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正气
选书的方法
◎甘正气
杰斐逊在他的一生中,以每月大约12册的速度购买图书(见比尔·布莱森《趣味生活简史》),这足以使他成为美国当时知名的藏书家和有史以来最博学的总统。但是,那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我们只要在卓越、当当、京东等网上书店随便点击一个主题,显示的条目动辄上百。面对令人眼花缭乱的书目,我们应该如何选择?我以为,如果不是将书籍仅仅作为背景墙,而是真正想读到一点东西,可用以下这些标准来选书。
小书、薄书虽然也有很多极好的,如托马斯·潘恩的《常识》、马克斯·韦伯的《学术与政治》、耶利内克的《现代宪法史论》、朱自清的《经典常谈》、彼得·萨伯的《洞穴奇案》等,但是一般而言,薄薄的小册子由于篇幅所限,往往只偏重于一面。鲁迅先生将这种小册子比作“零食”,他认为只看小册子不可能得到真学问。厚书会提供薄书所没有的非常多的细节:在宏大的叙事中不惜“闲笔”;在严肃的学术论证中穿插文学性的生动描述;在讲述传主的故事时,对与其有关的人物如朋友、师长等也不吝笔墨,比如读斯基德尔斯基所著《凯恩斯传》,从其洋洋洒洒100万字的篇幅中,我们可以看到维特根斯坦、庇古的奇闻异事,让人意兴盎然。厚书会将一个人、一个问题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全面透彻,引用资料也非常翔实,可以大大开阔读者的视野。概率论也证明,某方面的权威著作往往都非常厚实,如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吴乘权的《纲鉴易知录》、程树德的《论语集释》、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罗恩·彻诺的《汉密尔顿传》、保罗·海恩的《经济学的思维方式》、马克斯·韦伯的《经济与社会》、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以及《飘》《战争与和平》等等,都是厚厚的如城砖一样的几大册。如果我们想深入了解一个问题,可以多读厚书。
选老书就是选没有被时间淘汰的书,选长销书,而不是昙花一现的畅销书。著名作家二月河说过:“判断任何一部书的社会价值,只有两个量化了的标准,一是它是否拥有读者,二是它是否拥有时间。二者倘居其一,即是具备‘素质’的作品。倘二者皆具备——即使它是‘反动的’,也是永恒的,无法消灭的。”对于一本书来说,拥有读者是较为容易的,拥有时间就殊为不易。很多书迎合一时的口味、呼应一域的风气、感染一事的热度,就不能给人启发、让人思考,就没有普世的价值和恒久的意义。一本书,出版两三年甚至二三十年之后仍然被重印、被再版,甚至被修订七八次后出版,这样的书就值得选。
专书是针对某一专题而编写的著作,可以将某一个问题彻底解决,实现“题无剩义”。鲁迅说过:“期刊多而专书少,使有心人发愁。”博览群书让人知识渊博,攻读专书让人思想深刻。可以说,想成为“专家”,必须读“专书”。合格的专家和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已经熟读了相应的专业书籍和文章,对专业领域内的基本知识、基础理论、研究现状、前沿问题有全面深入的了解和研究。读大主题或多主题的书可以开阔视野,可以减少知识盲点,可以使看问题的角度更多一些,使思想更多维、更多元。只有读了专书,才有可能成为工作中的行家里手,才有可能成为思想的普及者,才有可能著书立说。
洋书即外国书。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中国传统文化对我们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相比较而言,我们对外国的文化了解得很肤浅,如果不多看外国书,很可能沦为井底之蛙。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因为深感国人对外国的书读得少,对外国的研究更少,于1928年出了一本《日本论》,沉痛地写道:“你们试跑到日本书店里去看,日本所作关于中国的书籍有多少?哲学、文学、艺术、政治、经济、社会、地理、历史各种方面,分门别类的,有几千种。每个月杂志上所登载讲‘中国问题’的文章,有几百篇。参谋部、陆军省、海军军令部、海军省、农商务省、外务省、各团体、各公司派来中国常驻调查或是旅行视察的人员,每年有几千个。单是近年出版的丛书,每册在五百页以上,每部在十册以上的好几种,一千页以上的大著也有百余卷。‘中国’这个题目,日本人也不晓得放在解剖台上解剖了几千几百次,装在试验管里化验了几千几百次。我们中国人却只是一味地排斥反对,再不肯做研究功夫,几乎连日本字都不愿意看,日本话都不愿意听,日本人都不愿意见,这真叫作‘思想上闭关自守’‘智识上的义和团’了。”如果不读外国书,我们往往动辄称“四大文明古国”“四大发明”,却不知道在刘勰(约公元465—520年)写出《文心雕龙》前的八百年,亚里士多德(前384一前322年)就已经写出了《修辞学》,在司马迁(前145年或前135—前87年)写出《史记》前的三百年,希罗多德(约前484—前425年)就已经写出了《历史》,而在我们津津乐道《宋刑统》时,却不知道1215年的英国就已经有了奠定后世宪政国家基础的《大宪章》。我们喜欢吃东南亚的水果,用美国的手机,穿法国的时装,用意大利的皮具,为什么在选书时就具有很深的民族情结呢?多看外国书,不但不会数典忘祖,还会让我们更加看清自己。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读更多的好书?那就多读厚书、老书、专书、洋书。修身要耐得住寂寞,为学要坐得住冷板凳,看“厚”“老”“专”“洋”的“冷”书,是修身为学的应有之义,大家不妨试试。
(摘自《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