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寂寞

2013-05-30 04:24申海
新民周刊 2013年24期
关键词:浅水湾萧军呼兰河

申海

前几年,一个无所事事的春天,我在上海的租住地周围乱逛,一不小心,竟转到了山阴路大陆新村9号。没错,那正是鲁迅故居。我驻足了几分钟,看了看那红砖墙的三层的楼房,想了想少得可怜的多从教科书中得来的关于鲁迅的知识。同时,脑袋中还闪过了萧红这个名字,几十年前,她用文字记下了鲁迅在这里的衣食住行和音容笑貌,那是个人化、生活化和经常看电影的鲁迅,跟很多书中描写的横眉冷对的斗士般的鲁夫子大异其趣。

萧红眼中的鲁迅,透过她的文章依稀可见。现在,《萧红》这个电影却给观众搬演了一个不那么像回事的萧红:一个浮光掠影的民国时代的奇女子,一个众多俗套影视剧中可见的在爱欲漩涡里挣扎徘徊的乱世红颜。至于萧红何以成为萧红,她那传奇的身世之下的一颗敏感的心: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女人的命运的哀叹、反抗和思索,以及如何一一转化成散文般的文字。这些,几乎都不可见。电影中的萧红,红尘男女情天恨海之上的弥天大雾显然遮盖了其作为作家的那点为数不多的光彩。

萧红是娜拉式的人物。和民国那个时代不少勇敢的女子一样,她逃婚,只身从小地方呼兰来到哈尔滨,再到北京,后被订婚的男人抛弃,困于旅馆,险些被卖入妓院。得萧军相助,她好像看到了希望,但文武双全的萧军不只会耍剑,对女人亦多情,看到自己的女房东和朋友都与之情迷颠倒,让萧红情难以堪。或者,在萧红心中,萧军总是居高临下式的,带着男人的傲慢,这让她受不了,于是转身交结更有自由主义和小资气息的端木蕻良,虽然结局并不尽如其意。但说到底,纵有在乱世中倚偎男人的举动,其心中仍是不愿伏低做小,委曲求全。可惜影片更多地在男女情感纠葛上做文章,把萧红置于爱恨缠绵的舞池,痴男怨女,你犹未演罢,他却来登场,个个争相勾拳劈腿。片中想来一回姐弟恋却无果的骆宾基当着萧红的坟地称,萧红身上魅力无边,遇到他的男人都要再三留恋。这样的宣示,除了倒人胃口,不免让人感叹,何人绘得萧红影,望断青天一缕霞。

这还不算,连鲁迅和许广平都被牵入了萧红的情感风暴。许先生以知心大姐形象,温言以呵,循循善诱。曾说过“婚礼是同居的广告”这样可人的话的鲁迅亦不免做了一回爱情导师,对萧红和萧军,片中的他抛出那不怎么妥当的“刺猬法则”。

电影给萧红涂抹了过多的风花雪月,却对在风雨飘摇的动荡岁月中动荡的萧红风雪如晦的内心懒得打理。萧红这个字号能名于当时,垂于后世,文字是她的内在,是她作为女人的对世事对命运的体悟和抗争,却是电影无法接近或企及的地方。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少量的或没有爱情的传记电影,一样可以动人,可惜霍建起没有往这个方向努力。萧红的遗作《呼兰河传》结尾说: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這是悲伤、很有感染力的文字。茅盾为《呼兰河传》写的序说:

萧红的坟墓寂寞地孤立在香港的浅水湾。

在游泳的季节,年年的浅水湾该不少红男绿女罢,然而躺在那里的萧红是寂寞的……

至今,她也是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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