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楷
早起的心,消损在失眠的倦意之中。
咿呀有人话语,楼道里不时响起叮咚之声,看向窗帘,没有完全闭合的缝隙中挤进了一缕阳光,不能再睡了,穿了拖鞋起床。
推开走道的玻璃,一股清凉扑到脸上,带着几分清晨的湿润,擦过肩头脸上耳旁发际间,无孔不入的浸入室内,室内的热找到了逃逸的机会,趁机奔流向外,房间的气温顿时降低了许多。我探头伸出窗外,天清气朗,明媚如春,窗外景致无限。
穿过马路,眼下的小河汩汩淌淌,水若浣纱,自西向东从山那边走来,走得伊人款款,婀娜多姿,笑意频频。
河水浪漫了清晨,扑哧扑哧,闷脆有声,棒槌声声,临水的大青石板上有几位农家少女在捣衣,绣鞋就脱在身旁的沙石上,白皙的小足赤在水里,摇曳晃荡,远远望去雪肌玉质。臂上的衣袖挽得老高,露着藕新荷嫩的臂儿。双双藕臂儿举着棒槌在挥舞,此起彼伏落地脆闷有声,家什捣着了衣服的,心放在了活路上,清洁漂洗了提来的衣服早晚是自个儿的事儿,分了心的捣在青石上,闷声也不觉得,眼睛不时地斜向不远的河滩。
河滩上萋萋芳草,有几头啃露水草的牛。哞,盘角大水牛扬起头长鸣一声,鼻息里喷出一股兴奋的哀怨,嘴上挂着一道白长的涎,丝样在晨风中飘动,唉!身边竟没有一头年轻的母牛?骑在大水牛背上少年的心,飞到了大青石那边,和藕臂儿一同萌动了春的心思,举臂扬鞭,“叭!”稚气的头昂扬得老高,心咚咚地乱跳。
听到鞭声,河水里走了心思的藕节儿紫姜芽般的手收紧了,粉嫩的脸生了烈火,血往上涌,脸儿更粉了,抿齿偷偷地笑,头只顾往水里埋,手心在滋滋地冒汗。紧搓一把衣服,水融释了手上的汗液。
大水牛又哞哞叫了,这回是草吃得太多反刍打了个饱嗝。公路上边有人召唤,是牧牛少年的父母,发出早餐的召唤。鞭声“叭”地脆响,大水牛奋蹄往回去了,少年流连往河水方向回了三次头。
衣抖了,篮提了,一袭红衣,端了身边的洋瓷脸盆,几褶罗裙,拾了沙子上的小巧绣鞋。农家少女们泡够了香水,得了灵气,莺声燕语,指着离去的少年,开始在同性间打情骂俏,一种多么快乐的自虐,羞涩自虐,起身离石。收拾落后了的人借此发泄,抄把水洒在别人脸上,叫声死鬼疯丫头,然后跟在别人身后袅袅娜娜风摆柳丝样的也离开了大青石。
日头当午,烤暖了悠悠香水,孩童们给予了最热情的拥抱。暑期香溪河畔的少儿,没了学校的约束,午睡的钟声成了记忆,一个个带了邻家的小弟弟下到河里,寻了一潭清水,褪去身上的衣褂,赤裸裸扑通通青蛙入水,尽情在水里戏耍。远处的岸坡上,还站了几个穿开裆裤的女娃儿,时不时往清水潭的方向走几步。看看戏水的孩童,再看看自个儿,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何哥哥们不带我?
戏水太快乐了,以致水中的孩儿们都没了时限,太阳下到了山头,他们还在兴头上。和我一道的陈兄是个石迷子,在香水里去寻宝,一路寻到了清水潭边。他是执刀的外科医生,见孩儿们全裸了身体,觉得有趣,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手伸如持刀状,对着水里大喝:不许这样!
不是平日熟悉的声音,水里的孩儿们惊了,抬头看我俩,果然是不速之客,一个个屈腿伏腰,双手罩住下腹的小把儿。陈兄哈哈大笑,我也笑,孩子们也破惊羞笑。远处的小开裆裤也被逗乐了,嘻嘻的,小肥手罩着红扑扑的小圆脸,羞样儿,一双溜黑的眼珠子在指缝后面闪着灵动的光。
不看小孩儿戏水了,我们继续寻宝。又一清潭,阔而深,时有鱼儿出没。对面有渔人低头结网。源头小溪,水流潺潺,缺了渔船和鹭鸶。陈兄爱刀,还爱清水河里的小鱼。有鱼卖么?是问对面。渔人抬头,一壮年男子,精瘦,笑笑:有,待明日八九点。低头继续做手中的活儿。怕是等不及了,陈兄苦笑。
再行几处,香水得宝,白雪梅花,七寸黄,两方奇石,陈兄与我各有所获。七寸黄小巧玲珑,煞是可爱,横切出道道线纹,一面秀美一面壮实,左细溜而右平阔,如足,想到神农架,我谓野人脚,把玩手上,其乐融融。
天渐晚了,一阵河风,不见了戏水的孩子,小开裆裤走了。
我们离水而去,只有结网的渔人还在香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