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性话语分析的“话语——历史”方法——以《华盛顿邮报》的涉华气候报道为例

季丽珺

（江苏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212013）

一、引言

批评话语分析（CDA）发端于上世纪70年代末，兴起于90年代初。它的产生既是对当时占据主导地位的形式语言学的反拨，也是对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和大众文化研究的回应。［1］当前国内学界对前两种分析方法引介较多，却乏见对“话语——历史”分析法的介绍和应用。有鉴于此，本文将首先介绍“话语——历史”分析法的理论基础，然后结合实例具体探讨该分析方法的使用。

二、“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理论基础

话语历史分析主要受益于新马克思主义（Neo－Marxism），以社会哲学为基础的法兰克福学派（Frankfurt School）的社会批评理论以及伯恩斯坦（Bernstein）的社会语言学理论。西方新马克思主义强调文化的作用，认为话语是在政治经济中产生和使用的，所以话语生成就是表达在那些领域中广泛的意识形态利益、社会结构和运动。［2］批判理论就是要揭露并试图抵制权力的不平衡、社会的不平等、非民主行为和其他不公现象，从而达到改善语言使用现状，消除不公的目的。［3］话语历史分析强调以解决社会问题为出发点，注重将语篇置于历史语境中进行分析，在文本分析上除继续使用系统功能语法外，更是运用了修辞理论、论辩理论和批评理论进行分析，注重从多学科的角度来研究语篇。这就使得话语历史分析法在研究方法和理论基础上都体现了跨学科性的特点。

三、话语历史分析方法

“话语——历史”研究法主要包含三个方面/步骤的分析：首先是确定话语的具体内容或主题，以及该话语中隐含的意识形态意义。第二是研究话语中所涉及的主要话语策略。Wodak总结并区分了五类话语策略。第三是分析话语的语言实现形式（linguistic realizations）。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三个分析步骤之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前后承接、独立进行的，而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支配三个步骤运行的应该是“完整的语境知识”。［4］

本文以《华盛顿邮报》在2009年哥本哈根气候会议期间的一篇报道［5］为例，使用话语历史分析的方法来分析隐藏在报道中的的意识形态以及霸权和不平等，进而揭示出西方媒体是如何来建构中国国家形象的个案分析。

在此次哥本哈根会议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在会议期间以及会议前后就通过各方面的报道来歪曲、映射中国，并挑拨中国与印度等发展国家的关系，想以此来塑造一个不负责任、霸道、没有人权等刻板的中国形象，从而达到他们分化发展中国家阵营、增加谈判筹码以及迫使中国承担发达国家对气候变化更多责任的目的。

（一）所指或提名策略

所指或提名策略是通过成员分类的方法将某个人归属于自己一方或者对方，比如在提到某人生理特征，或使用自然化或中性化的隐喻，以及通过使用“部分代表整体”或“整体代表部分”的借代的修辞手段以达到构建“内群体”（in－groups）和“外群体”（out－groups）的目的。下面为在报道中列出的对中国的称呼。

例1：The two Asian giants have been locked in decades...，

例2：...Chasing the Dragon：“Will India Catch Up with China？”

例3：Chinese and Indian media reports ...：“Two tigers cannot share the same mountain.”

例4：For its part，...the Tibetan spiritual leader who lives in exile in northern India.

在这篇报道中对中国的称呼上除了China之外，还提出了giants（例1）、dragon（例2）、tiger（例3）等词汇来指代中国。Giants一词让人联想到的是高大强壮的巨人，在希腊神话中giants是指“one of a race savage beings，sons of Gaia，eventually destroyed by the gods”，从这个释义上来看，giants和我们汉语里理解的意思还是有所区别的，在西方giant更多的是指野蛮粗鲁。Dragon（龙）在中国的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在几千年的文化中“龙”已经渗透了中国的各个方面，成为了一种文化的凝聚和积淀，“龙”成了中国的象征、中华民族的象征、中国文化的象征。但是在西方的文化中dragon的含义却与中国大相径庭，dragon在西方是指代邪恶的怪兽，在圣经中与上帝作对的恶魔撒旦被称为“The great dragon”。Tiger指猫科动物或者是指代凶猛鲁莽的人。本篇报道中分别使用了这三个词来指代中国，从而在西方读者的意识中把中国建构成一个野蛮粗鲁邪恶的形象。在例4中提到了达赖喇嘛，对达赖喇嘛的称呼为“spiritual leader”（精神领袖），而众所周知，达赖是分裂祖国的藏独分子的头目，这篇报道采用“spiritual leader”来称呼达赖喇嘛，在很大的程度上给读者造成了这么一种幻像：达赖喇嘛是宗教的首领，而中国政府为了维护自己的专制统治，不允许宗教自由，甚至对宗教的首领进行迫害流放，从而塑造了中国专制、滥用人权的国家形象。

（二）谓语指示策略

这个策略是在谓语成分中使用有否定意义或者肯定意义的修饰语，以达到对社会活动者赋予正面的褒义或者负面的贬义的目的。

例5：...Chinese soldiers berated a group of Indian laborers ...asserted the soldiers，who reportedly waved their guns and scared off the workers.

在报道的开头，记者用发生在中印边境的这样一个镜头作为引子，在这个镜头描述中，记者不遗余力地使用了这样一些明显带有感情色彩的词：“berated”、“asserted”、“waved their guns”“scared off”，这些动作的发出者都是中国的军人，通过这些描述很容易在读者的脑海里形成这样的影像：蛮横无理的全副武装的中国军人对手无寸铁的印度劳工肆意的辱骂恐吓，而且宣称离中印边境五英里的地方都是中国的。这样就能在读者的意识中塑造一个霸权的爱挑事的中国形象。

（三）论辩策略

论辩策略是通过使用有用/有利、无用/无利、定义、危险或者威胁、羞辱、公正、责任、累赘、财务、事实、数字、法律和权力、历史、文化、滥用等论辩题目来论证正面和负面的描述。在本篇报道中记者使用了危险或者威胁作为论辩题目。

例6：...since they fought a short war in 1962，in which China quickly overtook Indian forces...

例7：China angered India with its “string of pearls”strategy of building ports in Burma...

例8：Since the 1960s，China has sought ties with Pakistan－India’s perennial archrival－including nuclear cooperation and large－scale weapon sales in recent years.

为了向读者灌输中国威胁论的观念，记者除了多次提到中印冲突的升级与数量的增多（包括边境的以及经济等方面的），还提及了中印战争（例6），在描述中印战争的时候，将中国描述成为占领印度并且不断挑衅印度的一方。实际上我们知道，中印战争的爆发，错在印度，中方一直努力地想去和平解决争端，但印度方却一再挑衅，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中国才不得已和印度宣战。在这段描述中还使用了quickly overtook（迅速占领）这样的表述，给外界传达了中国是一个军事大国，军事力量很强大的信号，是一个具有威胁的大国。为了继续加强中国威胁论的强调，记者又提及了所谓的珍珠链战略（例7），珍珠链战略（string of pearls）最初由美国首先提出，主要是为了来渲染所谓的“中国海上通道战略安排”的概念，这一杜撰的概念提出不久就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甚至恶意炒作，其影响不断扩大，在很大程度上使印度洋地区的安全合作环境更加复杂，“中国威胁论”更加甚嚣尘上，给中国的外交政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和挑战。以上两点记者似乎认为还不能够将“中国威胁论”的说法深入人心，又无中生有地捏造中国与巴基斯坦进行核合作和武器销售（例8），这一评述起到了一箭双雕的作用：一方面挑拨了中印关系，人为的制造中印矛盾；另一方面又很成功的“论证”了中国是一个危险的国家，因为其一直致力于与巴基斯坦这样一个恐怖国家进行核合作以及大型武器的销售。通过以上的论辩策略记者将中国刻画为一个有威胁的大国，并将“中国威胁论”深深刻入读者的脑中。

（四）视角化、框架化或者话语再现策略

运用这个策略讲话者可以表达自己对语篇涉及内容的看法，具体是通过在报道、描述、陈述或者转述歧视性事件或者言语的过程中，讲话者通过选取不同的视角将自己的观点融入自己的报道、描述、陈述或者转述中。本篇报道中，记者大量的用了这种策略，在对一些事件或者观点的描述或者发表上并不是直接提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借他人之口来说出。例如本文的标题为“随着中印双方的联系加强，双方的不信任也随之加剧”，从这个标题中我们可以看出笔者的目的不是来介绍中印双方的联系加强而是为了强调中印双方的不信任的加剧。而在联合国气候会议召开期间营造这样一种舆论，其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分化发展中国家阵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报道中记者用了大量的转述，见下表：

例9：...，and has spoken out about visits to the disputed frontier by high－level Indian officials.

例10：In many ways，cooperation between India and China has never been better，officials and observers say.

例11：...，analysts say，one sign that a fierce competition between India and China ...

例12：...，the New Delhi－based author of the new book.

例13：“which from the Chinese side ...looks threatening，...”said M.Taylor Fravel，a specialist on China’s border and security issues...

例14：Chinese cross－border incursions nearly ...，said Brahma Chellaney of the New Delhi－based Center for Policy Research.“China is breathing down India’s neck，”he said.

例15：“Somehow，even workers ...became big news”in India，said Wu Xiang，who works for a Chinese news agency in New Delhi...

在这些转述中，提及了如印度官员（例9）、观察员（例10）、分析家（例11）、作家（例12）、研究中国的专家（例13）、新德里的政策观察员（例14），甚至还有在新德里新闻中心的中国人（例15），在这些转述中反复出现了“dispute（争端）”“fierce competition（激烈的竞争）”“tension（紧张）”“pinpricks（针刺）”“rivals（对手）”“incursion（入侵）”“breathing down India’s neck（挑印度的毛病）”“threat（威胁）”“military and economic clout（军事和经济势力）”等等，这些词语在转述语中显得如此的鲜明刺眼，完全达到了记者刻意塑造一个爱挑衅、不合作的中国形象，分化中印阵营的卑劣目的。

（五）强化或者弱化策略

这两个作用相反的策略可以调整（强化或者弱化）话语的言后效力，从而使讲话者对事实的认识程度得到确认或者改变。这篇报道由一个所谓的“边境冲突”开始导入，在最初就将所有的责任都归罪于中国一方，另外报道者还提到中国是nucleararmed country（拥有核武器国家），并且通过提到所谓的珍珠链战略、与巴基斯坦恐怖国家进行军火交易等子虚乌有的事情来强化“中国威胁论”。在报道中记者还不遗余力地挑拨中国和印度的关系，暗示印度应刻不容缓地积极采取措施与中国抗衡。美国欲分化中印阵营之心昭然若揭。从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通过这些策略的使用，西方媒体达到了塑造中国刻板形象的目的：中国是一个不负责任、专制滥用人权、爱挑衅的“危险”大国。隐藏在这篇貌似客观公正的新闻报道的话语背后其实是不平等的、不公正的、霸权的意识形态。纵观此类报道，无不凸显了话语、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复杂关系。

四、结语

话语历史分析法是以社会中存在的现实问题为自己的研究出发点，强调跨学科研究，注重对语篇产生的历史背景进行分析，在文本分析中侧重挖掘语篇中使用的语言策略。当然话语历史分析法也存在不少的问题，Wodak指出，话语历史分析在理论与实际分析、社会与文本或者话语之间存在缺口，需要一种能将理论与实践、社会与文本或者话语很好联系起来的解释性理论来填补这一缺口。［6］虽然话语历史分析方法还不完善，但其理论方法给研究者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对那些带有间接歧视和偏见的话语进行研究，从而揭示出藏在语言背后的意识形态，揭露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1］吴鹏.批评话语分析的“社会——认知”取向——以Bush伊拉克战争五周年演讲为例［J］.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10，（1）.

［2］李娜，张发祥.批评话语分析概述［J］.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7，（4）.

［3］吴建刚.论批评话语分析［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2，（3）.

［4］Titscher，S.，Meyer，M.，Wodak，R.and Vetter，E.Methods of Text and Discourse Analysis［M］.London：Sage，2000.

［5］Emily Wax.As Ties between India and China Grow，So Does Mistrust［N］.The Washington Post，2009－12－14（A15）.

［6］Wodak.R.The Discouse－Historical Approach［A］.Ruth Wodak ＆ Michael Meyer（des.）.Methods of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London：Sage，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