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丽娟
(华南农业大学 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广东 广州 510642)
马克思主义理论被作为一级学科建设以来,特别是胡锦涛同志在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3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将改革开放30年来党的全部理论和全部实践归结为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等四个重大理论和实际问题的创造性探索和回答以来,如何科学、正确和完整地把握马克思主义,如何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整块钢铁”来审视早已成为理论界研究马克思主义问题的焦点和热点,同时也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如果说“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是个伪命题,也许会引起相关问题研究者的嗤之以鼻。然而,可曾想过,有的学者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过程体现其整体性,有的学者从内容、体系、逻辑构架、文本发展、传播手段、研究视角和方法等来体现其整体性,有的学者还从马克思主义的定义出发研究其整体性,那么是这每一种研究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呢,还是所有这些研究整体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在研究者津津乐道于抓住一个层面来展现马克思主义整体性时,是否又陷入了更大的割裂和片面?因为抓住一点体现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无疑是片面的,而枚举则需我们回答枚举可否穷尽的问题,倘若枚举可以穷尽,那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是什么性质?反之又如何定位?
其实,造成这种好似马克思主义整体性是假命题的一个原因,便是我们思维与语言呈现和表达的平面性,它无法将一个内容丰富、颇具立体感的对象一股脑摊涌出来,而只能将其分割成块状、线状或面状,按照一定的原则、顺序或等级一部分一部分地将其梳理出来。那么,研究马克思主义整体性如何处理思维的开放性与语言表述的封闭性难题是一个挑战。
如果我们否认马克思主义整体性是个假命题,那么我们面临的问题首先便是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定义的问题,即“马克思主义是什么”的问题。这个问题理解的程度和深度直接关联着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的状况。然而,如同“马克思主义整体性”这个问题一样,马克思主义的概念同样是问题重重、说法不一的问题。学者们从不同的视角、界面对马克思主义是什么作出各自的阐释和解说,直至目前对于这个问题学界尚未达成共识。那么,这个问题本身是否存在问题呢?如海德格尔对“存在”的理解,“存在”不能用“是什么”的模式来界定,一旦说“存在是什么”,“存在”就由生成的状态变成了完成性的“存在者”了。海德格尔对“存在”与“存在者”的区别和理解,应该对我们理解“马克思主义是什么”具有启示意义。说“马克思主义是什么”,同时就意味着它不是什么,是什么之后的内容便也是确定的了,而这又将如何体现马克思主义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开放性、发展性和时代性呢?
另外,当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概念作界定时,如何恰当地处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学说与其发展和传承者的关系,恰当地处理与社会主义国家、各国共产党、各种左派政党组织及左翼思潮进行的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尝试而获得的思想之间的关系?对马克思主义概念作界定是否需要将这些思想纳入其中?这是我们不能回避而必须面对的问题。
我们该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之“整体”?是内容整体、方法整体、结构整体、历史整体、逻辑整体等之和吗?如此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似乎又回到了问题一所言的困境之中了。那么,又该如何理解这一“整体”的性质,它是绝对的整体,或是相对的整体?是开放的整体,亦或是封闭的整体?如若不带妥协中和的色彩,我们该如何做到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之“整体”及其特性的科学回答?或许从“历史、逻辑和诠释”三位一体整体性向度去解读马克思主义,会为此问题的解答提供一定的思路。
在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热潮中,如若一种研究既要摆脱止于内容整体性的形态学困扰,又不打算将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仅仅构筑于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传统格式上,那么,某种程度上,该研究必须首先要克服单线索或单向度解读因素和倾向,而立足于一种整体性向度和界域使得研究本身具有整体性结构和逻辑。
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来源、发展过程等方面来看,一种历史的整体性是必须要探究的;在此基础上,需要考察交织在历史线索中的逻辑,进而涉及这种逻辑的整体性;而表现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历史形态中的逻辑或逻辑串联的历史——其自身是诠释的,即它的诞生和发展都从属于诠释历程,这表明马克思主义理论自身还存在一个诠释的向度。从本质上说,历史、逻辑和诠释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自身固有的向度要素,三者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单向度的,而当三者走到同一个范畴体系时,则呈现为具有内在关联的“结构复合体”。当然,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不是其历史整体性、逻辑整体性和诠释整体性的零散堆积和拼凑。在这里,历史的、逻辑的、诠释的整体性,它们不是作为个体元素孤立地存在,三者是由本质性的内在因素贯穿黏合在一起的,构成如马克思所言之“一种艺术的整体”。相反地,如果不研究历史整体,形同丢掉了整个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和根源,难免舍本逐末、断章取义;如果不研究逻辑的整体,就等于将马克思主义抽除了经脉,面对的将是一个散作流沙的思想荒地;如果不研究诠释的整体,就可能不会发现马克思主义纳含着无数潜在的开放因子,就不可能全面统摄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体系所呈现的立体形象——诠释本身构成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路径也是通过诠释来拓展的。因此,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必须从历史、逻辑和诠释这三个不能割裂与孤立存在的范畴整体关系中去发端。换言之,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一定意义上是历史、逻辑和诠释整体性向度的整体性。这一向度聚合的整体性结构,呈现了原初的、发展的和开放的马克思主义之整体内涵及其特质。
对上述三个问题的思考和回答,又直接牵涉到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的合理性问题。学界在研究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上,普遍认为要在确立统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核心的基础上建构一个有机系统,打破传统教科书式的对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分割式理解。而对于这种总结性的概括思想,其本身的理论前提和言说的话语背景,也是需要进一步去论证的。我们必须明白,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不是三门不同类别的学科,马克思恩格斯所开创的马克思主义,并不是创建某些学科的理论体系,也就是说,马克思恩格斯并没有将其学说划分成三个学科,不如说三个组成部分只是研究问题的视域而已,诚如孙正聿所言:马克思著作中的三个组成部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并不是作为三个不同的学科体系存在的,而是作为三大批判——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空想社会主义批判——所指向的“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而存在的[1]。如果说,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相加之和是否是整体马克思主义是个问题,那么,三个学科相加是否是整体马克思主义更是一个问题。另一方面,三个组成部分的合理性需要限定。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整体,是封闭的、绝对的整体,抑或是开放的、相对的整体,决定着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的合理性程度,决定着三个组成部分何时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何时是一种局限。当三个组成部分成为一种局限时,我们是要推翻这一模式,还是彻底消解它,抑或是在此基础上拓展问题群?
当然,上述四个问题,只是笔者思考马克思主义整体性所想到的亟待澄清和解决的问题,也许需要澄清的问题并不限于这些,背后或许是一个“问题群”的存在。因为,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时代之声,在一定时空内它只能反映和折射一定时代提出的问题,因而必然带有时代“问题”的烙印;另一方面,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这本身是一个诠释的过程。从形式和效果上看,诠释有时是向原创理论的趋近,有时也会背离原创理论,由于文本的解释者和经典作家所处的实践水平、实践条件不一致,形成了阅读、理解与文本本义和经典作家原意的偏差,这就可能滋生误解、曲解甚至是肢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问题。那么,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我们如何对待这种“问题群”,如何寻觅科学路径来有机勾连“问题群”描绘出马克思主义的整体画卷?
对此,笔者认为如若不使马克思主义整体性问题沦落为一个假命题,首先,我们就要突破现有研究的某种单线索或单向度解读的思维原则和理论窠臼,在继承前人和吸收时人研究成果之上再辟蹊径,尝试去做新统合,去探索一种能够既忠于经典马克思主义整体,又要像经典马克思主义具有普遍的理论兼容性的整体性,以避免延续或造就任何背离性的结构或逻辑。如历史、逻辑和诠释三位一体整体向度或结构——这种新整体性视角,揭示了马克思主义是一相对的整体、流动和生成的整体以及开放的整体。其次,研究者需要像经典作家那样树立强烈的“问题意识”(“‘以问题为中心’几乎成为马克思颠覆传统僵化的哲学、政治经济学概念及其体系,实现人类思想史的伟大革命的重要路径”[2]38),在思考和解答时代发展的现实问题过程中,推动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的创新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学说不管是在出场路径、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式、发展和传播历程上都是在关注、审视、解决不断变化发展着的社会现实问题中生成的,在此意义上,马克思主义整体性有力地体现在其研究问题的“问题域”上。随着时代的演进,当下全球性问题的复杂性和整体性呼唤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与时俱进。如果说站在传统教科书体系角度,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三个组成部分尚能勉强表征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话(研读马克思的著作会发现,创始人从未有过将其理论划分为三个组成部分的举措。曾几何时,批判地解读资本主义社会各种现实问题的需要,推动马克思的话语从法学转到哲学、政治学、历史学再到经济学,晚年再转到社会学和人类学等领域),那么,面对日益复杂的实践问题,试图仅凭某个或某些学科或领域的知识,就能孤立地解答那些影响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现实问题是不可能的了,这就使得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必须超越传统的“三个组成部分”模式,使得“马克思主义学说必须在哲学、经济学、政治学、人类学、教育学等广泛的领域,一句话在‘历史科学’的大范围内纵横转换,以期不断获得理论的力量源泉”[2]49。因此,研究者须有“问题意识”,立足“问题视域”,不仅要时常反观而审查自我研究,还要从实践问题的整体视域出发,以开拓和创新马克思主义整体性。
诚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问题“是公开的、无所顾忌的、支配一切个人的时代之声。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3]。哲学要抓住“一个时代的迫切问题”方能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而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研究不仅要解答“时代的迫切问题”,还要具有自觉的“问题意识”,在反思自身存在问题的基础上,开显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的本真精神。
鉴于这些问题,笔者认为,首先,要终结“习焉而不察”的教条。在反对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理解时,恩格斯就曾说过:“我们理论是发展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4]它正反映了当时一种教条形势和危机。当下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同样要反对教条式倾向。其次,我们应该探寻一种全景式的研究视角来揭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这种全景式研究视角并非是多个单一的研究视角或维度的叠加与拼装,但它却具有多种研究视角有机结合所具有的研究功能。再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逻辑整体性是需要继续和深入研究的课题。逻辑是由系统的逻辑要素根据一定的内在关系勾连而成的整体,其突出特征就是整体性。在某种程度上,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逻辑整体性是其整体性的内核。最后,反思整体性危机。马克思曾经说过:“不论我的著作有什么缺点,它们却有一个长处,即它们是一个艺术的整体……。”[5]这为我们做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研究提供了最好的理由解说。在做完了一个阶段整体性研究之后,就要回过头来作一种反思,我们研究、恢复和重构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的目的和意义何在?整体性本身是否蕴含着潜在缺陷或隐性危机。新的整体性研究工作是否正在恢复一种结构属性的同时,又构造了新的界限和危机?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如此,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性的要义和全像才能呈现一种新的体系和形象,或许,这能有益于进一步实现马克思主义整体发展和创新的前瞻性使命。
[1]孙正聿.关于马克思主义创新的思考[N].光明日报,2009-05-19(09).
[2]谭希培.马克思主义理论前沿问题研究[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9.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03.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81.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