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那水那诗人

张俊清

(大庆市红岗区老干部局，黑龙江 大庆 163511)

《张文诗文集》（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年版）是集诗歌和散文为一体的文集，成熟的写作技巧，给了我深切的艺术感悟。而最令我动心的是那些口语化的诗歌，布局运用精巧、细腻、清新、明快，这种“天然去雕饰”的乡韵风姿的自然美，令人舒心惬意。

一、乡情在江水中漂流

诗人生长在松花江畔，自然对哺育他的松江水有着难以割舍的眷恋。所以，在生活中他用质朴的声音唱出了心中的歌，用感情的深度描绘出了家乡的生活画面。我欣赏的是诗人用灵动的笔墨，描写出的对松花江水的别样情怀。诗人在《江堤情结》中写道：“小时候/远远地看到江堤/就慌了神儿了/撒着欢儿地跑过去/急着看江堤遮挡的另一面/藏着什么欣喜和神秘……”从小固守着对江水的情愫，他在诗文中写出了：“我用目光画一条线/把天与地分开/我用食指画一条江/把两岸分开/蜿蜒着黑土地的血脉/牵引着/激情澎湃……曲折中的狂放/有时也有悲哀/千回百转/总不忘归宿大海。”抒情的笔墨，把对江的痴迷，刻画得如此情真意切。再看《江岸》：“沿着既定的方向/义无反顾/不计较是非短长/啃咬着岸的时光/流漫了悲凉/愤怒时扬起白发/随狂歌向着乌云唱……不是所有的岸边都有渡口/不是所有的渡口都普渡善良/江岸/我想离开你时却没有船/我想靠近你时又掀起了巨浪……命运选择了我/永远有隐匿的狂妄。”诗是想象的表述，是书写的一种风貌，它是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激情热浪，但热浪不能过高过多，更要有藐视平庸抛弃随意的堆积。还要有驾驭生活气息的硬朗，这样才能写出好的诗来。诗中：“愤怒时扬起白发……和不是所有的岸边……”等句子，富含着无尽的生活哲思。诗人在散文中说：“开江的季节……，你还能看到晚霞烧沸岸上的鱼锅，淳朴善良的打鱼人，会邀你坐在锅旁，细细品尝江水炖江鱼那特有的滋味儿……江边浓浓的春韵，你会燃烧起如火的激情。”真的是这样，生活中的渔民淳朴善良，给他留下了永远的记忆，才有了他那篇《江边饮酒》的诗章：“在江边喝酒可真神了/是谁突发奇想/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浪花劝酒/涛声劝酒……江边的江湖酒能喝出放浪和癫狂/夹带足足的豪气和野性。”此诗的风貌多么大气，深入诗魂本质的“江湖酒”，刻画出了一个诗人对生活能动的观察力，是诗歌完善了诗人的生活，是生活启迪了诗人抒情的命脉。

诗人也有难以言传的苦与痛，在他诉说的诗作中，就呈现出了忧思深沉、内敛的表达。诗《干旱的老背江》：“老背江/一条枯瘦的筋骨/发出龟裂的呼唤/洒向夜的苍茫/是如饥似渴的企盼求援/旱风扬起江底的沙尘/每粒沙砾都是一颗星星。”还有《枯水季节》：“岸/已找不到江/江/已摸不到岸/江岸上趴着一条老船/孤独地抽泣/岸柳埋怨谁的背信弃义……”这两首描写松花江枯水期的诗，写出了江水忧患和凄凉。是诗人熟悉的生活，才挖掘出了生存背后更为真实的画面。

二、诗韵在生活中流淌

一个诗人只有用敏锐的目光去感受生活品读生活，才能提炼出诗意，才能写出发自肺腑的心灵歌唱。诗人在《母亲》中唱出了：“母亲醒了/霞光才醒/母亲的炊烟/顶起了昨夜的凝重/鸭子钻出窝伸长脖子/呱呱地叫出太阳/鸡也钻出窝/扑棱棱扇起晨风/一把把米/一瓢瓢糠/喂肥了生活/喂美了憧憬。”一幅农家小院的生活写照，自然真切地展现在了我们面前。艺术的构思手法和文字的恰当结合，叙事的简约而明朗，把激情如火的女性大爱，在平凡的生活细节中，让人感到如此的炽烈。另一篇《父亲是农民》：“每天的太阳都是父亲犁出来的/啪/一声脆响的鞭花/机灵一下/庄稼苗全醒了/每颗庄稼苗上的露水/都攒到父亲一个人身上/从没凉透过那颗含辛茹苦的心。”这首写人写景的诗，没有华丽的词句，没有雕饰的印痕，却隐约地流淌出了率直的含义，字里行间歌颂出了对父母的挚爱。

诗集中写乡情的诗很多，读来都很有嚼头，这些诗意表达的情愫都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如《乡情》：“偶尔翻出/珍贵而又遥远的乡情……扯不断的乡音/萦绕目边/说不清/当年喜鹊的几代孙/叫着喊着引我进村/老井沉默无语/井拔凉的感觉滋心润脾/火炕上煲出了乡情/炕桌上摆满了乡情/醉卧在醇美的乡情里。”诗人用生活的场景写诗，那诗就活泛了起来，鲜亮了起来。诗的表达价值，可以有典丽旖旎的惬意，也可以有感天动地的悲凉，更可以有宁静疏朗的情趣。因为诗的第一要义是要有自然语化的本真，国外的很多著名诗人，都十分注重追求朴实自然风格的诗歌。雨果在《莎士比亚论》里就说过：“单纯，由于是真实，因而也就是朴素的。”北方人生活的韵致，语言的鲜活简洁、比喻的形象，更适应诗歌的写作，它是接近自然的真质。好诗要做到情真意切味道醇。最近偶读了诗人最新创作的几组诗，我认为味道很醇。这里不妨一晒：“儿时的年味儿/和故乡一起入冬/和腊月一起盼雪/和三九天一起/等着杀年猪/和炊烟一起/把盼来的年味儿/抖落个满大街/七姑家的小饺子/个顶个的小巧玲珑/像鼓鼓溜溜的元宝/面带微笑。八姨家的小豆包/紧紧登登的油光锃亮/像实实在在的乡情/筋筋道道。儿时的年味儿，……还有呢/嗑瓜子/啃冻梨/啃大柿子/吃一串用碎铜烂铁马掌钉/换来的/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那年味儿呵/就结结实实地粘在肚子里。”

这首诗朗朗上口，说出的是北方人的俗词俚语，这极富个性的地域方言，把生活中唯美的旋律呈现给了读者。可见诗人有一双善于发现诗情的眼睛，使诗情蕴含在鲜明的形象之中，使他的诗有了柴米油盐的味道。作者赋予的词汇如：“像鼓鼓溜溜的元宝/面带微笑。小豆包/紧紧登登的油光锃亮和那年味儿呵/就结结实实地粘在肚子里。”这些象征意象的语话，就有了灵动的思绪和缠绵的情意，闪烁着情感的火花。

像这样的诗还有很多，如《四月》中的：“沉重的夜色/痛苦在潜伏中分蘖/季节的边缘/断裂出四月/剧烈地呼吸/卷起尘土……”还有《还乡》：“远山奔涌/腾起旧时的苍茫/还是儿童情怀/总牵挂长不高的沙滩/流不直的松花江。”以及《三元窝棚》：“三元窝棚/当初/孤零零的几户人家/闯关东的落脚地/撮起了窝棚/炊烟里/荒头土脸的村落/租种蒙古贵族的土地/连同租用他的乳名“三元子”/一起播种在这片土地里……”这些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场景，诗人却从中看到了丰富的给养，让我们看出了诗人的诗歌创作，已形成了自己的个性风格，越来越显露出了成熟的风韵，以及写作中的遣词造句，情绪的表述，情感和技巧的搭配都恰到好处。

同时，我们也从作者诗中,看到了乡情是一种牵挂。凸显的是情感的美、人文的美、自然的美，给人的不仅仅是视觉的悦目，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爽快。林语堂说过:“情是人生的灵魂,星辰的光辉,音乐和诗歌中的韵律,花中的快乐,禽鸟的羽毛,女人的美艳,学问的生命。”

三、乡风在故土上飘扬

阅读思考写作，是一个诗人的基本状态。诗人对生活中的人和事，常以敏捷的目光去打量寻觅视觉的真实，同时又十分注重诗歌艺术手法和语言的修辞，使他的诗显示出了率真而有内涵，朴素而高雅的情绪。在诗人的作品里，没有那些瑰丽离奇的词汇，生活中呓语是他诗歌中的生命，这样我们读他的诗歌的时候，就变得意象明晰而葱茏。2004年作者发表在《黑龙江日报》副刊上的那首《掉光叶子的老杨树》，就是诗人无数次观察思考之后，才写出的诗章：“苍老之后/才摇掉/那些繁杂枯黄的琐事/所有裸露细小念头的枝条/都涌动着热血/从不介意严寒的裹挟/从不介意轮回的疼痛与苦难……”还有那首高温天气去哈尔滨，坐在车内看到的景象，写出的《高温视线》读来那么令人释怀：“高速公路封闭着/一辆辆理直气壮的汽车/打开封闭的车窗/高温的视线/伸向浓绿的远方/疾驰在茫然的目光上/闪过近处那高大的杨树/旋转遥远的天际的山岗/午后的阳光/在深绿色的庄稼上闪光/在铲地人晒冒油的脊梁上发亮/锄板儿亮成一面镜子/折射向狂奔的汽车/折射向我火烧火燎的心房……”细腻情愫的观察与思绪，写得多么真实而简约，没有矫情的夸张，有的是诗人坦诚机智简练的语言丰盈，用洗练真淳的风格直抵读者的心。后来，我读到了诗人那首《改诗》，我才知道诗人那一首首浸满真情实意的诗句，得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好的诗句也和神祗一样，垂爱虔诚的信徒的。他写作上的勤奋勇气和才华，真的值得我赞赏，请让我在这里回放《改诗》中的那些精彩句子：“一首笨诗/竟然改了十八遍/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头和脚没反应/中间部分已是一片混乱/在乱糟糟的堆放里/我听到词句们的呻吟/别人改诗灵巧敏捷叫推敲/我改诗笨手笨脚叫锤炼/弄好了炼出一块铁/弄砸了/搭上一炉炭……”诗写得这样有水准，他还是那个老样子，总是那么谦逊平静，不自矜不作态不傲慢。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说：“诗歌光是优美还不够，还必须有魅力，要能牵动听者的灵魂。”下面的诗就纯粹充满了质感，有鲜明的个性，让我们看到了诗人敏感灵动关切的内心：“那个女孩要出嫁/家里只剩下孤独的妈妈/宾客的祝愿是雪地上的空白/留在心底/是悠远茫然的牵挂/那个女孩要出嫁/冷风吹干了苦涩的泪花/那个女孩仅剩最后的奢望/让天空的阴郁变得缓慢/大雪呀先不要下/先不要下……”诗人的怜悯情结，还有那首《卖西瓜的马车》：“卖西瓜的马车/默默地走在风雨飘摇的街市上/没有底气的吆喝/在市井渊底/把四周的红砖绿瓦撞响密集的雨丝/编织着西瓜的哀怨/没人注意拉车的老马/视线穿越遥远的苍茫/雨丝一样的鞭子/醮着饥肠辘辘的脾气/在灰暗的空间炸响/老马识途/西瓜也盼家/西瓜还没娄/人心娄了……”这两首关注民生状态的诗，审美的取向反映出了百姓的疾苦和艰难。诗人从一个人的心理感受去写，把生活中的场景在思索中加以放大，表达出了对民生状态的一种注视，一种胸襟。这种包容的注视是温暖的，在带给人们深刻的人文思考的同时，也唤醒了人们关注世态的良知。

但作者的诗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有的诗句还有待润色推敲，可以说清逸洒脱有余，沉重迷离不足，如含蓄迷茫朦胧一些（或用抽象手法“绘画”那么一点点）会更精益求精。当我坐在温暖的书房，写完这篇文章，走到窗前舒展双臂时，我看到天空又飘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楼区里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我才知道今天是农历二十三小年了，明天就是立春了，再过几天就是2013年的新年了。这个冬天，雪下得很勤快，一场接一场地下。望着乳汁一样的雪扑向大地，我仿佛看到了润泽的大地上，一朵朵扬花的蒲公英，在我眼前飘浮着……雪花必将会化作湿润的春水，一个满园春色的春天即将向我走来。我也希望诗人能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展开想象的翅膀，写出更多更好的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