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焰:画肖像就是画自己

2013-07-05 15:25锡琴供图佩斯北京
读者欣赏 2013年9期
关键词:尺幅韩东布面

文/锡琴 供图/佩斯北京

毛焰:画肖像就是画自己

文/锡琴 供图/佩斯北京

作为观者,当你凝视毛焰的画作,想从历史或日常生活中发现这些灵感的来源时,它们却离你越来越远。当人们想在毛焰的模特儿中寻找一个“他者”时,随之浮现的是寻找者自己的思绪,毛焰的创作完全不反映外部的世界。恰恰相反,他的主题、他的机敏,栖息在一片灰色调中,这正如艺术家所提及的,“人类内心深处的温度”。

近似于无限透明的灰、模糊得失去轮廓的人,明明是油画,却有着水墨的意境。毛焰本人,一如他的作品那样令人猜不透。虽已是“千万俱乐部”中的一员,却依然如苦行僧一样孤独地开拓着心灵的疆域。

2013年5月中旬,佩斯北京推出毛焰个展—这是毛焰与佩斯画廊签约之后的首次个展。在这次个展上,毛焰一改以往惜墨如金的小画,首度推出大尺幅创作,且创作题材也发生了重大转变,女性人体首次出现在他的作品中。

画托马斯

艺术评论家栗宪庭曾如此评价毛焰:“毛焰的作品放在欧洲任何博物馆的大师作品前,都毫不逊色。”生于1968年的毛焰,是中国当代艺术界的怪杰。与杨飞云一直画妻子相似,毛焰12年来一直在画托马斯—性感的托马斯、迷离的托马斯、空灵的托马斯……毛焰画托马斯就像在画情人。

托马斯何许人也?上世纪90年代末,高大、稳重的卢森堡人托马斯到南京学汉语,他是毛焰一个英国朋友的朋友。1998年,他们在一个平常的饭局上认识了。1999年,毛焰开始创作油画和纸上绘画的《托马斯》系列。“我决定画他是在一念之间。我总是不断地拍托马斯,让他摆出各种别扭的姿势。”毛焰说托马斯身上没有任何附属的东西,能让他专心探索绘画语言。

就这样,艺术界的传奇出现了,一个男人用12年画另一个男人。毛焰不仅画了托马斯12年,还拍了托马斯12年,每年不间断,每次托马斯都非常配合。“最早是一卷一卷的胶卷。后来用数码,没节制、反复拍,我能画出的只是拍出的一小部分。”毛焰说。

12年来,毛焰画托马斯的正规油画只有90幅左右,其余都是纸上“托马斯”。但毛焰会将“每个时期,不同尺寸的纸上小素描、油画,每种状态中挑一张送给他”。毛焰说:“作为特好的朋友,他本人对我的作品特别喜欢,我自己也喜欢将作品送给他收藏。”

整整12年,毛焰画到连托马斯眼皮下的痣都画得特别清楚。他反复让托马斯呈现不同形态,抽离了背景,模糊了时空,人物同灰色的背景融合在一起,仿佛置身于梦境中,难以捕捉的灰色调造成了虚无缥缈、迷离不定的效果。栗宪庭认为:“毛焰作品的精彩之处是他独特的笔触,塑造对象尤其是脸部所用的明暗斑驳的技巧,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敏感和紧张感,仿佛每一个小笔触都是一个神经末梢,在一明一暗的斑驳中流露出不安、疑虑。”毛焰透过富于个性的形象塑造与动态捕捉,来传达某种被记忆中的片刻所吸引的浅层氛围,并发展出淡化人物形象特性,从而专注于艺术的自我语言。可以说,毛焰的艺术体现了一个时代悠远而真实的整体面貌。

小猫 布面油画 27.8×36cm 2012年

小花 布面油画 110×75cm 2012年

最终,托马斯的稳定形象使毛焰获得了一个不断深化绘画方式的途径。托马斯的沉静形象在情绪上是一种温度很低的形象,毛焰在选择托马斯的照片时,过筛子一样选择其中最少表现力、情绪上似有似无的状态,以达到最自然、最不经意、最少画外音的呈现效果。他探讨的不是“肖像”的意义,而是“肖像画”的意义,是借用人物的轮廓和动作来完成线条、颜色、构图的实体化,是在写实主义的框架下探讨深幽微妙的人类精神世界。说到底,单纯的绘画不过是一个世界的再现方式,在这一点上,毛焰作品的意义不在于开创,而在于最准确的、不受时代杂音影响的传承。

1. 托马斯肖像之三 布面油画 110×75cm 2007年

2. 托马斯小型自画像之三 布面油画 36×27cm 2006年

3. 托马斯自画像之一 布面油画 130×90cm 2008年

在这次新展中,毛焰再次向外界传达了他对《托马斯》系列的热衷,展出的作品中就包括《坐在椅子上的托马斯》等。在毛焰看来,“托马斯其实只是一个躯壳,实际上是画我理想中的一种精神状态。这种状态很平静、很克制,没有太多欲望,它不是渲染的、充满激情的、疯狂的。正因为如此,观众对我的作品有不同的解读,这些都是对我作品很好的补充,我并不想刻意地去表达什么”。

画朋友

受父亲影响自幼学画的毛焰,十几岁时绘画技法便已经相当娴熟。国画、写意、水彩、素描,对颜色和明暗的捕捉,每一项训练都得到父亲的悉心指点。青年时的毛焰,被当地人称为天才,考进中央美术学院是意料中的事。

1988年,毛焰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他的同学里有后来名声显赫的刘小东、方力钧和赵半狄等人。1989年放假,毛焰和朋友去敦煌玩,顺便在敦煌研究院转了转。“在人家院子里乱转,一个人出来问我们是哪来的,我说是中央美院的。那人问,你认识油画系的毛焰吗?我说我就是。他当时就呆住了,马上安排吃住,招待了我们半个月。原来他去中央美院进修,看到我画得好,想找我喝酒,刚好我不在。那半个月,我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他就希望我们跟他谈谈绘画和艺术。”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1991年,在大三时便内定留校的毛焰,毕业时因没有留京的指标,只能到南京艺术学院执教。当时他的老师甚至希望用自己的留京指标把他留下来。就是这一时期,毛焰以南京的朋友为模特,创作出很多轰动一时的作品。“作品中或忧郁或惶惑或脆弱的文人肖像的所指,既是具体的个人,也是整个人类的面孔”。

1992年,《小山的肖像》在当年举办的“广州艺术双年展”上获得学术奖,令毛焰声名鹊起。这幅作品运用俯视角度,人物脸部仍保留有独具个性的细小光斑,画面背景也泛着淡淡的微光。作为毛焰的好朋友,李小山这位青年艺术家的形象被刻画得惟妙惟肖,那思索者的眼神、碎碎的小胡须、消瘦而棱角分明的五官,流露出毛焰人物肖像所共有的神经质般敏感不安的神情。鲁虹评价这幅作品“既洋溢着毛焰非凡的绘画才华和精湛的写实技巧,也传递出其对人性本质的深入挖掘”。

上图:椭圆形肖像布面油画 53.7×72.6cm 2010年

下图:小林布面油画 110×75cm 2012年

1995年,毛焰结识了南京作家韩东。那时,韩东正经历着人生的低潮。在毛焰眼里,失魂落魄的韩东是“最美的”。他拉韩东拍了照片,然后开始创作。1997年,毛焰给这幅画起了一个很抒情的名字—《我的诗人》。作品中,韩东的脸明显被削尖了。这幅被韩东认为是丑化自己的画,在外人看来却画出了他的灵魂。1998年,《我的诗人》被送去旧金山参展,因为技术操作和翻译交流的失误,被人以不到1万美元的价格买走。几年后,毛焰硬是不惜重金用14万美元把它从纽约苏富比拍回家。

1996年,28岁的毛焰创作了《记忆或者舞蹈的黑玫瑰》。画面以带蓝色倾向的高灰调为主导,穿黑衣的高波,展开手臂,像是要飞起来,又像是在跳舞,带着些许神经质和病态。2007年,此画在保利春拍中拍出了1001万元的天价,毛焰自此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界“千万俱乐部”的一员。

毛焰一直画朋友,不画陌生人。“很简单,大街上来的那个人和我的生活没有直接的关系,我画的朋友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对于肖像画,毛焰早已驾轻就熟,但他的目的并非是把人画得像。“因为画得像对我来说很容易。如果没有我个人的情感的话,表达得再栩栩如生也是低级而且没有意义的。”就像李小山所言:“毛焰的绘画技巧几乎与生俱来,令人羡慕不已,但这只是他创作过程中信手拈来的东西。毛焰的真正贡献在于把技巧融进了新鲜的视觉表达之中,也就是说,观赏毛焰的作品,迎面扑来才气逼人之感,这体现在画面的方方面面,而不仅仅是单纯的‘技巧’。”

巴黎!巴黎 布面油画 200×130cm 2006年

珀西布面油画36×27.8cm 2012年

画女性人体

简单地说,毛焰是一位人像画家,但他又是所有当代艺术家中问题最少也最多的一位。在一个已然被后现代性、多元性和关系美学所占据的时代,对传统艺术的诚挚探索似乎已无落脚之地,人像画家成为一个异数。多年来,毛焰一直醉心于肖像画,作家韩东说毛焰的画是与时代唱反调的产物。

此次携新作亮相佩斯北京,毛焰首度展现了他的大尺幅女性人体创作系列。其中《椅子上的小魔女》与《微胖的裸女》,同一地点与椅上对比描绘出模特儿的撩人神态与修长体形以及胖女人的团缩神情形象,展现出毛焰令人赞叹的画面掌控力。

1995年前后,毛焰就从常规的尺幅肖像画创作转向惜墨如金的小画。为什么如今又改画大尺幅作品?“打开自己。”毛焰如此解释,“以前画的多是中小尺幅的作品,最近的作品是我逐渐在打开自己,是在做一些改变和调整。”

毛焰画画时会喝点酒,让自己的感觉更加敏锐、丰富。“其实我以前画画是不喝酒的,喝酒和画画是完全分开的,过去《托马斯》系列很多作品的创作是需要在非常安静的状态和心态中进行的,是不可能喝酒的。但是这几年我确实开始下午五六点的时候一边喝酒一边画画。”毛焰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当然不会喝醉,一是放松的感觉,二是我觉得我的年龄在增长,喝完酒以后感觉会更加敏锐,对作品会更敏感。我画画不是靠灵感,喝酒也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灵感,但是能给我带来另一种感觉。”

左图:椅子上的小魔女布面油画 330×200cm 2013年

谈起新作《女人体》系列,毛焰坦言:“我画的肯定是我认识的人。坚持画熟人是因为我需要跟他们进行交流,告诉他们我的意图。之所以在这个系列中没有用真名,是因为我对她们的形象都有不同形式的篡改。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写实主义的艺术家,会根据感觉、形式做一些改动。”毛焰透露,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在脑中酝酿这一系列,只是最近才将它付诸画布。而像这样大尺幅的作品以后每年都会完成两三幅,但这并不意味着《托马斯》系列的终结。

从《朋友肖像》系列到《托马斯》系列,再到如今的《女人体》系列,毛焰精湛的创作总是呈现出遗世而独立的姿态。在毛焰的肖像画中,外表的时代特征已被消弭,仅剩人类共性的精神浮现其中,而画面的灰色调则体现出他对于漫长幽暗近代史的感受与体察。画了这么多年的肖像,毛焰说实际上就是用一辈子的时间画一张画,而这张画的主角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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