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世界”觅狼踪

文/本刊记者 赵进一

“无声世界”觅狼踪

文/本刊记者 赵进一

群众向民警求助，本是极为寻常之事，上海市公安局城市轨道和公交总队（以下简称轨交总队）的民警却在群众的一次求助中，敏锐地察觉到个中的不寻常，继而循迹追踪，破获了一个专门以拐骗、强迫聋哑人乞讨，以此牟取暴利的聋哑人犯罪团伙。

聋哑人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在这个特殊的无声世界里，外人很难介入其中。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么，轨交总队的民警是怎样突入狼窝，摧毁这个犯罪团伙的呢？

寻常中发现不寻常

2012年8月20日上午，两个蓬头垢面、年约十七八岁的外地女青年神色慌张而又急匆匆地奔进轨交总队徐家汇站派出所。她们一见到民警就用双手比划打手势，嘴里不停地咿咿呀呀，似乎急着要表述什么。治安组民警陈辰见状，料想她们是聋哑人，连忙拿过纸笔与她们作起了笔上谈。

一番沟通后，陈辰得知两女来自广东，来上海已经一个多月，目前在上海以乞讨为业，现在想回老家，请求民警帮助联系家属，将她们接回老家。不过，陈辰从她们慌张的神色中看出了异样，在登记她们的名字和原籍地址时，又在电脑里发现前阶段总队在整治地铁“四乱”（强行乞讨、兜售，无证设摊，散发小广告等）时，这两个女子中的一个曾因多次违反有关规定在地铁车厢里行乞，被民警教育的记录，便问起她的近况，但她除了说自己只想快点回老家外，其他一概不说。

陈辰觉得此事不简单，两女定是另有隐情，遂级上报以后，分管治安的副总队长宋有国要求彻底搞清情况。具体负责处理此事的治安警长陆健明白，聋哑人群体的特征之一是比较封闭，对“圈外人”存有较重的戒备心理。他从事治安工作多年，与聋哑人打过多次交道，还从未见过他们中有人主动上门找警察要求帮助的。现在，两个女聋哑人突然出现在派出所，她们肯定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她们又不愿讲。陆警长只得静静地观察她们，以从细微之处找到发现真相的途径。

他看到那个曾被民警教育过的女聋哑人正聚精会神地在手机上发短信。他不动声色地走近她，一眼瞅见了荧屏上的字：“爸爸：速汇5万元。急。”陆警长问她，你来上海才一个多月，哪用得了这么多钱？但她顾虑重重不肯说。陆警长根据以往的经验，估计两女可能已受人控制，被迫写了欠条。于是告诉她们，你们如被迫写了欠条，却又没拿过钱，你们把真相说出来，公安会替你们主持公道，他们的欠条就会无效……但费尽口舌，两女还是不肯说出真相。

陆警长只得向她要了她父亲的电话，并与之通了话，告知了上述情况。

起先，那位父亲还不相信电话是警方打过去的。经再三沟通，对方才相信了陆警长的身份，并着急起来，他要求陆警长把女儿送往救助站，不要让她再到处瞎跑了，他说他会尽快赶赴上海。

8月22日，那位父亲来电说第二天下午他将到达上海。陆警长等人早早地作了准备，请来了擅长心理分析、有着30多年特殊教育经验的聋哑学校教导主任洪海老师，然后从救助站把两女接到所里。经过洪老师细致的心理疏导，再加上陆警长等民警的以诚相待，两女渐渐消除了戒备心理，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2012年6月以来，来自甘肃、广东、江苏等地的邹某、王某、宋某等12人以“帮助聋哑人找工作”为名，通过网上联络、熟人介绍等手段，共招募了12名男女聋哑人到上海，然后以筹集“爱心款”为幌子，强迫他们到地铁车厢或繁华地段行乞。为了操纵和控制这些受骗聋哑人，邹某、王某等人对他们采取集中管理的模式，分别以自己居住或暂住地为窝点，为他们提供食宿，传授乞讨方法，安排乞讨路线，规定乞讨时间，还逼迫他们写下5万元欠条。规定每人每天缴纳200元乞讨所得。对完不成“指标”者，就采用语言恐吓（如扬言到受害人老家向其父母要债等）、暴力胁迫（毒打）等手段，使受害人整天处于惊恐之中。为防止受害人逃跑，邹某等人还扣押了他们的身份证、残疾证及银行卡等……到派出所求助的两名女聋哑人就是因多次完不成“指标”，不堪虐待，实在过不下去，才跑到派出所求助来了……

两女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张印有“爱心捐款”字样的表格。在“爱心捐款”四个字的中间，画了一颗很大的红心。表上密密麻麻地登记着捐献“10元以上”人士的名字、职业及捐款金额。表格的上方还写着一段冠冕堂皇的话——

“先生、小姐：您好！我虽然不能给世界带来（美妙动听的）声音，但能给世界带来光明（和幸福）。很不幸，我（生来就）是聋哑人，但我（对）生活有信念。为了生活，我可以从简单（的事）做起。或许你们（只需）奉献几十块钱（进行）爱心捐款，但你们的爱我们看见，社会也会看见的！祝好人一生平安！谢谢支持！（注：括号内的字系本文作者所加）”

真不知善良的人们如果知道他们的一片爱心最终竟是被魔鬼白白地糟蹋以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每一起乞讨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犯罪团伙。这似乎已成为一个铁律。

根据两女的指认，轨交警方很快找到了地处浦东金桥地区的两个犯罪窝点，并通过查询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案情既明，总队领导指示要尽快锁定证据，查明全案。同时，总队迅速启动“打拐”工作机制，抽调刑侦、治安、派出所等部门人员组成了专案组，同时将该案上报市局“打拐办”，请求指导并协助案件侦查和审理。

五十精兵飞扑狼窝

近年来，上海城市轨道发展迅速，轨交网络遍布申城各个角落。为了确保大动脉的安全畅通，上海轨交警方专门组建了六个执法工作站，分布在各轨交重点区域，随时随地接受群众报案，处置各类治安问题。图为轨交警察整治地铁车站违法设摊。

一切准备就绪。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时机已经成熟，总队领导的要求是一个不漏，全部“进棚”。

两个犯罪窝点间的距离步行约需10分钟。此前，为摸清两个犯罪窝点的具体方位以及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活动规律，侦查员做了大量的基础工作。他们曾开车带两女到犯罪窝点附近指认。到了现场附近，两女说不清具体的房间号，侦查员不可能让她们露面，带她们上楼实地察看。于是，侦查员就近找了一座房型相同的房子，悄悄地带了其中一女上楼察看，终于彻底搞清了犯罪嫌疑人及受害人住房的楼层结构及具体方位。

抓捕的时间定在8月23日晚上。为确保“一个不漏”，从当日上午开始，侦查员就分赴两个窝点附近秘密蹲守，监视犯罪嫌疑人的动向。

下午5时30分，专案组接到现场蹲守的侦查员的报告，两个窝点厨房间的灯都亮了，有关对象已经陆续到齐……

“出发！”带队领导副总队长宋有国一声号令，从各警种抽调出来、集结待命已久的五十精兵分乘数辆警车风驰电掣直扑犯罪窝点。

犯罪窝点均在二、三楼。为确保安全，大队人马到达现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楼下分兵把守各个窗口，以防抓捕时犯罪嫌疑人跳楼；抓捕人员进入房间前，先用纸张遮住防盗门上的猫眼，以防里面的人看到门外的动向而有所准备；侦查员设计进入房间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控制住窗口及厨房里的刀具……

由于准备充足，这次行动是一抓一个准，12名犯罪嫌疑人无一漏网。10名在现场的受害人获得解救，其中还有一名来自汕头、年仅13岁的聋哑少女。看来这伙人为了牟取暴利，连未成年人也没有放过。果然，在后来的调查中，少女告诉民警，那天她是在金砂公园游玩时，被一男一女（后查明他们即上海籍的王某、宋某夫妇）以介绍工作为名，骗到上海来行乞的……很明显，这对男女涉嫌犯了拐骗儿童罪。

破案的关键是取得证据。在两个犯罪窝点搜出不少被犯罪嫌疑人扣押的身份证、残疾证、银行卡及他们强迫受害人写下的“欠条”，还有多份用于行乞的道具，即前文所述“爱心捐献”表。人证、物证都表明这伙人犯了强迫残疾人乞讨罪。

关于拐骗 13岁少女来沪乞讨，尽管有受害少女的亲口指证，但由于王某到案后矢口否认此事，其妻宋某当时尚未到案，所以一时难以定案。不过，这没有难倒侦查员。他们通过一在押人员之口得知王某夫妇于7月5日曾驾驶一辆上海牌照小汽车从广东汕头沿沈海高速公路来沪，车内就坐着那个13岁少女……

时间、人员、车牌号、行车路线等要素一应俱全。专案组立即依托市局大情报台及刑侦、经侦信息研判平台进行查询，运用高科技手段获取了铁证，抓获了王某之妻宋某。宋某到案不久就作了如实供述。可笑的是，面对铁一般的证据及其妻的口供，王某竟还是死不认账，但这已无关大局。殊不知，只要证据充分，即使“零口供”也照样能定罪。

后来，法院就是依据上述证据，判决王某夫妇犯了“拐骗儿童罪”，判了有期徒刑。

治顽疾保动脉畅通

近年来，上海城市轨道发展迅速，轨交网络遍布申城各个角落，而且建设规模还在不断扩大。目前，上海已拥有12条地铁线（不含在建的），轨道总长439公里，共287个站点，日均发车5300余班次，客流量高达650余万人次。地铁，是上海这座超级大都市发展中跳动的脉搏，市民群众出行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

乘地铁快捷、准时、安全，但也常有烦心事发生。乘过地铁的人或许有过这样的感受：有时候，正当你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或聚精会神地读书看报之时，膝下会突然冒出一个未成年人或残疾人向你“咚咚咚”地磕响头要钱，有时候是一个妇女领着一个孩子向你伸出了手……这时候，你是给还是不给？如果不给，他（她）可能会一直缠着你不放，甚至做出一些让你难堪的举动来。去年夏天，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在地铁车厢里伸手向一位女乘客要钱，遭拒后，这个刚才还跪在地上磕响头的男孩突然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朝穿着短袖衬衫的女乘客的手臂上乱划一气，吓得女乘客哇哇尖叫起来……

男孩的行为扰乱了治安秩序，但他毕竟是个未成年人，又没触犯法律，对他，至多是教育教育罢了。

乞讨，乃古今中外，无论富国、穷国都无法根绝的令人头疼的社会现象。从法律的角度看，它不但不属于犯罪，连违法也算不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已成为一种“职业”， 有人还称其为“社会救济的一种补充方式”，认为应当允许其在一定的程度和范围内存在。

轨道交通的兴起，使乞讨又多了一个新的现代化的栖身之地。然而，地铁车厢毕竟是公共交通区域，不是在大街上，看见乞丐想不搭理，尽可走开；地铁车厢空间狭小人拥挤，难有周转的余地。遇到此类人，想躲也躲不开。因此，在这样的特殊区域，是不允许乞讨、卖唱、兜售、散发小广告之类现象存在的。对此，有关部门早就有过明文规定。但这些现象还是屡禁不止。

这是什么原因呢？道理很简单：在地铁进口之处是无法把这些人拦截在站外的，乞丐不能乘地铁，没有这样的规定！此类事有关部门处理起来也有难度。你要罚款，他两手一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怎么办？你要拘留他，此事不犯法，无法执行；对于残疾人，执行更难。另外一个原因，无论春夏秋冬，车厢里都是不冷不热，待着舒服。只需花几块钱买张票，就可以一直兜下去。地铁车厢人流量大，且来自四面八方，客流源源不断，见到的都是陌生面孔。这么多乘客只要有1%的人肯给予施舍，乞丐们的收入就非常可观了。所以，在乞丐们的心目中，地铁车厢是他们行乞的“胜地”。要他们放弃这样的“王道乐土”，放弃这样的无本生意，实在很难。

那么，是否因管理难度高就可以撒手不管，而听之任之了呢？轨交总队副总队长宋有国坚定地说，当然要管，而且要管得好。他说，地铁车厢里存在的不仅是乞讨，还有携带危险品、非法兜售、散发小广告等治安问题，这些情况严重影响乘车秩序，甚至可能对公共安全构成威胁。我们的工作方针是集中整治与常态化管理相结合，以常态化管理为主。

如不久前采取的一次集中行动中，轨交警方一举查堵各类易燃、易爆，具有杀伤力、腐蚀力等违禁品1万余件，其中油漆、汽油、香蕉水、工业酒精及管制刀具（600把）、仿真枪支（60支）等，还查获汽油、煤油、柴油共80多公斤，鞭炮6万多箱等危险品。对那些拒不配合安检、扰乱秩序的违法人员依法果断地处以治安拘留。

对于在车厢内搞强讨恶要者，视情节轻重予以不同的处罚；有些人虽然没有强讨恶要，但对多次在车厢内乞讨而不听劝告，赖在车厢不肯离开者，警方就组织力量将其强行带离车厢，然后带至专设的办公场地进行教育。总而言之，千方百计压缩其行乞的空间，让其无法在车厢里“生根”。警方这些做法得到相关部门如民政及地铁运行方的大力支持（主要在保障方面）。

据悉，为了确保大动脉的安全畅通，上海轨交警方专门组建了六个执法工作站，分布在各轨交重点区域，随时随地接受群众报案，处置各类治安问题。乘客如遇到强讨恶要、非法兜售等影响乘车秩序的事，即可拨打“110”报警电话，警方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处置……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