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仲乾坤
雷锋精神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初,其诞生之初带有浓重的阶级色彩,而随着时代变迁,雷锋精神进行了种种适于时代的调整,因而始终作为一种凝聚社会的重要标志而稳定存在。在对雷锋精神意义的长期研究中,传播的传递观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即着眼于信源利益,考虑其作为权力工具与政治文化宣传的达到率与传播效果。20世纪,詹姆斯·凯瑞提出传播的仪式模式,强调传送者(或接受者)的内在满足,而非某种工具性的目的,为传播提出了新的视角。《人民日报》长期规律性关于雷锋精神的报道,有着明显的“仪式性”本质,这为其传播模式以及传播效果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讨论雷锋精神的形式意义并非否定其内容意义,因为虽然其诞生之初的阶级色彩较浓,但其能够形成强大的社会凝聚力,是与其从人性角度出发,强调人性之善,以“助人”实现人性的圆满有着极大关系,这种深刻的人文关怀是永恒的,具有强大力量的。然而雷锋精神的内容并非是传播活动发挥效果的重点,以下从两个方面论述雷锋精神传播中的信息和内容的有限性。
每年3月5日《人民日报》对于雷锋精神相关新闻、信息的传播存在大量的冗余重复,表现为有关人发言内容的重复、相同事迹报道的重复、同类型活动报道的重复以及宣传用语的重复。这些重复固有加深受众印象的作用,但是与第二次宏观效果论重新发现媒体能力所提出的社会控制论,即强调媒介具有重要的社会影响,并成为一种行使社会或政治权力的工具有着显著不同。第二次宏观效果论强调媒介对于社会的全方位笼罩,其对于同一题材大量重复的报道是加强社会控制的有效手段之一,然而对于雷锋精神的重复密集报道显然与这种社会控制差别甚大。第二次宏观效果论强调的是作为整体的媒介机构长时间的集中报道,而雷锋精神的重复密集报道仅局限于每年中的一天(3月5日),报道角度一致,报道题材基本限制为两类:一为中共中央领导人对于雷锋精神的讨论与发展,二为部队战士与全国人民学雷锋活动与表彰。其大量的重复报道限制了传播的信息量,而其集中于一天的报道方式削弱了信息到达的效果,由此可见,雷锋精神本身所传达的信息量和到达率都是有限的。
50年来在《人民日报》的报道中学习雷锋精神的主体和内涵是不断变化的。学雷锋的主体到底是党、部队战士还是全国人民,在《人民日报》的宣传中都有过不同的表述,并且学雷锋的根本与内涵的表述更是几经变化,没有统一的表述。
1970年3月5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学习雷锋同志的光辉榜样最根本的就是学习雷锋同志听毛主席的话,做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先锋战士。”
1982年3月5日《人民日报》第一版《推动学雷锋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沈阳、济南、福州、广州部队分别召开大会或经验交流会》:“应当以雷锋同志为榜样,迅速投身到‘群民文明礼貌月活动中去’,投身到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活动中去,为在新时期把部队建设成为经得起真枪实弹和糖衣炮弹考验的钢铁长城而奋发努力。”
1991年3月5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接见“雷锋团”的讲话》(江泽民):“……学习雷锋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风格,学习雷锋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风格,学习雷锋的奉献精神,学习雷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根本内容的变化一方面有着适应社会变化的需要,但另一方面,其易变性也充分说明了内容本质的模棱两可,不具备稳定性。但是内容的不稳定性却能够保证延续近50年的稳定传播,可见雷锋精神的传播并不依赖于其内容,更不可能直接服从于传递的功利性目的。与之相对应的是雷锋精神本身所具备的象征性与仪式性。
在一种认知体系中,符号指代一定意义的意象,政治符号则是为了指称一定的政治观点,发挥政治功能。政治功能可被区分为两种类型: 一类是在建构权力结构和秩序方面所承担的组织性功能,体现了象征符号作为技术策略的工具价值。另一类是在为权力体系做合法性论证时所具有的文化性功能,展现了象征符号作为政治文化产品的人文要素。毫无疑问,“雷锋精神”并拥有政治力量,具备政治符号功能,其中以人性为出发点增强社会凝聚力的功能,契合第二类政治符号所发挥的文化性功能,而各地此起彼伏的“学雷锋活动”则“铸为群众向往之标志”。
而其传播正是以极强的仪式性来形成一个稳定的政治文化场域。其所设立的3月5日“学雷锋日”以及已成为“学雷锋日”传统的“学雷锋”活动是其仪式性的重要标志。而为了实现传播,“雷锋精神”的传播常常要求某种“表演”成分,通过报道表彰“学雷锋”先进人物的会议、雷锋故事诵读以及报纸所筹集的以“雷锋精神”为主题的文艺作品创作,包括诗歌、剪纸作品以及绘画。同时,近50年雷锋精神的持续报道十分稳定,进一步维系了符号体系构建的仪式与文化场域的形成。而信仰符号在传说中的形象和释义会不断强化其象征意义。对于信仰符号的释义力量往往来源于其信众而非社会权利者。雷锋精神作为政治符号的内涵同样是在受众的长期反馈中逐渐形成加强的,这也是在传播过程中其内涵不断变化的内因。
研究在中长时间段中的持续传播所带来的受众效果,无法避免讨论意识形态。同时由于意识形态并非稳定不变,为了避免得出的结果仅仅是一时一地的事实概述,传播学者们通常需要绕过曼海姆悖论进行讨论。其主要策略有三种:第一,把传播看做是一种行为科学,其目的在于阐明规律;第二,把传播看做是一种正规的科学,其目的在于阐明结构;第三,把传播看做是一种文化科学,其目的在于阐明意义。在雷锋精神传播的效果研究中,传者不符合结构研究的条件,更难以对不同时间段的受众做出准确的效果测量。但是,在对《人民日报》的传播规律进行分析后,可以发现雷锋精神的文化意义则十分清晰。
50年来,雷锋精神的传播难能可贵地实现了传送者和接受者的内在满足。它所带来的传播效果并非从某种工具性目的出发而得到实践的。雷锋精神无法使传者直接得到政治利益或控制力量,但是雷锋精神却以共同的政治信仰和情感为基础,在“庆典式”的集中报道中,加强了大众的社会共识,促进了大众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认同感,从而维系了社会的稳定。这种结果是以不确定的方式与大众在接触集中性传播的过程中产生联系,实质上符合了人类文化的“潜在功能”。
自詹姆斯·凯瑞在《作为文化的传播:“媒介与社会”论文集》中提出传播的“仪式模式”,就极大地拓宽了传播学视野。《人民日报》对于雷锋精神的传播符合了这一传播范式,然而传播的仪式模式(展现模式)所涵盖的却是作为整体的传媒机构在长时间对大量事件进行报道所形成的传播模式。因此,《人民日报》符合了一种“仪式性”的传播,却并非是“仪式模式”的传播。
而同时,以文化批评视角来研究传播从来就不是传播学的主流,但文化因素在传播中的作用不可被低估。雷锋精神之所以能够在近50年的传播中如此稳固,其选择的传播方式固然发挥了作用,但是根本因素在与其具备人文关怀的出发点,同时其与时代相结合所形成的政治文化,超越了政治本身,具有覆盖社会各个阶层、各个方面的影响力,不应当作单纯的政治工具来看待。
[1](美)詹姆斯·凯瑞. 作为文化的传播:“媒介与社会”论文集[M].丁未(译).华夏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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