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巴海:三栖音乐怪才“大玩家”

2013-06-28 13:35董存明
上海采风月刊 2013年7期
关键词:轻音乐音乐

文/董存明

屠巴海在《东方讲坛》上演讲

岁月是无情的天然整容师,而当年的乐坛“神奇小子”屠巴海,从上海轻音乐团团长职位上卸任后,虽已年逾七旬却仍不显老,这多亏他生就喜感的“葫芦娃”样娃娃脸沾光了。今年适逢他六十年音乐生涯和与其夫人陶世泉金婚双庆,值此佳期向这对校友伉俪道贺。

称其为音乐“大玩家”,并非矫情之言。巴海从小就一身男孩子气,生性顽皮好动爱疯玩,且音乐天赋异禀聪颖过人,乃是上音附中闻名的“小人精”。乘物以游心,他一直把主业大提琴当成玩伴,变着法儿巧练一路领跑。精力过剩的他又搞作曲、当指挥,全都玩转得风生水起。这位音乐怪才居然揽下了国家一级指挥家、一级作曲家、一级演奏家三项高级职称,怀揣“吉祥三宝”的音乐人在全国也难得一见。

屠巴海是新中国一手培养成长起来的,从其带有传奇色彩的历程一个侧面,折射出我国不同时期的音乐生态环境之变迁。

幸运儿承家传艺术基因

巴海的名字已亮明了出生地,1942年12月降生于富庶的天府之国。他母亲的娘家在当地富甲一方,又是一名才女,得以进入国立音专钢琴系学习。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同校有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和丁善德、喻宜萱等一代前辈名家。但好景不长,她因战乱中家境每况愈下再也供养不起,以致两年后中途辍学,在重庆以教钢琴为业。其父自幼习画,曾在刘海粟大师上海所办的绘画班里就读,成为第一批门下弟子。巴海出自于如此得天独厚的艺术家庭,占得了先机。

幼年的巴海随同父母移居上海,他有四个兄姐排行最小,一家人常会惯着他随性而为。父亲在吴淞中学就职教务主任,母亲执教音乐课,因家中无人看管他,又没上过幼稚园,所以常会跟随母亲旁听音乐课。教歌时,一些大孩子还没学会,而不满5岁的巴海反倒先学会唱。母亲时常会练练钢琴,无意间母亲成了巴海的音乐开智启蒙老师。

当他刚满5岁,父母为免得拖累操心早早就送他进了学堂。小顽童很惹老师喜爱,早晨全体学生要在升旗仪式上齐唱国歌,就唤巴海来指挥。他站在操场平台上起劲地挥舞小手,和着节拍煞有介事。没想到从6岁起一直持续到上海解放,竟然指挥了新旧两个时代的国歌,这等奇事闻所未闻。

童年的屠巴海在吴淞郊外

顺着基因话题刚提到他的小女儿屠澜澜,一下触到了夫妇俩八年前心中的痛点。原本这个天才少女可以继承父母衣钵的,她在1993年参加通俗歌曲作品大赛,独立写了《走过的青春》应征,最终在海内外近万首作品中一举夺魁。父女俩携手合写的《拥抱东方》一度是东视音乐频道年度排行榜的主题歌。她在一家国际唱片公司供职时,曾为杰出华人音乐家薛伟、秦立巍出过唱片。但谁知屠澜澜得了一种怪病,年仅33岁就英年早逝了。手上有一张父母为屠澜澜出版的CD纪念专辑,谛听由费翔、蔡国庆和她自己所唱的富有真情乐感的歌声,宛若在诉说心音,那留下的11首作品歌名联缀起来像首诗——《真想告诉你》《走过的青春》/《卡通心情》《少女心动》《拥抱东方》《梦想成真》/《我不要》《一个人的旅程》/《在你的海里》《天使在人间》《和你重逢》。

这一家三代人的才智基因传承,莫非有叠加效应?神秘的遗传学或可作出解读。

12岁的屠巴海在文化广场独奏《牧歌》

大提琴冲天梦难违天命

上音附中创办于1953年冬,精英代有人才出。

时年不足10岁的屠巴海没学过乐器,全凭其优异的音乐天分成为第一届学生。先前校址在漕河泾,少不更事的他上树捉鸟,下河捞鱼,冬天也会头冒蒸汽,是学校田径队和足球队里的活跃分子。

念及这段青葱时光,他对贺绿汀院长至今仍怀有感恩之心。老专家特别注重基础教育,信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教育理念,走出校门才能长袖善舞。

其时抗美援朝硝烟散尽,学校里弥漫浓浓的音乐氛围。程卓如校长和汝洁等老师上基本乐理课严格训练,四个声部要求学生在钢琴上“弹三唱一”。巴海还记得老民间艺人丁喜财等老师教唱各地民歌、曲艺、戏曲及讲解一些少数民族音乐……使发育阶段的学子啜饮下“十全大补膏”壮骨健身。

起初巴海学钢琴,主科王晴华老师(前上音院长杨立青的姨妈)常在人前背后夸赞她眼里的天才宠儿。两年后他改学大提琴专业,进步神速,初学一年,12岁就登上文化广场大舞台独奏《牧歌》。他饶有兴趣地学琴,把它当成会唱歌能对话的大玩具一般摆弄,更喜欢拉乐曲,兴致高时可以练上四五个小时。“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爱因斯坦这句至理名言再次得到验证。

他怎么也算不上最刻苦的学生,但肯动小脑筋探知其所以然,讲究练琴效果。别人奋力划桨大汗淋漓,他却“轻舟已过万重山”。1960年,屠巴海以优等生资格直升上音本科。

巴海的手风琴在音乐院孚享美名,他从发声原理琢磨出关键在于运作风箱要“送风好”,倘然“一发格”音量远响过他人。并且很会“带”动演唱者情绪,高潮时“上桥”助推一把,所以很多歌唱家点名要请他帮帮忙,演出效果立马不一样。

不用说,巴海的主业大提琴拉得更出色,王砳老师尤为擅长左右手配合的技术,使他获益良多。巴海的右手是强项,把指力、腕力、臂力甚至会借助腰力融为一体用内功发力,所以能随心所欲使音色变化丰富,音质饱满,而且音量非常大对比幅度就明显。王砳先生见巴海琴艺日益精进,“响鼓也要重锤敲”,决定让他破例举行独奏音乐会。

巴海像上紧了发条,大为调动了主动性去深刻体悟乐曲内涵灵魂,苦攻高难技术片段。1962年8月,年仅19岁的屠巴海在上音首开先例举行了独奏音乐会,惊艳四座。他演奏的大型曲目有《德伏夏克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柯达伊无伴奏奏鸣曲》,特别是后者以难度技巧极高著称,当时的水准线同行都望而生畏不敢碰,而他完成得干脆利落,赢得了院内一众弦乐专家赞誉有加。之后,凡有重要外宾来音乐院,屠巴海都会作为教育成果典型上台献演。

好事连连,王砳老师教育有方提前摘掉了错划的右派帽子。不久,巴海又被告知经一再甄选决定其参加1964年在莫斯科举办的“柴可夫斯基大提琴国际大赛”,全国仅有两名选手参赛。

箭在弦上待发,可是因其时中苏两党两国政府意识形态分歧反目成仇,连一介草民屠巴海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冲天一梦顷刻幻灭。

那不是相命书里的流年不顺背运,个人命运与国运息息相关谁也无可违拗。

写舞曲“快枪手”即景成章

春梦破残,一个人的能量如同地底下岩浆会移向新的泄口释放,巴海开始与舞蹈结缘。

上海舞校《白毛女》一朝成为样板戏,“民科”自嘲“命苦”(沪语谐音),因为1965年《长征组舞》同时诞生,命途却一红一黑。既然是由于原歌词作者肖华上将已打入另册,那么再重砌炉灶复排,歌颂红军长征壮举总不会错。

名声在外的屠巴海受邀担任音乐创作组组长,成员有大作曲家瞿维、吕其明和上音老师王强。让“嫩头青”牵头看似不合理,但在无厘头的年代很“合理”。话又说回来,巴海并非挂个虚名,干得挺当真,担负起了应尽之责。可惜,“民科”确实“命苦”,怎么也没料到大批老红军都莫名倒下了,这个戏怎么立得起来?结局再度无疾而终。不过,巴海所写的一些歌和舞曲调调,民科师生有好多人至今仍能哼出,让他稍有些宽慰。

这次试水能与老作曲家合作使巴海获益匪浅,“老伯伯”瞿维讲过:“如果音乐不通顺,舞蹈结构也不可能合理”,他记忆犹新。巴海注重感性的学习方式,通过欣赏《斯巴达克》《罗密欧与朱丽叶》等名剧的音乐,认知舞剧音乐结构要素和艺术创作规律特性。

1971年,巴海又担当了舞剧《草原英雄小姐妹》音乐主创,创作人员在前期特意挑在隆冬季节远赴内蒙大草原体验主人公生活和采风。露天在野外“出恭方便”冻得要命,异常艰苦。但果然不枉此行,音舞创作都很感人,成功在望。消息传到首都,江青指示要改为一男一女,剧名改为《草原小英雄》重新编排。可是一审再审千辛万苦搞成功,灼灼华实被人“摘桃子”,硬要苦命人拱手相让给北京排演,那时连知识产权的名称都不知道,知道又怎样?嗟乎!

巴海三番两次受挫全都功亏一篑,于是重新干起老本行,从上音附中老师转岗到《白毛女》剧组乐队拉琴。其间,于会泳曾有意调他到京剧院协同作曲,一听说他已在样板戏内不宜再挖人只能作罢。

转眼到了1974年,继《白毛女》之后终于又一部芭蕾舞剧《苗岭风雷》上马。巧的是巴海与本人都从乐队里抽调出来参与了集体创作共事,他依然作曲,笔者忝列台本构思者之一,不妨在此披露一个幕后故事。

朱逢博与屠巴海在录音监控室

由于人物关系时有变动,“连长”在前一稿中死了,甚至有六种死法,而这一稿又让他复生去打一仗,以达到“三突出”增添英雄色彩和开打舞蹈色彩。编导林泱泱(《白毛女》编导之一,曾任芭团艺术总监)很主动,非常规地在作曲之先就拉下了舞蹈框架,以便作曲者心中有底。可是光看舞蹈排练干跳太没劲了,大家知道巴海反应快就“挑伊上山”。他坐上琴凳,一面歪着头看舞蹈,同时在钢琴上左右开弓有旋律有和声副部,竟然“一心三用”与一群舞者场面调度和舞段节拍大致都合上了。一排完众人大笑,再回放现场录音检视,评点说这段、那段挺好应保留,到头来即景式的创作在正式公演时有好多片段都用上了,真是个“快枪手”!未知能否斗胆与汉代曹植七步成诗千古佳话相媲美,一为“文”一为“章”,相映成趣。

随后,“四人帮”狂人“狂想曲”终于绝响,新时代奏响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畅想曲”。上海芭蕾舞团于1979年成立后,掀起了群众性创作热潮,一大批新作登台。屠巴海也投身其中,接连为舞蹈《攀登》《飞向太空》写曲。他与好友奚其明合作,为胡蓉蓉、徐珏编舞的《园丁》以及上海歌舞团中型舞剧《雪梅》作曲,都荣获“上海之春”优秀创作二等奖。

在芭团乐队里屠巴海是个“多面手”,演出独舞《天鹅》时由他大提琴独奏,这首圣·桑(法)的乐曲技巧难度虽不高,主要考验音色控制表现力和细腻精到的艺术处理功底。他的琴声在死水微澜里缓流泣诉着悲情,而在末尾音色明亮起来,不只是临死前的痛苦挣扎,更注入了对生的渴望,暗示活着的人们要珍视生命的意蕴。

上海艺术家1977年为叶剑英元帅演出

有一阵子,当陈燮阳赴京办事出现“空档”,屠巴海上阵“救火”挑起了指挥《白毛女》重担。虽则乐队老马识途,主要难度在于跟芭蕾演员的配合,这种受到台上掣肘的指挥另有一功,曾经外请过交响乐指挥名家但一时也不适应。好在巴海反应迅捷,演员“范儿”一起就应声响起,不同舞段舞速变换也把握得当,使舞者跳得舒服来劲,这一阶段大型管弦乐队的指挥实践使他积累了宝贵经验。

在春色如许的时空里,屠巴海又拉又写又指挥,鱼和熊掌兼得充分施展才华。

屠巴海夫妇与蒋大为演出后合影

有担当任文体音乐总监

机遇点亮天才的火花,上海浦东开发开放“三年大变样”为屠巴海提供了广阔舞台。

太平盛世老百姓天天在电视荧屏上盛飨文化大餐,历代皇上也没享过这等清福。常年来,巴海与上视、东视、东广台都有密切合作,如《快乐大转盘》《360》等系列节目请他写主题歌;为东视“春晚”献出《明年再相会》与新年钟声共鸣;更多是不同节目内容的歌曲《申城无处不飞花》《神奇的海岸线》……不一而足。

日新月异的上海为适应新形势需要成立上海市大型活动组委会,决定聘任屠巴海为音乐总监,使他如虎添翼。

争气的巴海不负重托,上海举办各种大型文化活动都留有他的作品:上海国际艺术节、国际魔术节、上海科技节、首届哑剧节、亚洲音乐节、上海旅游节、金鹰奖颁奖仪式等,屠巴海简直成为“节歌”创作专业户了。

他还为上海社会公益活动奉献爱心,诸如他为上海慈善基金会写了《蓝天下的至爱》,这首会歌曾在“九十年代最受观众喜爱的歌”评比活动中捧得了金杯。又为团市委每年组织的“上海18岁成人仪式”馈赠了青春洋溢的《十八岁年华》作礼物。在抗击“非典”的非常时期,他与朋友们很快制作了《等你回家》的光盘,包括屠澜澜《天使在人间》,献给战斗在第一线的勇士们。

鲁迅纪念馆里那首交响诗《永久的纪念》也出自他手。央视举办“纪念瞿秋白诞辰100周年”晚会上演出了他的三个作品:交响大合唱《永久的青年》、歌曲《光明行》和舞蹈音乐《海燕,送别》。在这两位历史伟人纪念碑前献上了音乐花朵缀成的大花篮。

当澳门回归祖国怀抱那一刻,他用《我们的未来风光无限》一歌寄予了愿景。

“我们为祖国服务,也不能采用同一方式,每个人应该按照资禀,各尽所能”,歌德的这番话正与巴海贴合,他用自己的音乐专长为社会主旋律配上和声。

此外,从小就热爱运动的屠巴海为上海所承办的四次大型体育盛事作出了格外亮丽的贡献。

二十年前,上海首次举办大型国际赛事“东亚运动会”向全国公开征集会歌,屠巴海难得自己写歌词要尽一份心,《崛起的东亚》从上万首应征作品中摘得桂冠。大腕歌星刘欢和韦唯演唱这首雄浑大气、激昂飞扬的歌声,红遍神州,飞出国门。

这支歌巴海得到了冠名赞助商的一万元奖金,而他为社会大型活动的创作酬劳微不足道,慈善公益活动非但分文不取还慷慨捐助,尽到了一个有良知的公民义务。

上海又相继举办了全国性的第三届“农运会”、“八运会”和首届国际“特奥会”。开幕式上大型文体表演最为引人关注,全国电视直播成为亿万民众瞩目的焦点。艺术质量必须体现出上海高水平,关乎东道主国际大都市的城市形象。屠巴海身为音乐总监当仁不让,邀来老搭档著名作曲家奚其明精诚合作。

这几天多次复听这些光盘有好些新的感受,可以归结为:海派风格鲜明,现代气息浓烈,地域特色面广,舞曲律动多变,音乐格调高雅,作曲技法娴熟,富含意境想象,展现体育精神等八个特征,确实非同凡响。

这里不可能一一细说,试以“八运会”序歌为例。一开场,采用当时新潮的电子合成器音响营造出如梦如幻的空旷寥廓,引出宗庸卓玛悠长的天籁之声有清纯之美,藏味里忽而乍现两句花腔女高音灵动跳跃。短短几分钟就有现代、民族、西洋糅合一体,只有不拘一格的海派才会有此创意和胆识,能使三者水乳交融不突兀,又显现出作曲家的不凡功力。

《农运会》的音乐,地域横跨东西南北中五味杂陈。这些曲调既有源头又在似与不似之间,抓住精髓之点作辐射不失原有曲风韵味,给人以清新气息。

在国际“特奥会”颁奖典礼上奏出了《神威进行曲》,这首铜管乐体现出智障者励志精神,得到该项国际赛事高层官员的首肯与赞扬。

除此之外,又为浦东运动会和木兰拳协会写会歌。他为家乡上海人民奉献一己之力,作出如此众多的贡献值得人们记取和尊重。而外界并不知道他为之付出过个人利益的牺牲。

“八运会”之前,屠巴海夫妇俩第一次赴美国探望其大女儿屠闰闰(因生于少见的闰年闰月最末一天,19年一遇),原计划呆上半年顺便旅游,谁知仅过一个月就接到市府催促他提前回国的通知着手创作。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巴海很清楚孰轻孰重,即刻就回沪了。

屠巴海从不说空话大话,在音乐总监任上召之即来,足见他怀有大局为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轻音乐领军人全线开花

人们刚从噩梦中醒来惊魂未定,很需要心理调适,厌烦了苦行僧般枯燥生活都想增添些情趣色彩,卸下种种精神压力,轻歌曼舞正具有心理按摩功效,提升民生幸福指数。

回溯录音机普及之初,一听到邓丽君柔情似水的歌声,淋灭了肝火凉风拂面,何处不闻“君”。然而大陆轻音乐仍延续十年“空白”,尚未复苏。

为使早日改观海内外流行文化一统天下的局面,中央文化部于1982年夏在沈阳召开了“全国轻音乐研讨会”。我临时受命为上海代表团夤夜赶写发言稿,在这篇急就章里提出了九个观点供研讨。同时,屠巴海率领一支小乐队作现场展示性演出,节目均为解放初期第一批轻音乐作品。三天会议中,上海代表团成为热议的中心话题,会后受到了部领导的推崇。

尔后,“堵不如疏”的文化政策相继出台,鼓励新创作以软性引导,掀起了新中国第二波涌浪扑天的轻音乐热潮。

话说55年之前屠巴海就是个弄潮儿,跻身第一批开路先锋。他16岁时写的处女作《找窍门》在首届“上海之春”一炮而红。他巧妙地运用越剧过门素材表现技术革新题材,几组弦乐你一言我一语在轻快的节奏里喋喋不休争论,主题乐句末尾有两个下行停顿,形同思索状被难点卡住了似的十分生动,板鼓也“轧闹猛”煽动情绪。何占豪对此创意点子既意外又很欣赏,认为把越剧过门用得恰到好处很切题。

新人又推出新作:《毛主席比太阳还明亮》由刘若娥教授演唱;大提琴曲《田野》则是他自己独奏;又把浙东民歌改编为小号独奏《山歌》而用上了伦巴节奏,令黎锦光先生大为赏识,这位解放前流行乐坛的老前辈对后生咄咄逼人的才气如遇知音,这几个作品黎先生都参与了唱片录音制作,随着唱片全国发行新人屠巴海声名鹊起。

此外,《彝家舞曲》被选作上音教材典例。巴海从云贵地区“四边”采风活动归来创作的交响合唱《闹春耕》,贺院长兴奋地认为“这样写下去中国音乐大有希望!”屠巴海作曲才华初露峥嵘,院办主任常受宗出于爱才曾两次约谈劝其转到作曲系,但巴海怎肯舍下势头正旺的大提琴未予应允。

而今新纪元来临,屠巴海闻风而动再度成为弄潮儿。他在芭团率先成立上海第一支轻音乐队担任队长。1986年衔命与朱逢博共同筹建上海轻音乐团,他俩网罗了上海各乐团里的轻音乐人才正式建团,属于全国首批轻音乐专业团体之一。著名歌唱家朱逢博为首任团长,屠巴海为艺术总监后来继任掌门人。这两处阵地之所以能一直搞得红红火火,正在于巴海有两手独门高招。

一是他对老百姓的文化需求新口味有敏锐触角。当《军港之夜》一夜起大浪,他迅速捕捉到女中音这一热点。当即从芭团合唱队里挑出最年轻的沈小岑,悉心全方位培育她成长,还为她写《一个学外语的小伙子》等歌。沈小岑也很有上进心,从“菜鸟”搭上了直升机成为灸手可热的当红大歌星。称屠巴海是她艺术生命发生转折的“贵人”并不为过,当然这位女中音也成了对上口味的时鲜“招牌菜”。

二是对欧美流行乐坛新潮时尚及早引进本土来翻新节目。电子琴和电吉他是巴海在国内最早使用的现代新式武器。早在上海手工业局刚从国外引进第一台电子琴仿制时,四处寻觅无人会弹,打听到屠巴海“上手”最快,他仅仅“白相”了两天摸熟十多个功能键的脾性又自行搭配调出新花样,拍了广告片。上海科影厂也请他上镜拍了《电子琴》影片,这对苦于没老师教的人来说不啻是个福音。全国第一部由电子琴配乐的动画片《人参果》亦是巴海编配独奏的。由宋庆龄基金会组织的首届“全国卡西欧电子琴大赛”,这位中国“元老”级人物出任组委会成员和专家评委。

屠巴海在电影《电子琴》中的镜头

屠巴海与沈小岑巡回演出途中

同样,他“玩”电吉他也很早,日本大阪市长赠送给出访过日本的芭团一把电吉他,巴海用大提琴指法技术变通去按“品”,六根琴弦自配和弦是小菜一碟,两天之后就上台了。他独奏过保尔·莫利亚《小娃娃》等许多作品,这些生猛海鲜吸引了一大批年轻人拥趸。

“自己学会是真本事,全靠别人教会是臭本事。”我把父亲所说的这句凡人“名言”奉为圭臬,道出了悟性与主动性对于艺术家至关重要。巴海这种超强的自学能力让人艳羡,这与其具备相应的基础有关联,故而能触类旁通。

这些年来,屠巴海笔耕不辍是位高产作曲家,他所创下的诸多“第一”赫然在目——全国第一盘立体声盒带《西湖的清晨》(合录),此标题曲被央视选为天气预报背景音乐(1980年);作为大陆作曲家首度与台湾文化公司联手制作了80余首他的器乐作品《童年系列》,第一次销往海内外,成为海峡两岸音乐文化交流的破冰人(1986年);舞曲与舞种数量占第一位的《紫罗兰派对》系列,收录了由他编配的中外名曲达120余首(1992年);第一位大陆著名作曲家受聘海外的滚石等七家大鳄音像制品公司出任音乐顾问(1980年代起);《都会情调》是第一张蒐罗1981—1990年的国语流行金曲100首歌,均由他编配;他所创作的《流水》《时钟》专辑一举填补了我国电声乐器方面的缺项;由他指挥大中型管弦乐队的录音有三十余盘CD和盒带畅销海内外、大大小小演出数以千计,总量之巨受众面之广无可匹敌;其创作的三支广告曲斩获1990年代全国评比大奖……

他还涉足电视剧领域配乐写主题歌,1986年沪港首部合拍片《一代枭雄》(上视首播);《太阳河》(央视首播);戏曲电视连续剧《金龙与蜉蝣》荣膺全国戏曲电视片金奖。

历年来,曾与他合作过的名家有朱逢博、李光羲、李双江、蒋大伟、马玉涛、刘欢、韦唯、郁钧剑、费翔、蔡国庆、苏小明、沈小岑……

术业有专攻,屠巴海的指挥才艺在轻音乐领域有独一无二的优势。流行文化是一项时尚文化产业,恰恰符合他应变能力和适应能力强的特长。巴海游走高雅与通俗两界搭起了一座桥梁,以古典音乐丰厚素养注入通俗音乐,从而提升了格调品位。他自己会演奏包括电声乐器在内的六七种乐器,指挥中西混合乐队掌控自如。巴海的童心未泯也很契合充满青春活力的轻音乐曲风特征,何况自己的作品由自己指挥去演绎更为到位。

总政歌舞团对这位多才多艺的音乐家也曾抛出过“绣球”邀其赴京担任指挥,但屠巴海舍不下上海这片热土而婉言相拒。

改革开放三十余年来,当下人们开放的心态更为包容,往日一些自视高雅对轻音乐抱有傲慢与偏见的人越来越少。但本人还想重申三十年前拙文《咖啡、茶、可口可乐》中对三种唱法的观点:爱听美声喝“咖啡”的人,不必在意别人口渴了想喝“可口可乐”,尽可自由选择。

一个人能从事自己一生钟爱的事业是幸福的,屠巴海在音乐王国里尽兴驰骋。从其处女作《找窍门》顺溪而下,一直行进在有中国特色的轻音乐发展航道上,环顾左右,当年的开路先锋仅见他孤身一人坚守55年,是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在器乐作品领地上一骑绝尘。

巴山夜雨涨秋池,心智早熟的屠巴海有着志存高远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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