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清 陈思阳
在2013年蛇年春晚上,毛阿敏一曲《幸福》,唱得荡气回肠,感染了许多人。20年里,曝光率并不高的她,依然稳稳占据着中国流行乐坛“一姐”宝座。
光辉岁月与迷失季节
时光倒转20多年,当时的毛阿敏正处在花样年华,随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到北京演出,后成为著名音乐人谷建芬的爱徒。1987年12月,毛阿敏身穿银白旗袍,亮相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国际流行音乐大赛,以一曲《绿叶对根的情意》斩获三等奖,成为那个年代首个走上国际流行音乐领奖台的内地歌手;1988年春晚,总导演邓在军为毛阿敏精心设计出场,以当时最新的光导纤维搭建T型台,随着那曲悠扬的《思念》,一袭金色耸肩泡泡袖的毛阿敏,从舞台最高点缓步走来,“好像一只蝴蝶”飞进千家万户……她一夜成名,连时髦服饰都掀起了“蝴蝶”风。
声名鹊起后,她的生活也有了改变。“以前都住招待所,后来到北京有着落了,请的人多了,住的地方也好了。但对于生活环境的改变和所谓的人脉,我都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有人找我唱歌就是一种幸福。”
然而,大红大紫过后,她也开始经受尾随而来的各种风波,1989年那场轰动全国的税案风波令她一度陷入困境。被调回南京后,前线歌舞团给了毛阿敏连降两级的处分,媒体和文艺团体对她避而远之,她在小屋里寂寞地度过了半年时光,除了写检讨,就是打毛线,常常拆了打,打了拆……期间遭遇的情变更令她万念俱灰,她给自己准备了100多片安眠药。幸好父亲有预感似的从上海连夜赶到南京,一阵敲门声把她从迷惘中敲醒……那晚窗外下着瓢泼大雨,父女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这年9月,父亲陪毛阿敏到南京税务部门补缴了23万元的税款及罚款,这场沸沸扬扬的“税务风波”才渐渐平息。
毛阿敏曾为众多电视剧演唱过主题歌,其中流传最广的是那首《渴望》。陷入人生低谷的她,唱出了歌中的百感交集,正是因为对《渴望》的成功演绎让她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在中国电视剧行业的起步阶段,她先后为《编辑部的故事》《上海一家人》等数十部作品演唱主题歌,露面的机会也日渐增多,1991年和1992年,毛阿敏受邀回到春晚舞台。
1992年5月,毛阿敏与成方圆、蔡国庆、那英等人到香港参加中国风演唱会。“那是林青霞第一次看我表演,她的第一感觉是,这女人在台上太大牌了!看完演出,她到后台强烈要求和我照相。”那次演出反响热烈,当地报界和演艺界称她为内地歌坛“大姐大”,邵逸夫邀请全体演员赴宴,特地关照秘书:一定要把毛小姐请到。
“我遇到的港台歌手跟邵逸夫都是一个评价,我还没唱,前奏起来往那儿一站,他们就觉得,这人气场真强大!邵逸夫见我就说,你就是个大牌,台上派头足得没话讲!”后来在邵逸夫的盛情邀请下,毛阿敏签约香港TVB。有人问她:“那时候要学粤语歌吗?”她答得爽脆:“谁学?我这种人,不会迎合别人的。”
意料之外的重蹈覆辙
1996年,毛阿敏遇到了生命旅途中的第二次寒冬。没人想到,她会在税务问题上重栽跟头。对此,毛阿敏一直缄默不语。
在她后来惜字如金的表述中,当年的她,是因为牵涉各种人情却又不谙江湖规则而导致身处漩涡。在好友、著名节目主持人曹可凡的印象中,“她这人大大咧咧的,对人的辨别也不是很清楚,在她看来每个人都蛮好,结果弄得自己很累。”
后来每每提及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两次税案风波,她都会很快敛起笑容,神情肃然,话语骤减,可以感到她在无形抵抗,口气中难掩愤怒和委屈:“这种哑巴亏只能自己吃下去,不要再解释了。”
唯有一次,10多年前接受《鲁豫有约》采访时谈过她的这次“重蹈覆辙”:“(第二次)我其实还是很谨慎的……所有的主办单位都知道,在税务问题上我是最严格的,但还是让别人钻了空子。当然我自己也有问题,太好心了,别人一说,我就‘可以,可以,可以。只有那么几次不是我经手的,可就是那几次出了问题……”
有人问毛阿敏:“你觉得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她答得有些无奈:“我最大的问题是不善于拒绝别人,有时会变得没有原则。”
这一年,毛阿敏因无法面对国内舆论压力,远走异国他乡,这一走就是4年。那4年,她有了英文名字Amy,交了一帮外国朋友,英语从磕磕巴巴变得越来越顺溜,跑遍了意大利的教堂,“每次去都哭得稀里哗啦”,回香港后受洗成为天主教徒。“我大概把《圣经》看了5遍,相信玛利亚在生耶稣前的那种感动。还有《旧约》里出埃及过红海那段,当他们要过去的时候,红海突然打开了,我觉得太神奇了。”
当年出走,她带了上海滑稽明星王汝刚送的几盘滑稽戏带子,“和外国人混在一起时我每天都看这个带子,看完后哈哈大笑,然后又哇哇大哭,老外见我又哭又笑,觉得我很神经质。他们不知道,這些乡音勾起我很浓的思乡之情,我是通过看这个滑稽戏来排解内心的伤感和想家的感觉的。”
毛阿敏在国外这4年,最提心吊胆的还是她的父母,当初他们并不希望女儿考取文艺兵,后来各种风波更是让二老操碎了心。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父亲在她走后一周就病倒了,因为日夜思念女儿,夫妻俩终日以泪洗面,父亲的视力也越来越差,最终视网膜脱落,从此双目失明。而为了不让女儿有压力,每次打越洋电话,父亲都隐瞒病情。而各种不实报道也让母亲十分担忧,“有一次我妈妈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吸毒啦?我当然没有,但妈妈带着哭腔这样问,让我心里很是不忍。”
毛阿敏实在想家,2000年,她缴纳了自己的81万元罚款,又替演出商补缴了近57万元税款,取得全部完税凭证后,终于回家了。“飞机降落的一瞬间,我是很感慨的。我走的时候跟自己说,我永远也不想再回这个地方了。回来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原来我最爱的还是这个地方。”
撒一把青春的野
2000年,毛阿敏回国,复出歌坛。2010年12月31日,她在首都体育馆举办了20多年歌唱生涯中的第一次个人演唱会。2013年1月19日,毛阿敏又在上海举办个人演唱会,名字取得颇有意味:如果时光留不住。
到了知天命的岁数,面对留不住的时光,她似乎还想撒一把青春的野。“我想在台上跳骑马舞!把《江南style》和《最炫民族风》串一块儿,你能想象吗?”说着,她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之后又连忙自嘲,“抱歉,我在台上条件很好,台下就是‘十三点。”
“她跟我所认识的国内流行歌手不太一样,跟通常概念的上海女孩儿也不太一样,比较‘放得开。”著名节目主持人曹可凡是毛阿敏的多年老友,他说,“娱乐圈是个泥沙俱下的地方,但毛阿敏是实实在在靠自己的本事在做事,她没有溜须拍马、故作清高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尽管久经沙场,但面对众多媒体时,毛阿敏还是不断说“紧张”,面对镜头甚至有点儿手足无措,一个劲儿说“看哪里看哪里”,甚至主动要求喝彩:“你们也不给我一点儿掌声,这么多人我会紧张的!”一次,主持人要求毛阿敏给大家说点儿国庆假期的祝福语,她手拿话筒,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祝大家节日快乐,春节愉快……哎哟,紧张紧张,口误口误!”引得现场欢笑声一片。
“疯疯癫癫”是王汝刚玩笑间送给她的4字评语。她的助理爆料:“她有时候做的发型我们都有点儿看不过去了,太前卫,前面的头发都飞起来,像开摩托车被吹了似的。”
毛阿敏在一边“顶嘴”:“这发型是我自己要弄的,她们都说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一派率真可爱。
唯愿淡定生活
历经了风雨坎坷,淡定成为毛阿敏现在生活最好的注脚,“在我心中一直有个标准,对名和利已无所求,这句话说起来好像很轻松,其实挺难做到的,我越來越看得开了。”
“我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明星。现在的我,用家庭主妇这个词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我现在早睡早起,会去给孩子开家长会,去菜市场买菜砍价……”
毛阿敏的主妇生活很是丰富。唱歌瘾上来了,就去K歌房。赶上自己喜欢的歌星开演唱会,她会自己买票去看。“2011年那英的演唱会,我就买了票价380元的票。后来她见我就嘲笑:‘就你们上海人最抠门。”毛阿敏不会上网,更不会像现在很多明星那样发微博。“她们老说我太‘OUT了,没办法,对这些东西玩不转,也不感兴趣。”
毛阿敏还爱看娱乐八卦杂志,而对有关自己的八卦消息,也是一笑了之。“被骗、被利用、被伤害,一切都经历过,我不在乎了,包括别人怎么评价我。”她低头沉思数秒,接着说,“我这半辈子其实是迷迷糊糊过来的,现在发现,如果什么事情都太认真,想得太明白,太累了!”
现在的毛阿敏,生活中常是素面朝天,在她看来,在台上赢得掌声和喝彩的满足感与人家夸她烤的蛋糕好吃时是一样的。
“站在舞台上的时候,看到人们为你欢呼,那是一种荣誉感,心里会觉得‘我很牛,而在家里干干家务看看电视,这种平淡的日子会让你有发自内心的舒服和放松。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但给人带来的开心程度都差不多。所以我从不会担心过不过气,也不会为人们忘了我而失落,大家还想听我唱歌我就唱,不想听了我就回家看孩子,反正都是高兴。”
(据《南方人物周刊》《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