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统奎
关于中国红十字会,2012年底有一则新闻被大家当作笑话来阅读:在“中国基金会透明指数2012排行榜”上,它获得满分,和另外16家基金会并列第一名。新浪网针对这一结果发起网络调查,高达95%的网民对红会的排名表示质疑。
后来,中国红十字会回应称,尽管在排名中得了满分,但这个满分只能说是“一个及格分”。为了应对“郭美美事件”以来的形象危机,中国红十字会刚成立了社会监督委员会,目的是机制化解决社会监督问题,推动透明慈善,挽回公信力。
事实证明,社会监督有多重要。与拿到“及格分”几乎同时,成都红十字会募捐箱善款发霉事件再给人们心中添堵。社会监督监督委员会出动,目前得到的结论是,调查结果与成都红十字会的自我辩解有出入。
此前,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刚刚制造了荒唐“笔误”,重挫公众对中国公益基金会的信任。有人检举,在2011年的账目上,一项“支付的其他与业务活动有关的现金”金额为48.4亿元,远远高于当年接受捐赠收到的现金8000多万元。该基金会回应称,工作人员错将账目中一项本应为4.75亿元的金额,写成了47.5亿元,“多输入了一个零”。
一本糊涂账揭露了这家基金会形容虚设的财务监管体系。中国公众还要被忽悠到什么时候?“郭美美事件”还不足让公益基金会们警醒吗?
不改不行
旁的不说,我们看到,作为“郭美美事件”的受害者,中国红十字会已经启动改革。改革者们拿出的改革策略是,“老树结新枝”,就像当初经济领域改革开放的路数。
“新枝”就是社会监督委员会。由中国(海南)改革研究院院长迟福林出任主任,委员有白岩松、王振耀、杨团、俞可平、袁岳、邓国胜等16位社会知名人士。这份名单显示了一些“组委逻辑”:包含精英、专业、多元、影响力等要素。于是有人质疑,是否过于强调“名人效应”?中国红十字会的回答是,选择这些成员主要是“侧重专业性和影响力”。
有人注意到,中国红十字会用的是“选择”这个词,而不是“选拔”,这才是本届社会监督委员会留有遗憾之处。选一堆名人来当监委,效用如何,仍需观察。不过,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创新研究院发起人、壹基金发起理事、前执行主席周惟彦对《新民周刊》表示:“我个人不太建议用名人,名人效应虽然好,可以用名人去给做广告去做推广。但监督这件事,首先要懂,不然他发现不了问题,另外得有时间,愿意为红十字会贡献时间。”
在周惟彦看来,红十字会在选人的时候应该先公布一个标准,怎么选,标准是什么,谁来选,然后如何一步一步选到符合这个标准的人,“现在我看到很多的慈善机构,理事会里都是名流,到最后很多事情都落不了地,或者执行的时候容易走偏,徒有虚名。”周惟彦与红十字会有几年的合作经验,算是比较了解这家“百年老店”,樂见它迈出改革的步伐。
迟福林对记者说,红十字会的转型改革是中共十八大后推进社会组织改革的重要信号。周惟彦认为,大家对公信力和透明度要求非常高,其实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必须要改,红十字会早和晚一定要走出这一步,“民政部在做很多的尝试和探索,包括组织结构、透明度,鼓励更多‘民非的出现,用了很大的力度。民政部做出这些大家能够看得到的大幅度调整的姿态,挺好。”
从红十字会的角度看,它希望监委会是一个可信任的、有公信力的、紧密合作的“第三方机构”。为了保证监委会的公信力,红十字会没有派人兼任主任或秘书长。
周惟彦提醒公众注意,中国红十字会是一个官方色彩很浓的组织,它寻求突变的这个精神是很可嘉的,是很好的一个信号。当然,要把这个突变落到实处,还有一段比较长的路要走。
迟福林亦直陈,以红十字会为代表的中国社会组织存在很多问题:官办行政化色彩太突出,很难反映社会公众利益;公信力不够,透明度不高,社会对其缺乏广泛了解。“如不能代表公众利益,就会失去自身活力,红十字会监委会成立目的之一,就是联系社会各个方面,更进一步参与社会事业。”
迟福林提出了社会组织代表公众利益的核心观点,并认为中国红十字会的改革方向是“去行政化,实现社会性的回归”。迟福林认为,一个国际化的社会性组织需要具备三要素——运行机制社会化,而非行政化和官僚化;广泛的社会参与平台;运作坚持公开性和独立性。
中国红十字会往哪里改,这三要素就是答案,但知易行难,一个百年老店的转型、革新需有耐心和韧劲。
去行政化
环顾华人地区的红十字会,台湾红十字会的转型可以为中国大陆红十字会的改革提供参照。
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台湾红十字会属于官办性质,这段时期的会务与工作表现相对停滞。转折点出现在1976年,总会理事会改组,新任理事大幅增加了工商企业、医学界、妇女界的民间领导人,由官办转向“社会共同举办”,随后各分、支会完成改选、改组、立案、推派代表等事项。1992年,顺势举办了首次全台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了新任理事,迈向民主化之路。如今在台湾,红十字会虽然不是最大的慈善团体,但公信力和影响力均首屈一指。
摩纳哥红十字会的蝶变亦值得中国学习。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1958年,摩纳哥王妃、美国好莱坞明星格雷丝·凯利被任命担任摩纳哥红十字会主席,她将主要精力放在社会福利上,关心老年人和穷人,为他们修建住宅,还为发生自然灾害的地区四处筹款,参加重大的国际互助活动,大大地改善了摩纳哥王室在世人面前的形象,也为摩纳哥的发展赢得了机会。
我们很好奇,格雷丝·凯利也代表官方背景,为什么她领导的摩纳哥红十字会能够获得如此成功?周惟彦的答案是,关键要看摩纳哥红十字会组织系统怎样去运作,它不是一个官僚化的机构,而是类似公司的高效运作组织,再加上摩纳哥王妃的强大力量,她用政府的力量结合非政府机构的高效运作,这样发力,成功是必然的。“今天中国政府,如果跟民间机构能够合力,举国上下协作,肯定也能提高整个中国的国际形象。”周惟彦如是说。
当前中国红十字会的问题,要害在于过于官僚化,导致运作低效,缺乏透明度。“中国红十字会的流程过于复杂,做一个事情要请示领导,感觉是一个衙门,不像是一个公益机构,这是最大的一个感触。”周惟彦感慨,相比而言,她接触其他国家的红十字会,都是比较国际化的基金会管理流程,“内部的分工很明确,做决策也非常清楚,整体感觉像公司化的管理。”
在周惟彦看来,中国红十字会危机不断,就危在“体制落后”4个字上。
“什么叫非政府组织,就是不能按照政府体制来运作。非政府机构,公益慈善机构它一定是补充政府职能的,如果你在政府的系统里面你怎么补充?”周惟彦反问。
中国红十字,就是一个不尴不尬的角色。“红十字会的运行应该社会化,不能太依靠政府机制,体制上的问题不解决,别的都很难真正突破。就像当初国营机构改制,改制的结果是市场一片繁荣,民间组织也是一样,社会化运作是第一要突破的,只有这个突破了别的才有可能。中国民间机构实际上都在政府部门的监管之下,社会化运作之后,政府监管依然存在。”
不过,对于红十字会改革,也不能太心急,改革需要一个过程。
让中国红十字会由官办转向“社会共同举办”,时机也许还没有到,但周惟彦认为,它的运作机制,应该可以做到“公司化”:“我们都晓得政府的效率其实很低,全世界都一样,不光是中国。非营利性机构要想成为一支很有活力的力量,如果它的运作依然像政府流程一样复杂,那就很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