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言,陶金
(渤海大学,辽宁 锦州 121013)
《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以下简称《讨武曌檄》)是骆宾王为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撰写的檄文。刘勰对檄文的要求,“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1]要达到这一要求,必须借助于高超的修辞技巧。骆宾王的《讨武曌檄》堪称檄文中的翘楚,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讨武曌檄》都符合刘勰的要求。《讨武曌檄》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高超的修辞技巧起了关键的作用。
刘勰提出檄文要“事昭而理辨”,即檄文表达要把事实说清楚,理由要充分。修辞的巧妙运用恰好为檄文的主旨表达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1.定性正名,陈列事实。《讨武曌檄》开篇直截了当地表明讨伐对象武则天,并使用了大量的笔墨揭示了武则天种种丑行与罪状。在陈列武则天罪状时,作者用了定性的方法来表达。这样的表达更具说服力。例如:
〔1〕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2〕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3〕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
〔4〕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例〔1〕的“伪临朝武氏者”中的“伪”字从政治上给武则天定了性,即武氏政权非法、窃取神器的武则天非法。作者所以要在政治上给武则天定性,是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在士大夫的固有意识里,“正名”是至关重要的,孔子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论语·子路》),[2]既然武则天把持神器为非法,那么,反对武氏政权就是合法的、天经地义的。一个“伪”字就把兴兵造反这样的世人讳莫如深的事关军国的大事变成顺天应人、吊民伐罪的正义之举。接下来骆宾王又以武则天的个人品行为观照点,将武则天定性为“性非和顺”,即不是好人,尤其不是中国人眼中温顺贤淑、有道德有教养的女人。在中国人的心里,人品低劣往往不得人心,人心向背,往往会决定天下大势的走向。骆宾王把视点放到私德上,表面上看是理由不充分,实则不然,这是真正的以小见大。因为骆宾王深谙社会文化心理,他知道怎样争取民心,因此,刚一开篇就把武则天品行恶劣的罪状展示于天下,这样芸芸众生即使不能为我所用,也会对武则天敬鬼神而远之,敌手的势力会因此而消解。例〔2〕中对武则天的痛斥更加犀利。从神到人、从天到地都表现了对武则天“共嫉”且“不容”。作者也是在表明武则天及其政权统治是不得民心,不宜融入社会的。这是在政治上给武则天定性。“共嫉”“不容”这样的字眼,就是在有意表明武则天罪行的天理难容,更加肯定地批判武则天,指责武则天的为人。如果说例〔1〕 〔2〕是从私德到公义为武则天定义的话,那么,例〔3〕〔4〕则是从私德到公义的自我定性。例〔3〕中的“皇唐旧臣”、“公侯冢子”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表达“我”作为受恩于大唐的臣子,要为朝忠诚奉命到底的执着信念。例〔3〕中作者则表明社会的现实现状,大势所趋的局势下,“我”要坚持“爰举义旗” “以清妖孽”的正义之举。例〔3〕〔4〕则表明了“我”方的奉行先帝伟业,坚守正义的信念。实则是在自我定性。在中国人眼里,忠诚是为人厚道的标准,同时正义之感更是为人所崇尚的。所以作者在檄文的表述中把“我”方的起义定性为正义之举。骆宾王在这里抓住了人们伸张正义的心理倾向,通过陈列事实,通过表现“我”方的正义反抗,也是在瓦解对方的气势。
2.鼓动群情,讲清道理。骆宾王写这篇檄文不仅仅是要把武则天的丑恶事实一一列出,也有意在讲清道理,表明声讨武则天是有一定道理的。例如:
〔5〕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6〕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例〔5〕中作者用了一个对偶的修辞手法,将先帝的尸骨未寒与皇子的无家可归,可怜现状形成鲜明的对照,意在批判武则天的丑陋与残忍,更是在煽动更多臣民的觉醒,唤醒他们重建先帝创下的伟业,推翻武则天专权统治的信念。在告诫他们要继续创建大唐江山,奉命完成先帝留下的遗命,不至于江山被武则天所毁坏。这样的表达就是要赢得更多臣民推翻武则天统治的决心,在赢得民心的同时也是在摧毁武则天的霸气统治。例〔6〕通过对比,对决心反抗武则天统治以及那些执意享受既得利益而废弃江山的人进行强烈比较,旨在表达起义武则天的必要性与正义性。以此讲清声讨的必要性,也因此取得更多的民心,煽动更多的人来投奔“我”方。这对削弱武则天的气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3.巧用辞格,表达充分。辞格的运用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檄文“事昭而理辨”特点的表达。修辞格的运用不仅丰富了词语表达,而且使表达更加充分。比喻的修辞手法使檄文表达更具形象性,使表达更加充分。也体现了檄文言辞表达的犀利性。例如:
〔4〕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7〕狐媚偏能惑主
例〔4〕〔7〕两句都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分别把武则天比喻为“狐狸”、 “妖孽”,这样的形容比喻,可见武则天的为人是极其恶劣的。在这里骆宾王把武则天比喻为“狐狸”和“妖孽”,是言辞犀利的一种表现,也为揭露武则天的丑陋人品起到了点睛的作用。可见,修辞对檄文表达起到了关键作用,提高了檄文的表达效果。
“气盛而辞断”即檄文表达要气势磅礴,言辞刚健有力。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一书中提到,“修辞所可利用的是语言文字的习惯及体裁形式的遗产,就是语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3]合理运用修辞技巧,巧妙地将修辞技巧与主旨表达结合起来,增强了檄文表达的气势,突出了檄文“气盛而辞断”的表达效果。
1.音节匀称,增强气势。檄文讲究“气盛而辞断”,这样的特征就要求檄文形式与内容一定要表现出磅礴的气势。从修辞角度来说,音节的巧妙配合,可以增强文章的节奏感和气势。这篇檄文共449个字,几乎全文都是运用了四六文形式完成的。音节美作为修辞的一种基本修辞手段,是增强表达气势的重要手段。四音节、六音节句子在檄文中大量使用,使得檄文具有一种形式美、整齐美的特点。此外,檄文不仅注重音节的匀称,同时还注重音节的停顿表达。四字音节多读成“2∥2”,例如:
〔8〕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
〔9〕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
六字音节区分为两种情况,分别读成“2∥2∥2”和 “3∥3”,例如:
〔10〕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11〕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
此外,还有一些短句,读成“3∥1∥3”和 “2∥1∥4”,例如:
〔12〕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
〔13〕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
这些音节停顿表达,不仅使檄文读起来铿锵有力,而且体现了檄文的音节停顿的一种变化美。可见,音节在修辞表达中的积极作用,不仅使檄文表达具有整体美感,而且音节停顿的变化美也使得檄文读起来有一种磅礴有力的气势,符合了檄文表达的需要。
2.句式连贯,彰显气势。《讨武曌檄》全文整体节奏感强,气势磅礴。运用了大量对偶,排比,反问等句式,不仅体现了句与句之间密切联系,同时也增强了檄文的表达效果。一是对偶。在檄文中,作者运用了大量的对偶句。丰富了句式表达,也增强了表达气势。例如:
〔2〕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14〕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
例〔2〕是一个很典型的对偶句式,从形式来说,可以看出文章句式的工整、均衡美。在内容上,通过“神人”与“天地”的对应, “共嫉”与“不容”的对应,鲜明对照,直接地揭露了武则天其丑行与罪状的可恶至极。
例〔14〕典型的对偶句式,将军队的气势表现得淋淋尽致。“班声动”与“剑气冲”,“北风起”与“南斗平”,“动”与“冲”两字对应,用词巧妙,生动形象地展现了“我”方军队的气势。这一表达必定会增强己方的气势,同时也必然会扰乱敌方,瓦解敌方的气势。二是排比。排比的运用可以使文章条理清晰,气势磅礴。刘勰认为“实参兵诈”,不妨写得谲诈夸张,来恐吓敌人。还要求刚健、明显、气势强、有决断,反对柔婉隐晦的说法。[4]骆宾王善于运用排比的句式,直截了当不加隐晦地揭露了武则天的丑行。例如:
〔15〕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
例〔15〕将武则天的种种罪行一一列出,用这样的排比句式,不仅用严厉的言辞列出了武则天种种可恶事实,还体现了语势的连贯,进而增强了表达的气势。三是反问。作者以慷慨激昂的语调来贯穿全文。要求檄文表达在明确意思的同时也要注重语气上的强烈。反问的句式语气是强烈的,恰好增强了表达气势。这种修辞手法正好符合檄文表达的需要,不仅明确表达内容,而且在气势上更加有力。[5]
〔16〕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例〔16〕作者用这样反问的句式,是在增强“我”方的气势,表明起义军有信心打垮敌人,恢复政权。通过反问这种句式,增强“我”方气势的同时,更是在削弱对方的气势。以达到檄文要表达的题旨。[6]
经上述的总结,我们可以看出《讨武曌檄》作为一种实用性极强的军事文告,其言辞的严厉性与犀利性,其气势的磅礴与刚健有力,更好地表现了檄文“事昭而理辨”、 “气盛而辞断”的特点。总之,《讨武曌檄》修辞的巧妙运用为这篇檄文的成功起到了关键作用。[7]
[1][4]周振甫.文心雕龙今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6.187~188.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150.
[3]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5]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6]李振松.中国古代檄文简论[J].宿州教育学院学报,2007,10(4):93 ~95.
[7]梁曦.檄文古今考[J].文学教育,2010,(11):106~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