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焕晨
父亲70多岁了,患有老年痴呆症。最近,他的症状更加严重了,大小便失禁,语言表达能力下降,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亲,每天身心俱疲。
记忆中的父亲曾经英武挺拔,讲起历史来口若悬河;唱起京剧《沙家浜》能引来满堂彩;我遇到什么难事,找他商量,他三言两语便能指出问题的实质。父亲教会了我如何做人,怎样对待这纷繁复杂的人生。
可是命运和父亲开了一个玩笑,那么聪明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成了最糊涂的人。起初,我很有耐心,从小到大,父亲为我付出了很多。现在,他老了,我应该拿出全部的精力照顾他。但是,无情单调的时光慢慢磨去了我的耐心,整日面对一个表情麻木的老人,我有时觉得不如面对一只活泼可爱的动物。我认为“孝顺”两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太苍白了,能坚持下来,更多的是因为世人的眼光和那无形的责任感。
那天,我心情极度焦躁,第一次呵斥了父亲。父亲没有什么反应,像一只奇怪的木偶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一个方向。他这样的状态更激起了我的愤怒,我大声喊起来:你不是真的爱我,你要是爱我,你就不应该生病,把我整日拖在家里侍候你!也许这句话刺激到了父亲,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然后拼命地摇头,我拉了他一下,他还不停止。后来,我不管他,摔门而去。
入秋,我见卧室的墙壁太脏了,为了打发这寂寞的时光,我决定亲自动手,把墙壁粉刷一次。刷墙那天,我让父亲呆在客厅里,不要打扰我,这次父亲听懂了,竟然点了一下头。刷到一半的时候,涂料没有了。我把父亲锁在家里,出去买涂料。
回来时,父亲已经不在客厅里了。我急忙跑进卧室,父亲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冲我比划着,浑身上下雪白一片。而我刚粉刷一新的墙,被父亲弄得脏兮兮的。
我气急败坏,劈手夺过木棍,扔到一边。父亲这次急了,他缓缓地站起来,用手指着墙,嘴里支吾着什么。我的话极难听,父亲却充耳不闻,仍然伸出一只手顽固地指着墙。
我的目光终于停在了墙壁上,我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字写得很模糊,需要仔细地辨认。我终于看清了那几个震撼我灵魂的字——我是真的爱你。我缓缓地读出了那几个字。好久没笑的父亲笑了,他冲我不停地点头。
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只是说不出来,但是他对我的心一直都是滚烫的啊!我抱住了父亲,父亲轻轻拍了我一下。我仿佛突然回到了小时候,在花香弥漫的庭院,父亲拍着我入眠。
我心里在大声地喊:父亲,我错了!原来,有一种爱,不随时间空间、不因为疾病而改变,任这世界沧海桑田,它永远坚韧地存在啊。
于晓芳摘自《当代青年·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