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色调的叙述与灵魂的关照——王鸿达小说集《遥远的羊草》赏析

2013-08-15 00:50苏美晴
大庆社会科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羊草作家文学

苏美晴

(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图书馆,黑龙江 大庆 163319)

王鸿达的中短篇小说集《遥远的羊草》,共收录了该作家1986—1993年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21篇。[1]在其作品“冷”的叙述下,呈现的却是人物内心最本质的东西,给人以震撼的冲击力。因此,对这部小说的探究是值得的,通过暗访那些人物的历史和背景,揭示小说要宣告的主题,以及一些生命原生态的东西。

一、文学与人

周作人在《人的文学》[2]一文中曾对当时中国文学归为十大类“非人的文学”,即色情的、迷信的、妖怪的、奴隶的、强盗的、才子佳人的、下等谐谑的、黑幕类的以及有着以上各种思想和合的旧戏。由于现代经济的膨胀,非人的文学也有膨胀的发展趋势。网络文学的痴迷,一些作家热心于道德底线的创作和伦理的缺失,使文学创作出现众多的诟病,纯文学的东西越来越少。随着莫言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取,浮躁的心性更加欲盖弥彰。文学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小说到底是什么,是奢靡的生活与金钱的诱惑让我们一些作家失去了小说创作的沉稳,还是小说本身创作已经进入瓶颈?问题的本身却是作家自身的问题。这就是文学与人的问题。

在《遥远的羊草》中首先感觉到的是作家认真创作的态度,感觉到什么是文学。如果能静下心读一读这本小说,带给我们的将是一个文学走向的问题。小说的载道和言传无不是作家为艺术而言其志向,无不是其认定的文学标准,判断出事物的本质东西。固然,小说已经成为现代人茶余饭后的消遣品,固然很少有人能品读一篇小说,痴迷地去找作家探究一番,或者为了那些寄名的人物暗暗揣摩数日,也很少有人能把小说看作是人生的一面镜子。一个有着既定创作经验的专业作家,也应该有着中国文化品德一脉相承的修养与品性。在王鸿达身上,这种文人品性的东西却在他的作品中得以完善和发扬。

读《遥远的羊草》中的人物无不是开合自如,无不是在写人的文学,因为每一人物都是那么鲜活。如《放一缕阳光进来》的作家,《雪巷》中的老警察,《二胡》中的老丁,《成长的目光》中的文古,《跑马套子的人》里的黑熊、二毛子等。这些人物仿佛曾是自己的街坊邻居,或眯着眼睛看天,或圆睁着眼睛跟你怒吼,或者不曾跟你说过一句话,但每天你都知道他的存在,是最为接近你生活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即便写那遥远的年代《快手》,也是复原历史的真实。《野浴》里的每一个男人,他们活得真实,情景的展开与铺垫像诗化了的草原,让人爱上了他们,尤其是爱上了他们本性的一面。《荒原之舞》更是一部电影镜头的切换,一个作家体验生活被丢进荒原,一个采油工人为了爱情被丢弃在城市里。不同境遇的写照是,作家被采油工人的朴实所接纳,而采油工却被唾弃在城市里。说不清楚这种境况对谁更公平,只有愤愤的心。特别喜爱淋浴的场景,比之野浴又加进了一些情感,喜爱雨滴羞答答在身体上闪动的样子,那么真实而亲切。

文学与人,或者说人的文学,如今的中国文学创作的态势是值得借鉴和研究的。《遥远的羊草》就是因为它是一本关于人的文学,是关于那些背负着时代的一些小人物的命运,是完善了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这个民族中那些人的本性的东西。

二、表意的焦虑与故事的走向

《遥远的羊草》是一本中短篇小说集,它不是简单的伤痕文学,也不是简单的人性的伦理和人道主义的构建,它要还原出事物原本的模样。因此,在这本书中,故事的构建都表现出其表意的焦虑性,从而达到实现现实中的写实主义。有限的小说空间中,表象的焦灼,正是这本书中牵扯神经的地方,它既继承了中国式经验的写作,又突破了障碍的叙事,让故事在顺其自然中得到发展和完结。

如《秋收时节》,“采油女工魏春花在马家苇子被人强奸了。”小说以这一段话为一个起节,整个心境和故事就是顺着这种焦虑的情绪完结的。故事毕竟是故事,生活毕竟是生活,当强奸魏春花的马顺被枪毙的时候,所有的恨都埋在了秋妹的心里。这不仅仅是法律意识淡薄那么简单。从法律到人情到人性,其实这些人物身上都有我们各自的影子,或深或浅地影响着我们。唯一不敢苟同的是秋妹的恨,根的死让小说跌进了黑色的深渊。小说《荒原的距离》中,苗遇春在性与爱中打转,焦虑的情绪是通过高长林的设计一步步进行的,而中途就被违背了意愿的洪流带着流向了另一处荒原。

也许这种表象焦虑的东西,正是隐盖了当时骚动不安的社会情绪。在社会、生活和人际关系中,我们也很难把握住这一强大洪流的走向,那种意识的迷茫就是这种焦虑情绪的根源,反映到小说中个人的记忆里。在《快手》中,这种既定背景下的焦虑是人生存状态的描述,也是无根的苦难超越那个时代而展开的叙事方式。《快手》不仅仅写出了一个枪手出枪的快,快手的人生落幕得也快,恍然间就走过了中国那短短的极其黑暗的历史。其实快手一直隐藏着“快”来消耗生命中的慢,但是命运似乎与他的意愿总是执拗着行走。这篇小说让人读出了人性的悲哀和中国历史的悲哀。更感叹作家冷的笔法,不浸染个人情绪的写作态度,更让人感觉到了历史的冷峻和人生的残酷,让作家放弃宏大主题的叙事而转入这些悲剧性小人物的写作。《黑洞洞的窗口》中,笔调在暖中变冷,这是读者不曾想到的。萍的言行举止更代表了潜意识里母亲的爱和自责,更代表了母爱的希望和空落,更能让人体会一个生命在孕育中的艰辛、在成长中的痛苦和生命的脆弱。小说结尾那句“车窗外,已是一片白。”白得纯洁,像读完这篇小说给你的希望一样。《本城流行感冒》更是整体的惶恐和焦虑。意志的消沉,与那些“人定胜天”的时代挥手告别。以至于感冒病毒在生活中接种到了婚姻、生活等各个方面,这是至今未能解决的一个社会问题。

表意的焦虑与故事走向更是这本书吸引读者的地方,但它不是超越现实的异类写作。焦虑是一种心性的释放,让小说故事情节有着直率的、急于告白的效果,这也标志着作家的创作技巧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三、性别的文化

在《遥远的羊草》一书中,性别的文化是值得研究和探讨的。在《野浴》中,那绝美的男性身体与自然融合得那么协调,即便是在作家另一篇《荒原之舞》中又一次不惜笔力地描写到男性的身体。

《快手》中的快手是男性,从一个有良知的警察到为了不当日本的走狗到土匪到迎来新社会的一枚枪子,他男性的身体里藏着不曾泯灭的良知和荣辱。《遥远的羊草》中的老羊倌、牛三、刘思洋3个男人烘托出的故事场景也主要写男人的个性和特质,即他们浅薄的自我意识和浅薄的自尊,他们内心的虚荣与狡诈和男人身上那特质的欲望。与快手的英雄气节相比,刘思洋的命运更是可悲的。也许历史的演变是离不开这些小人物,他们的命运总是与那个时代的背景相吻合。刘思洋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一批人的悲哀。《遥远的羊草》不仅仅是回放,主人公的命运有着延续的可能。小说激起了读者悲哀的情绪,在心底久久地徘徊。

在这本书里有19篇是以男性为主体的,即便是孩子、即便是老人。作家男性根植了他的男性体裁的创作,性别的文化完善了小说中人物更加跌宕的生活和前景越加扑朔迷离。男人的世界就是斗争的世界,就是一个艰难处境和内心世界相互纠结的世界。在小说里,即便是孩子也有着迷惑和小男人的野性与追求。《鹿死谁手》中的3个孩子,他们像小鹿一样丢失和死亡。也许只有追寻大鹿脚印的孩子才是他们成长的必然途径。当《红月亮》中的亮子说我要干一辈子寻找月亮的时候,心底燃起的一定是希望的火种。

作家的性别也决定了其小说中的性别文化为主流,展示男人生存的冲突和性的冲突,也展示了成长和认知的思考。像《夜间行车》是每个人成长的经历,那作为故乡的东西就像是我们的脐带,断了还留下疤痕,永远携带在每个人身上。但它也是以男性的感知去写,用他不可动摇的男性的感知去动摇对社会和生活的认同和领导。

作家的创作个性正是引导作品的一种审美,或者说其作品中反映的人物生活而接近一种立场。但是在这本书中,我们很难发现的是作家本身的个性,荣克认为“每一次,当创作力量占上风的时候,人类生活就趋向、形成为一种潜意思的东西来对抗积极的意志,自觉的“我”就被地下潜流冲走,成为一个对事件束手无策的观察者罢了。”正是这样,在这本书中读者是找不到作家影子的,只有性别的创造揭示出作家另一种心迹和流动意识中的喧嚣而已。

四、灵魂的悲剧性写意

不要在人类的疾苦上闭上眼睛。这本书中的主人公可以说有着各自特性的悲剧色彩,那些都是锈损了的灵魂的悲剧。而小说不是四平八稳地进入、叙事。不是在讲而是在钻。钻进人物的灵魂中,探摸我们熟悉的和我们应当熟悉的东西。

《血梦》就有着宿命的伦理,但愿那些还未泯灭的良知能被唤醒。其实在孙山举枪杀死自己的时候,对他龌龊的人格就已被原谅。当《秋收时节》中秋妹把根埋在自家土地里的时候,她说:“根,你别怪我,你是土里生的,你的根在马家的土里,你就还回到土里去吧。”一切恨的、怨的,一切命运的无知都烟消云散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这一悲剧链条上一只蚂蚱,是逃不掉宿命的轮回。死了,都将葬于泥土之中。在《二胡》中,老丁虽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一个男人的仕途和事业与生命是紧紧相联的。二胡写出职场和官场上的一个典型的范例。也许那毒瘤一样的东西已经滋长了多年,一些正直的人和一些不愿就范的人是这一潜规则的牺牲品。

《遥远的羊草》中只有《放一缕阳关进来》较为明亮外,但也写出作家心底的忧郁和孤独。其余的如《荒火》就像题记说的那样,谈论着那个时代是适当的而在现在最好保持沉默的事情。那个特定时代的产物,小说用一场大火给了总结。人是那个时代的特定产品,命运是注定的。《火祭》中,一个少年成长的悲剧就注定了他一生的悲剧。而在《绿》中,这种悲剧的写意才有了一个华美的转身。当得了绝症的女教师青云拖着病弱的身体,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在纯美的大自然中传承了自己百灵一样歌喉的时候,她的死却是另一生命的延续。

德·利哈乔夫写道:“艺术风格包括作家所固有的对现实的基本认知以及被作家为自己所提出的任务所规定的艺术方法。”通观这本小说集,这一时期的作家创作思路是既定的,也就是说风格有着相似的亦步亦趋的符合。阿尔卡其·格里戈里杨在《艺术风格问题》中写道:“风格是对现实的认识。但是,风格也是这种认识的形式,是一种有时决定认识本身的性质并干预这种认识的形式。”也许灵魂悲剧性写意正是作家这种风格通过小说的构建来完成对世界观的认知。

好的小说是走不出读者视野的,遥远的只是时间的一种流向,而不是我们的记忆。而时间恰恰又会像磨石一样,打磨出一些经久闪亮的东西来。而文学是需要一些经久闪亮的东西闪耀在读者心里,这样的作品也就有了生命力。

[1]王鸿达.遥远的羊草[M].天津: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

[2]周作人.人的文学[J].新青年,19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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