任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是翰林院中一个从六品的低级官员,距离孙廷铨、冯溥这样一品大员的位置还相当遥远,如何能得出赵执信“极有可能成为孙、冯的政治接班人”的结论?
常熟仲昰保是赵执信门人,在博山生活达19年之久。乾隆八年(1743)仲昰保卒于博山,赵执信择地而葬之。宫著第24页写道:
仲罡保客死博山,赵执信为其安排处理后事,并葬在自己的墓旁。赵执信的墓穴俗称翰林坟,他的坟墓紧邻老师,被称为望师坟。
文中“仲罡保”应是“仲昰保”,“罡”为“昰”之讹,宫著第二章提及仲氏名字达50次之多,全部出现错误。在此后的第七章和第九章提及仲氏名字,也全都出现错误。由此来看,大约是作者误识了此字。不惟如此,文中对仲昰保墓葬的表述也是错误的。赵执信卒于乾隆九年(1744)十一月,乾隆十一年(1746)九月葬于博山县城南土门村(俗名天阶)。仲昰保乾隆八年(1743)去世,次年十月入葬。仲氏入葬时尚无赵执信“自己的墓葬”。再者,仲氏原葬墓址也不在赵执信墓旁,而是在博山城南峨岭之阳。赵执信四子赵念在《翰村诗稿跋》中有明确记载:
癸亥,先生(仲昰保)年六十,遽以疾殁于余家之别墅。同学及门,莫不悲之。逾年,其子南隽来,力不能奉柩南还,遂以岁之十月,留葬于博山城南峨岭之阳,亦先生素志也。[1]609
宫著所说的“望师坟”,应是仲昰保在峨岭之阳的原址坟墓,距离赵执信墓还有较远的距离,故称“望师坟”。倘是仲氏“坟墓紧邻老师”,哪还能用“望”字?但现在仲昰保的墓确实是在赵执信墓旁,这是由于后来迁墓导致。钱龙辂《赵执信年谱》对此记载颇详,是书云:
仲氏墓原在峨嵋山南麓。为颜山八景之一“阳坡绕翠”之地(今水泥厂内),俗称“望师坟”。1943年,日本人在此建白石(水泥)工厂,由赵氏后裔将墓代迁于赵执信墓之侧,“文革”中遭破坏。1986年又为之委土立碑,碑为邑人昃如川先生题“清常熟诗人仲是(昰)保之墓”。[2]121
宫著显然对仲昰保墓的来龙去脉缺乏考察。
毕世持是赵执信的乡试同年。宫著第45页写道:
毕世持去世之后,蒲松龄将其遗诗辑为《困慵诗》,并为之作跋。毕世持的《困慵诗》集现已失传。
宫著第二章第三节《出自桑梓的亲情之谊》中关于赵执信与毕世持、毕海珖父子的交往,完全因袭拙作《赵执信交游三考》中《赵执信与毕世持、毕海珖父子》。拙作云:
毕世持死后,蒲松龄曾将其遗诗辑为《困慵诗》,并作跋云……毕世持的《困慵诗》,时至今日,已不见流传。[3]39
毕世持的诗集《困佣诗》,拙作笔误作“慵”字,宫著也因袭致误。其实,毕世持的诗集并没有失传。2009年,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山东文献集成》第三辑第42册收入《毕氏两世遗诗》二卷,为毕世持《困佣家草》和其子毕海珖《涧堂诗草》的合钞。此部钞本为民国十三年(1924)毕氏后人毕先敩所钞,原书存山东省图书馆。民国钞本《困佣家草》共9页,收毕世持诗作30题34首。我已将《困佣家草》整理重刊于《蒲松龄研究》2012年第2期。需要说明的是,拙作刊于2009年1月,交稿则为2008年冬,由于蒲松龄钞辑的《困佣家草》从未刊刻,仅有钞本流传,极为稀见,加之此时《山东文献集成》第三辑尚未出版,我在撰稿时曾检索王绍曾主编的《山东文献书目》及李灵年、杨忠主编的《清人别集总目》等书目,均未著录。所以,我在文中说“时至今日,已不见流传”。而宫著出版于2012年2月,此时《山东文献集成》第三辑早已出版,稍一检索即不难得到,而竟也因袭我的旧说,斩钉截铁地说“毕世持的《困慵诗》集现已失传”。
王应奎《柳南续笔》卷云:
益都赵宫赞秋谷,自少负异才,以工诗鸣山左,视一时辈流,罕有当其意者。迨识新城先生,乃敛衽慑服,于是禁不作诗者四五年。新城知之,特肆筵设席,醉之以酒,请驰其禁。宫赞乃稍稍复作,作则就正新城,以定是非。[4]183
宫著第62页引用王应奎这段笔记后,做了这样的解说:
赵执信诗集从《并门集》开始,也就是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赵执信主持山西乡试期间的诗作开始,由此上推四五年,正是赵执信中进士授翰林院吉士时,赵执信“敛衽慑服”向王士禛请教,以至于禁不作诗者四五年。从赵执信后来的性格来看,人们很难赞同王应奎的这种说法。知人论世,从当年赵执信的作为来看,赵执信禁不作诗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赵执信削职之后,浪游南北,寻花问柳,放浪形骸。谁能由此想象得到将近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乡试主考,面对众多妙丽,眼色所接,交相飞动时,能强自检束,有坐怀不乱之风。王士禛当时很欣赏这位少年得志的甥婿,见他如此,便“特肆筵设席,醉之以酒,请驰其禁”。这说明此时两人的关系还是比较热络的。
其实,宫著所引王应奎的这段笔记,在表述上确实存在问题。文中说“迨识新城先生,乃敛衽慑服,于是禁不作诗者四五年”,显得前因不明,毫无道理。赵执信为何见了王士禛就“敛衽慑服,于是禁不作诗者四五年”?王应奎的笔记中没有作交代。而王应奎的这段笔记实际取材于赵执信友人张云章的《赵赞善<涓流集>序》,张氏云:
益都赵赞善秋谷先生,幼负踔绝之才,未弱冠擢礼部高第,入翰林,摆落制举家言,一意肆力于古今体诗,其为诗遂屈侪偶而上之。新城司寇王先生方以诗名冠海内,海内称诗者莫不宗仰山东之学。然山东自王先生而外,咸自谓不敢与赞善齿,赞善欿然益自下,曰:“太白不作黄鹤楼诗,自逊前人也。横鹜何为者?”于是禁不作诗者四五年。王先生知之,曰:“噫,子过矣。宁退避老夫耶?”遇其来,为置酒而酌之,请驰其禁,于是赞善复稍稍事吟咏,逾年而编次成集,题曰《涓流》。[5]
赵执信的《涓流集》收康熙四十年(1701)至康熙四十三年(1704)所作诗,为《饴山诗集》第九卷;而《饴山诗集》第八卷为《鼓枻集下》,是赵执信康熙三十五年(1696)季冬至康熙三十六年(1697)仲夏的诗作。期间康熙三十六年(1696)夏至康熙四十年(1701)秋四年时间成为空白,这才是张云章和王应奎文中说的“禁不作诗者四五年”。那么,赵执信在此期间为何不作诗?是因为康熙三十六年(1697)秋,赵执信因谈诗与王士禛之间爆发了第一次冲突,令赵执信在创作上一度心灰意冷。关于王、赵交恶的原因及时间,我曾据新发现的《赵执信致王渔洋信札》写了《王士禛、赵执信交恶真相考实》,已收入拙作《赵执信研究丛稿》,又与刘聿鑫先生联署刊于《文史哲》2009年第5期,可参看。兹不赘述。由此来看,宫著对《柳南续笔》的这段材料及赵执信的创作情况缺乏细考,以致郢书燕说。
宫著第161页曾评述赵执信《题顾黄公(景星)先生不上船图》,为便于说明问题,先录全诗于下:
青莲居士李谪仙,醉倒天子妃子前。梦中狼籍作呓语,已入箫韶压管弦。长安市上酒家眠,沉香亭畔何殊焉。少陵野老眼狭小,歌咏生憎不上船。近代词臣那敢尔,礼法拘牵才萎靡。黄公诗骨高嶙峋,史官如雨不著身。雄才狂醉空自信,余事青莲恐笑人。丹青阑作青莲貌,或是前身那可料。人生讵得总荣华,我辈故应长潦倒。江东酒浓秋色暮,太息黄公曾饮处。不见圣朝爱士过唐明,诗人千里随船行。[6]954
宫著引此诗后评述云:
赵执信说李白于醉中所赋《清平调》,被天子配乐歌唱后,压倒了其他歌曲。李白对君主“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态度,如今的文人谁敢效仿?顾景星有雄才大略,却偃蹇仕途。“史官如雨不著身”,翰林院学士多如“过江之鲫”,顾景星却一无所获。虽然“圣朝爱士过唐明”,而我们命中注定潦倒一生。
从宫著的这段串讲可以看出,宫先生对顾景星的生平事迹以及此诗的写作背景缺乏了解。顾景星,字赤方,号黄公,湖北蕲州(今蕲春县)人。明代贡生。康熙十八年(1679)朝廷举行博学鸿词科考试,顾景星被荐入都。但他到京城后,称病坚决不参加清廷组织的考试,保持了坚贞的遗民气节。参加本次博学鸿词科考试考中的50人,均入翰林院,赵氏诗中所说的“黄公诗骨高嶙峋,史官如雨不著身”,就是赞美顾氏傲骨嶙峋,气节坚贞,不贪图朝廷的官爵。而宫著却说“翰林院学士多如‘过江之鲫’,顾景星却一无所获”,错误理解为顾氏求官不得,这应该是受了《赵执信诗集笺注》的影响。《赵执信诗集笺注》注此句云:“史官:明清以翰林院学士兼任史事,故称翰林为太史。如雨:言史官之多。不著身:以下雨不著身比喻官未取得,言连个翰林也未取中。”[6]955此注显然也没有联系顾景星在博学鸿词科考试中的拒考,以致认为顾氏“连个翰林也未取中”。从此诗的写作背景来看,赵执信这首诗写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秋,据《清史稿·圣祖本纪》记载,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康熙帝曾南游江苏扬州、苏州等地。[7]54所以,诗中“不见圣朝爱士过唐明,诗人千里随船行”,是讽刺那些趁康熙南巡期间,找机会献上自己诗作,以求博得皇帝垂青,弄个一官半职的人。诗末句以这些投机钻营者来反衬顾景星的傲骨嶙峋、人品高洁。这首诗也正因有这样的讽刺意味,以致在《四库全书·因园集》中被删除,四库馆臣显然读懂了此诗的讽刺意味。宫著因为没有深究顾氏生平以及此诗的写作背景,故其串讲不得要领,不惟肤浅,而且误解什么“顾景星有雄才大略,却偃蹇仕途”云云。由此可见,在解读古代文学作品时,应该对作品作必要的考证,否则就极容易出现误解和误说。
宫著不惟在串讲赵执信诗作时疏于考证,在评述赵氏词作时也有类似情况。如赵执信的《水调歌头·题李廷尉出猎图》,词云:
弧矢丈夫志,射猎正秋冬。从者亦骑骄马,手自挽强弓。爱听箭如鸱叫,不觉鼻尖出火,耳后乱生风。一片晓霜白,千里晚霞红。
瀚海上,梦泽畔,雪山东。北平飞将,封侯无相敢称雄。试领天家熊虎,立净草间狐兔,归报未央宫。他日认君处,麟阁画图中。[8]345-346
宫著第206-207页评此词云:
唐太宗在贞观之治初见成效之时,曾让当时著名的画家吴道子,将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功臣肖像,画在麒麟阁上,以示奖励,昭示后人。赵执信以李廷尉自比,认为自己的才华也足以“立净草间狐兔,归报未央宫”,从而名垂青史。然而,时光流逝,他的幻想在现实中渐渐澌灭。
宫著第219页又云:
赵执信的词作含蓄委婉的阴柔之美外,尚有放旷雄迈的阳刚之美。如《水调歌头·题李廷尉出猎图》,赵执信在词中借人抒情,以写李廷尉“爱听箭如鸱叫,不觉鼻尖出火,耳后乱生风”的英雄行为,和“试领天家熊虎,立净草间狐兔,归报未央宫”的雄心壮志,表达了自己的未酬壮志,……
宫先生文中表述的“唐太宗让吴道子绘麒麟阁功臣图”是错误的。麒麟阁是汉代阁名,汉宣帝为表彰功臣,将霍光等11人画像存放于麒麟阁。唐太宗效仿汉宣帝,让阎立本于凌烟阁绘《二十四功臣图》。从宫著的评述来看,宫先生似乎不知道李廷尉是谁。按宫先生的表述,他好像将李廷尉误认为是唐太宗麒麟阁功臣之一。宫先生是山东昌邑人,李廷尉就是祖籍昌邑的李煦。李煦本姓姜,其父李士桢于崇祯十五年(1642)被清军自家乡掳掠到东北,过继给满洲正白旗佐领李西泉为子,改姓李。李士桢、李煦父子颇受清皇室宠信。李士桢做过广东巡抚。李煦则历任内阁中书、绍州知府、宁波知府、畅春园总管等职。康熙三十二年(1693),李煦接替曹寅出任苏州织造,并先后八次兼任巡视两淮盐课监察御史。康熙四十四年(1705),李煦因预备康熙第五次南巡有功,议叙加衔为大理寺卿。廷尉,秦置九卿之一,掌刑狱,在清代即指大理寺卿。1996年,在山东昌邑一姜姓农户家中发现了数件李煦家族文物,其中就有这幅《射猎图》。昌邑市博物馆王伟波先生撰有《昌邑所见李士桢李煦父子史迹与文物》,刊于北京市曹雪芹学会编《曹雪芹研究》2011年第二辑,可参看。赵执信的这首词通篇称许李煦的英武,“他日认君处,麟阁画图中”是祝愿李煦建功立业,成为朝廷重臣的意思。在这首词中,赵执信并没有“以李廷尉自比”,也没有“表达了自己的未酬壮志”的意思。
赵进美是赵执信的叔祖,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入清官至福建按察使。宫著第226页提及赵进美的两种戏剧时说:
赵进美创作的《瑶台梦》、《立地成佛》等剧本,很可能是其风流浪漫行为的写照,这些作品现在都没有流传下来。
此言大谬。其一,赵进美的《瑶台梦》和《立地成佛》现今都有流传;其二,这两部戏曲也不是赵进美“风流浪漫行为的写照”。
赵进美的这两部戏剧已收入其《清止阁集》,国家图书馆及山东省图书馆均藏有清代钞本。2007年,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山东文献集成》第二辑,其中第29册所收《清止阁集》即据山东省图书馆钞本影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王绍曾、宫庆山等所编《山左戏曲集成》,也整理收入了这两个剧本。所以,赵进美的这两个戏剧现在极易见到。
宫先生因为没有见到赵进美的戏剧,猜测这两部戏剧是赵进美“风流浪漫行为的写照”,极不正确。在此有必要简要介绍这两部戏剧的内容:《瑶台梦》一折,系改编自《太平广记》卷七十《许飞琼》篇。进士许瀍卧病河中,梦魂出游,女仙许飞琼令仙童指引,使其入瑶台仙境,与女仙饮酒赋诗,其乐融融。许瀍一觉醒来,顿觉久病痊愈,精神倍昔。然回想梦境,不胜凄凉之感。这篇戏曲,文辞典雅,意境幽美,表达了作者身历鼎革世事如梦的意绪。《立地成佛》四折一楔子,剧情为:休宁寺来了一个游方和尚,用言语讥刺叶屠,叶屠与之大斗一场,继又后悔,打算施舍斋饭,游方和尚乘机劝叶屠入道。叶屠宰杀牲口时,牲口突然口说人话,说他是叶屠之父,因前生屠宰牲口而投身畜道。叶屠听罢,放下屠刀,随游方和尚出家。这部戏剧是一部劝善之作。明清之际,战乱频仍,刀光剑影,杀戮残酷,赵进美写作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主旨的戏剧,体现了他的“悲天闵人之思”。
宫著之所以提及赵进美的这两部戏剧,是想说明王士禛在《赵进美墓志》中写进这两个戏剧不合儒家义法。宫著第227页写到:
赵执信不满誉墓之文,但他对王士禛乖离《春秋》所定的“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义法,还是非常不满的。他认为不应该据实将赵进美的放荡风流写进行实中,也不应该把赵进美说成是张小山、贯酸斋之流的戏剧家。从这方面看,赵执信的儒家正统思想比王士禛还要浓厚,其文学思想也没有王士禛进步和开放。
上文中的“行实”应改为“墓志”。赵进美的《行实》,为赵执信撰写,已收入其《饴山文集》卷十。从上述已知赵进美的两个戏剧不是其“风流浪漫行为的写照”,所以,王士禛在《墓志》中写进这两个戏剧也不是写了赵氏的“放荡风流”,由此,宫先生的结论“赵执信的儒家正统思想比王士禛还要浓厚,其文学思想也没有王士禛进步和开放”云云,就不能成立。那么,赵执信为何对王士禛所作《赵进美墓志》不满?这与赵进美的历仕和明清异代的社会背景有关。赵进美为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明朝灭亡后,赵进美又出仕清廷。顺治二年(1645),赵进美奉诏出任淸廷太常寺博士,后官至福建按察使。赵进美身仕两朝,以忠贞前朝、不仕二姓这样的封建士大夫道德标准来评判,赵进美属于“有亏于大节”者。赵执信在为赵进美所写《行实》中没有提及明清易代之际赵进美的经历,而王士禛为赵进美所写《墓志》增加了这方面的内容。以姻亲而论,王士禛是赵进美的后辈,故赵执信在《谈龙录》中讥刺王士禛违背《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道德标准。需要指出的是,宫著中赵进美戏剧失传以及赵执信文学思想“没有王士禛进步和开放”等观点,也不是宫先生自己的观点,而是因袭赵蔚芝、刘聿鑫先生《<谈龙录>注释》而来,见该书齐鲁书社1987年版第70-71页。
上述失误以外,我对宫著的“参考文献”也不太满意。宫先生在书后所列“参考文献”共计51种,其中与赵执信的直接相关的文献仅列了赵蔚芝、刘聿鑫先生整理的《赵执信全集》和《<谈龙录>注释》,而李森文《赵执信年谱》及赵蔚芝、刘聿鑫《赵执信诗集笺注》等对赵执信研究来说堪称“核心文献”的书籍,却没有列入。作为一部研究赵执信的专著,对这样的“核心文献”漠然视之,是非常不应该的。总之,我通读宫著后,觉得这部书因袭旧说过多,创新不足,行文之中失考、误说太多,这严重影响了其学术价值。赵执信是清初诗坛的六大家之一,是值得深入研究的著名诗人。我作为一名赵执信诗歌的爱好者,热切期望更多的学人关注、研究赵执信,写出高质量的学术论文,使人们更全面、深入地了解这位杰出的清代诗人。
〔1〕 赵念.翰村诗稿跋.翰村诗稿(《四库存目丛书》集部第277册影印乾隆十九年刻本)[M].济南:齐鲁书社,1997
〔2〕 钱龙辂.赵执信年谱[M].淄博:淄博市新闻出版局,2007
〔3〕 陈汝洁.赵执信研究丛稿[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9
〔4〕 王应奎.柳南续笔(卷三)[M]北京:中华书局,1983
〔5〕 张云章.朴村文集(卷八)[M].康熙刻本
〔6〕 赵蔚芝、刘聿鑫(笺注).赵执信诗集笺注[M].济南:黄河出版社,2002
〔7〕 赵尔巽,等.清史稿(影印《二十五史》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
〔8〕 赵执信.赵执信全集[M].济南:齐鲁书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