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川
月光探测着夜的深度
像鱼一样,吐着水泡。那些水泡是草
是庄稼,是树木,是正在上升的山脉
和天空。我的凝视和冥想
延迟了月光的行程。你们也一样
不知月光是否能够探测出夜的深浅
我顺风扔出的石头,划了一条弧线
夜轻微摇晃了一下
又迅速恢复它的安静和宽容
首先要去掉四周的山,它让风
喘着粗气,竭尽全力爬上去
累得只剩一副骨架,把乱石的嶙峋
当作自己的坟墓。其次要去掉乡村和城市
它们对峙着、吞噬着,像两个亲兄弟
心怀鬼胎,明争暗斗。泥土的疼痛
是黑暗的口粮,积攒在时光深处
再次要去掉那些灰白色的雾
游离在天地之间,把事物们的脸蒙住
让记忆残缺,让未来模糊,让一群飞鸟
消失于漫长的枯坐。最后要去掉我
这世界身上的一块赘肉,从山脚爬到山顶
从乡村走到城市,发出的声音
中途折断,闪出的暗光沿路返回
瘦削的绿,被一只蜗牛啃着,越爬越慢
闲来没事,我是说手上的事
不是说心上的事,便想找点事
这是人的悲哀,也是人世的悲哀
于是,想到那把掉了螺丝的椅子,向下倾斜的椅子
一坐上去就吱吱乱叫的椅子,病入膏肓的椅子……
从屋角,找到一把生锈的钳子
翻箱倒柜,却找不到合适的螺丝钉
只好从七楼跑下,去五金店购买。第一次大了,穿不进去
第二次短了,拧不上螺帽;第三次恰到好处
我气喘吁吁,终于治好了椅子的病
现在,我坐在大病初愈的椅子上
突然有些难过,有些后悔。没了病椅子的遮掩
我看见了窗外倾斜的城市
听见了城市内部发出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吱吱声
但我挖空心思,也不能把城市那些折断的骨头接好
让城市安静下来,不再疼,不再呻吟
从此多事,我是说心上的事
不是说手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