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新闻报道渗透意识形态——以西方对温州动车事故的一篇报道为例

2013-08-15 00:45:02段阳欢
关键词:范式文本

段阳欢

(上海理工大学,上海 200093)

一、引言

在大众传媒时代,新闻报道作为最普遍、人们接触最多的一种叙事方式,是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之一。随着信息科技的发展,信息传播速度和广度不断提高,新闻报道成为了普通百姓获得知识和建立价值观最便捷的渠道,也成为了统治阶级统一思想最广泛、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灾难性新闻以其突发性、显著性、异常性和重要性等特点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重要报纸的显著位置,甚至是头条,尤其是在西方“坏消息才是新闻”的传统之下。与小说、寓言和传奇等不同的是新闻报道一般被认为是真实的,也就是说在读者眼中新闻讲述的都是事实。因此“逼真”是一切新闻工作者追求的一种修辞效果。“逼真”是作者—文本—读者之间建立的一种“契约”,根据这种契约,他们彼此信任。

二、叙事修辞的概念

洛朗·理查森说:“叙事是人们将各种经验组织成现实意义的事件的基本方式。”Alasdair MacLntyre将人定义为“天生讲故事的动物”(men are essential story telling animal)[1]。人天然是讲故事的人,人们通过叙事将各种经验和观察以故事的形式储存在大脑中,同时以故事的形式解读我们接触到的一切信息。因此叙事是人类赖以存在的基本能力之一,是人类建构现实和理解现实的主要途径。早期的传统观点认为“只有故事片中才有叙事”,这种观点显然是错误的。罗兰·巴特明确指出:叙事包括文学作品、音乐、绘画、电影、电视和建筑等等,甚至说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可以作为文本来加以研究、界定、归纳和总结。从修辞意义上说,叙事是指“某人在特定场合出于特定目的向某人讲述某事的发生”。可见,叙事的修辞研究方法将叙事看成一个有目的性的交流行为:在这个行为中,某人通过再现某事件来做某事[2]。从上述定义可以看出,叙事的修辞研究方法特别关注故事讲述者、受众以及讲述的事件之间的关系,该研究方法还特别强调讲述的目的,即讲述者希望影响受众的认知、情感和价值观。

新闻作为文学作品的衍生物,本质是故事性的,因此可以在故事框架内分析一切新闻报道。因为新闻报道的特殊功能,新闻文本又是修辞性的,我们可以结合叙事和修辞来分析新闻语篇。

三、叙事修辞理论及批评模式

叙事学起源于结构主义语言学,结构主义叙事学者关注文本的形式技巧。在最初的学者看来,叙事学和修辞学存在本质的不同:叙事学以文本为中心,旨在研究叙事作品中普遍存在的结构、手法、规律及其功能;修辞学则旨在探讨作品的修辞目的和修辞效果,注重读者、叙述者、人物与读者之间的交流关系,也较为关注具体文本在修辞方面的特殊需要,关注修辞手段在特定语境中发挥的作用。在寻求对文本进行科学性分析时,结构主义者过多地将注意力放在文本内部形式上,早先的叙事学者也认为意义来源于文本本身。随着解构主义、符号学和读者反映批评理论的发展,结构主义建立起来的稳定的意义二元对应关系瓦解,出现了所谓的后结构主义或后经典主义。不管是哪个主义,此时的叙事学者都将目光转向了文本外的社会历史语境和意识形态[3]。但这时的叙事研究并不是完全抛弃对文本内部形式的研究,而是从文本中心模式或形式模式转移到形式与功能并重的模式,即既重视故事的文本,也重视故事的语境,也就是重视叙事形式与叙事阐释语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关系[4]。这被称为是“叙事学的转向”。

自20世纪中叶以来,尤其是自1990年以来,叙事研究更是与其他相关新兴学科结合起来,使叙事批评理论更丰富,叙事批评生存空间更大。在此浪潮中,叙事批评的修辞性研究几乎成了一门显学。在这期间,韦恩·布斯的《小说修辞学》、西摩·查特曼的《叙事术语评论:小说和电影的叙事修辞学》、米歇尔·卡恩斯的《修辞性叙事学》以及詹姆斯·费伦的《作为修辞的叙事》等著作奠定了叙事修辞理论的基础。他们主要以小说为分析材料,积极吸收修辞学、文化学、心理学、符号学和哲学等各个领域的新成果,形成了叙事修辞学研究的大语境。但是第一次明确提出“叙事批评”这个概念的是Walter Fisher。他不仅界定了叙事修辞批评的功能,同时与Richard A.Filloy共同提出了叙事修辞批评的理论,并独立提出了叙事修辞批评的批评范式[5]。Fisher认为叙事修辞批评的功能是“提供一个解读和评估人类文化交流的方法,使人们能够评判、断定某种具体的话语是否给人们在现实世界中提供一种可靠的、值得信赖的、实用的思想和行动指南”[6]。叙事范式将叙事作为对现实的一种修辞活动,关注叙事对社会的影响。Fisher的叙事范式强调叙事理性(rationality)的重要性。尽管该范式在解读文本的方法上与Burke的戏剧主义方法相似,即关注作为故事文本的各个要素:角色(character)、场景(setting)、情节(plot)和主题(theme)等等,但是对这些要素的关注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即这些要素实际上是如何作用于读者的?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回到叙事修辞批评产生的背景:作为“理性世界范式的缺失”的替代性范式,叙事修辞批评从最初就承担了提供一种解读世界的理性范式的重大责任。寻求理性范式的前提是人是理性的(Men are rational),人理性地存在,这一点亚里士多德早就在他的《修辞学》一书中说过。因此,在叙事范式里叙事(narrative)被当作一种论辩(argument),一种经由叙事文本(narrative text)传递给受众的理性,叙事文本、作者和受众形成了叙事论辩的三角关系。在这个关系中,叙事不再是为叙事而叙事,更重要的是它已经成为论辩三角中的一部分,是使结论合法化的手段。怎样才能使受众信服呢?在Fisher看来,只有“以理服人”(generate identification by good reasons)[7]。Fisher主要是从叙事可能性(narrative probability)和叙事逼真性(narrative fidelity)两个方面去寻找“理”(good reasons)[8]。其中,叙事可能性主要从文本的形式去考察:故事是否连贯、故事中人物言行是否前后一致、故事是否存在前后矛盾等等;故事的逼真性主要从故事与现实的关系去考察:故事中的世界是否与现实相符、是否与读者预期相符等等。作者和读者在叙事理性构建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读者和作者的心理、认知和需要等因素都会影响到理性的构建。

Foss和Hart发展了Fisher的批评范式:Foss就叙事文本中的角色、场景、情节、主题、叙述者、受众、时间关系和因果关系等等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思路,而Hart解释了作为有目的的故事讲述(story-telling-with-purpose)的叙事修辞和推理过程(a process of reasoning),作者是如何实现“说服受众”这一目的的。他指出叙事之所以能够说服受众是因为通过吸引听众来消除他们的抵触情绪(they disarm listener by enchanting them),通过唤醒他们沉睡的经历和感受(they awaken within listener dormant experiences and feelings)[9]。

自叙事与修辞结合以来,不少学者对该领域进行了研究。例如,以詹姆斯·费伦、韦恩·布斯和米歇尔·卡恩斯为首的一大批文学批评家积极把文学批评理论和其他理论引入叙事修辞批评中,采纳了从女权主义到精神分析、从巴赫金的语言学到文化研究等其他理论流派的典型观点[3]。在理论研究上,不断把叙事与其他学科结合起来,形成了跨学科研究的宏大场面;在实践上,不断运用叙事理论分析当下的事件和文本,如政治竞选、新闻报道、故事和小说等等。如罗伯特·罗兰德用该理论分析记录美国妇女在沙特阿拉伯的遭遇的纪录片[10],威廉·刘易斯用该理论分析了里根总统的竞选演讲和其他电视讲话[11],国内有学者分析了小说[12]、新闻发布会[13]和广告[14]。这些研究主要以叙事批评范式为桥梁,以揭露文本叙事技巧和作者背后的动机或意识形态为目的,具有现实的意义。但这些研究的缺陷在于把Fisher的范式生搬硬套到文本上,没有真正结合读者的特点和作者的意识形态、写作意图和社会历史等文本外的语境去分析文本,很少有分析者对作者的叙事修辞技巧和手段做出合理的解释,也就是无法解释文本理性的来源,更没有人归纳出一套叙事修辞运作模式。鉴于此,本文拟运用叙事修辞批评范式分析一篇西方主流媒体对中国灾难的报道。本研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通过探讨作者、文本和读者之间的修辞性关系,力图发现西方主流媒体的叙事技巧和同一策略(identification),揭示其背后的动机;二是归纳西方媒体灾难性新闻报道的叙事模式,为中国对外宣传提供借鉴。

四、文本分析

我们已经知道“叙事”就是某人在某个场合为某个目的向某人讲述发生了某事。这个定义明显地强调了讲述的目的,即作者希望在认知、情感和价值判断等各个方面影响读者。因此作为阐释叙事文本的我们,要特别关注叙事的动态过程,即作者、文本和读者在叙事过程中的相互作用和协同作用,尤其关注叙事策略与读者阐释活动之间的关系。

本研究选取一篇题为“China's High Speed Train Politics”的报道为研究对象,该报道来自华盛顿邮报。之所以选择这篇报道,是因为从该报道的读者评论来看,它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以下是对该报道的叙事分析:

(一)场景和角色

选取报道的背景是2012年7月23日两列动车在甬温线发生追尾事故,造成40人死亡,200多人受伤。在该报道中,场景就是动车追尾,死伤惨重,中国国家领导人要求调查事故原因,人民质疑事故原因等等。该新闻报道立足在这一场景之上。与场景紧密相关的是角色,在该报道中角色只有两个:一个是中国政府,另一个是中国人民。

(二)事件和主题

围绕动车事故这一事件,叙事者(也就是作者)选取了事故的原因作为叙述的主要事件。围绕事故原因,主要角色(中国政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事故的罪魁祸首。在作者看来,动车相撞造成巨大人员伤亡是“专制独裁的中国政府”的责任。

在此篇报道中,叙述的次要事件包括事故造成重大伤亡和中国政府及中国国人对这一事件的反应。与华盛顿邮报以往灾难性新闻语篇很不同的是:在这篇报道中,作者一反过往客观白描式的手法——把本该置于最显眼位置的死伤情况放到最容易忽略的第二段。除了位置的隐蔽以外,对事故造成的死伤情况作者也只是做了大概的介绍——连死伤的数字都只是列举了一个大概(leaving more than three dozen people dead and scores more injured)。对于中国政府和民众对这次事故的反应,作者决然不提政府的救援工作和民众的爱心举动及哀悼行为,惜字如金的记者对事故的伤亡情况只用了两行半不到的话语,却不惜重墨涂染中国政府和民众的反应。在这里,政府的反应不是救灾、不是沉痛的哀悼,而是要求媒体低调报道事故,“不要发问,不要以此事牵连出别的事,要以‘面对灾难有真爱’为报道主题”;在这里,民众的反应不是沉痛,不是哀悼亲人的离去而是一味的愤怒,他们的愤怒甚至已经超出了政府所能“钳制”的范围。

最后是关于叙事的主题,也就是叙述中的主要观点。通观整篇报道,作者想要传达的主题有两个:第一,一党专政的中国政府是一个专制、独裁、贪赃枉法的邪恶政府,政府是事故的罪魁祸首;第二,中国的高铁技术是不成熟的,西方国家不应该向中国看齐。

(三)因果关系

叙事之所以成为叙事,应该包括至少两个有因果关系的成分在内。因果关系的设置是叙事修辞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在这篇报道中,主要的因果关系是:中国政府贪污腐败、不顾人民安危、钳制媒体言论,因此动车出事了。次要的因果关系包括两个,一是动车出事了,政府心虚,害怕此事张扬出去不利于自己的统治,因此要求媒体三缄其口,低调处理;二是事故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因此民众愤怒。

以上是对该新闻报道的叙事要素的分析。然而作者是如何建构起其主题并说服其读者的呢?这需要回到Fisher的叙事理性。国内叙事学者余岱宗先生说过:叙事修辞就是剪裁故事、布置情节、定夺主次、设置因果、规定视角、理顺繁简、拿捏人物的话语方式;叙事修辞的过程就是“选择”:选择角度、选择中心人物、选择主次情节、选择主要情节的主要因果关系、选择心理描写的深度、选择各人物的不同动机与结局[12]。余先生的观点是建立在小说叙事的基础之上,作为叙事文本的阐释者我们可以参照余先生提出的这几个方面去考察文本的叙事技巧。

首先,我们回到叙事角色上。许多叙事学者一致认为叙事角色(character)是叙事修辞的重点关注对象。为了让读者信服作者的归因,作者首先要对叙事主要角色(也就是“因”)身份进行确认。什么是身份?身份就是某人或群体标示自己为其自身的标志或某一事物独有的品质。很多时候身份的获得依赖于叙事修辞的建构。那么,这篇报道中主要角色的身份又是如何建构起来的呢?为了让读者相信作者的归因,在建构这个“因”(在该报道中也就是主要角色)的身份时,作者调动了什么样的修辞手法?

通常新闻报道中为了确立人物形象,总是运用多方修辞。在这篇报道中,“中国政府”被确立为主要的叙事角色,而这一“主角”的审美特性或者说是身份的确立主要是通过一系列行为建立起来的。在这里它的行为包括贪污腐败、藐视人民安危、钳制媒体自由、剥夺民众选举权等等。而这些行为是任何一个有理智、有道德的人所唾弃和不齿的。作为次要角色的中国人民,在作者的笔下,他们愤怒,他们的言论自由遭到压制,他们完全没有选举权。所有这些对次要角色的叙述都是为了确立主要角色的身份,突出主要角色的专制与无情,为作者设置的主要情节和因果关系服务。

其次,我们回到叙述的主要事件上。对特定的主要角色的建构是为了特定的修辞目的。在该报道中,事故发生的原因被选为主要叙述事件,但实际情况是对于同一事件存在着多种因果关系。动车出事也许是因为技术还不成熟,也许是因为员工工作时的一时疏忽,也许是因为官员贪污使工程没法达到设计标准,但该作者一直强调官员贪污,武断下结论,一口咬定就是政府官员的贪污导致了悲剧。

从整篇报道来看,作者花了5/7的篇幅论述这个因果关系。从文章的结构来看,作者有意把官员贪污放在文章开头,根据新闻文体的倒金字塔结构原理,放在最开始的信息也就是最重要、作者最关注也最想传达给受众的信息。从叙述顺序来看,作者没有按照事情发生发展的先后顺序,而是选择了先倒叙,再顺叙,最后再倒叙的方式,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为了告诉读者,中国高铁的弊病是多年积存下来的顽疾,这一点也可以从作者的用词中看出来:作者在第一段开头以“For months”作为整句话的主位,而主位一直被认为是读者与作者事先就已经知道了的信息。在确定主要角色身份和归因的过程中,作者的修辞技巧不仅体现在整篇报道的谋篇布局上,还体现在用词上。经分析发现,围绕着中国政府的词基本上都是负面的,如“wrongdoing”,“corruption and debt”,“undermined that pledge”,“flaw”,“contrary expert advice”,“unelected”,“with controlled media and no effective checks and balances”等等。在文章中仅有的三个带有正面感情色彩的词,还都是用作反语(irony):第一个shiny,它使用的语境是“For months,it has been increasingly obvious that China's shiny new highspeed rail system is not the triumph of national planning that Beijing or Western admirers claimed.”反讽的语气昭然若揭。另外两个词是serious和honest,同时出现在第四段的第一句话“The Ministry of Railways in Bejing then promised a‘serious’and‘honest’investigation.”,作者有意在 serious和honest上加引号,引号有一个作用就是反话正说,在修辞上称之为反语。作者别有用心地在这两个词加上引号,意在提醒读者这只是中国政府忽悠百姓的伎俩而已。

从以上分析看来,为了达到影响读者的目的,作者在选择主要角色、建构主要角色的身份、设置因果关系上运用了多种叙事技巧,从用词、安排文章结构布局到选择叙述顺序都经过了作者的精心安排。然而该报道的叙事理性又是来自哪里呢?根据Fisher的理论,理性来源于叙事理性,也就是来源于作者、读者与所述故事的互动。J·希利斯·米勒曾说过,面对一部小说,既可以从作者写作的角度来看,也可从读者阅读的角度来看,还可以将小说视为对一系列历史事件的客观写照……但无论从什么角度,人们都可能采用因果链或者有机生长的模式来描述叙事之合乎人意的连贯性。对小说的解读如此,对新闻报道和一切文本形式皆如此。叙事理性决定于文本的逼真性,至于故事是否真实并不重要。如在这篇报道中,作者选取的很多事件与现实并不相符,但是他依然达到了说服读者的目的。

在新闻叙事中,叙事理性来源于作者、文本与读者三者之间的互动,涉及到作者和读者的个人经历、价值观、文化背景和心理。这篇报道的读者是美国民众,因此在报道中,为了迎合美国民众的价值观,作者随时都准备摆事实,甚至不顾新闻的真实性捏造事实,这些“事实”包括中国政府压制媒体言论——侵犯言论自由权的同时,侵犯普通大众的知情权;政府不顾专家反对,一意孤行造出来的铁路却只有富人才能享受得到——制造了社会不平等,侵犯公民的平等权;政府官员都不是选举产生的,政府缺乏有效的监督和权力制衡机制——侵犯公民的选举权;政府官员贪赃枉法,公饱私囊——损害了全国人民的利益。在西方人眼里,言论自由、选举权和知情权等都是普世价值的一部分,是任何人都无权剥夺的权利。

除了利用西方读者的普世价值观以外,从该报道还可以看出作者和他的读者的其他主流意识形态,例如作者说“the high-speed rail program operated pretty much as you would expect in a one-party state”,很明显作者在攻击中国的一党专政制度。西方因为长期受主流媒体的影响,再加上资本主义多党制已经推行了几百年,在他们的意识里资本主义多党制是唯一正确的政治和经济制度,任何与之不同的制度文化都是邪恶的,都会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因此,作者武断的结论在西方读者眼中依然是言之有理的。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在这篇报道中,作者通过诉诸读者的价值观和西方主流意识形态,运用多种修辞策略,完美地将自己的想法与读者的知、情、意统一,从而成功地说服了读者。特定的心理跟特定的文化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读者不是美国人或者读者并不持这种心理,那么作者通过叙事建构起来的因果关系就会轰然倒塌。正如大卫·赫尔曼所言: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并不由其形式决定,而是由叙事形式与叙事阐释语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决定的。所以,Fisher说好理由不是绝对的,好理由取决于读者,一篇报道有没有叙事理性以及有多强的理性,归根到底来自读者个人的解读和认同。

我们粗略地分析了作者的叙事技巧,阐明了新闻作为一种特殊叙事文体其理性的来源。然而,新闻文体是一种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话语形式,它绝不是为叙事而叙事,为故事而故事。新闻话语是某一拥有话语权的个人或利益集团在某一特定情形之下为达到特定目的而建构的话语形式。那么这篇报道又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出于何种目的而建构的呢?这篇报道发表的背景是美国及某些西方资本主义大国经过金融危机后经济萧条、失业率居高不下、国内政府和人民之间矛盾重重,还未从金融危机走出又深陷债务危机,中国尽管也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但是及时有力的扩大内需政策(修建铁路和高速公路是扩大内需的重要组成部分)帮助中国在全球满目苍痍的情况下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绩。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国内有人呼吁学习“中国模式”,2010年1月27日奥巴马发表的《国情咨文》中也明确要求美国要效仿中国建设高速铁路。正是在这种国际国内的大环境下,华盛顿邮报的记者揪住中国高铁出事故发表了这篇报道。这国际国内的大环境就是Bitzer所指的修辞情境,该情境形成一种张力,在修辞者和受众之间形成一种修辞需要,这种需要呼唤一种话语形式来消除这种张力[15]。所选取的语篇来自美国最具影响力的报纸之一,它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起决定性作用的首先是修辞情境,也就是记者在写报道时所面临的国际国内外环境。这种环境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在叙事者和受众之间都形成了一种张力,叙事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能果断把握这种张力,并通过一系列的叙事策略消除这种张力,使受众重新回到平衡状态。总而言之,温州动车事故为本就敌视中国的西方记者提供了口实,无所不能的西方记者利用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话语权,利用受众的心理和意识形态价值观等,通过一系列的叙事策略将中国政府丑化,同时彰显自我意识形态的优越性,力图达到混淆视听、诋毁他国的目的。

五、结论

本文从叙事修辞的角度,结合修辞情境和认知心理学的相关理论,分析了一篇西方主流媒体对中国灾难的报道,重点考察了作者运用的叙事策略。分析发现:第一,在特定的修辞情境之下,为了达到特定的修辞目的,作者的叙事策略体现在用词、安排文章布局结构、选择叙事主角、定义叙事主角和安排事件因果关系上。第二,新闻语篇反映了作者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在作者编织的天马行空的故事背后,在作者一系列修辞技巧背后,隐藏的是西方世界冷战后对社会主义中国一贯的打压和贬损。了解西方媒体的这种动机和修辞伎俩,则是我们进行对外宣传和重塑国家形象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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