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214航班的记者们

陈冰 王碧颖

又一起空难！

作为新媒体时代以来首次重大的飞机失事事故，韩亚航空波音777失事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由于飞机上大部分旅客生还，并且大部分还是中国人，所以Twitter和新浪微博这两家目前全球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瞬间成为韩亚坠机事故直播中心。

灾难亲历者们自觉或不自觉地记录下大量原生态历史，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成了直播记者，围观的人们则从碎片化的记叙中拼凑出事件脉动的点滴，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空难的惨烈。

这已经不是社交媒体第一次直播重大历史事件了，从“阿拉伯之春”到埃及、利比亚政变，再到美国大选，土耳其、巴西大规模示威抗议，人人成为媒体的时代正在迅速改变人们的思维习惯与行为方式。当然，受影响最大，或者说改变最多的，则是传统媒体人。

当事人现场直播

由于飞机失事发生在上周六的凌晨2点28分，大多数国人都还在甜美的睡梦之中。能够发布和获取到的最新消息都来自个人。

从首尔到旧金山，是很多科技界人士常搭的航班，在这趟失事的波音飞机上，同样出现了不少科技界人士。其中最幸运的当数Facebook COO桑德伯格。

桑德伯格本来打算和她的家人一起坐这趟飞机。不过她最后改乘了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以便让她家人能使用到联合航空的里程。她在Facebook上写道：

“花一分钟来感谢并解释发生了什么。我的家人、同事和我，本来是打算搭乘刚刚坠毁的那班韩亚航班的。后来转为联合公司航班了，是因为我们可以用积累里程为家人买票。我们的航班本来是跟那班同一个时点的，不过我们早于事故20分钟落地。我们的朋友Eun在韩亚航班上，不过他很安全。谢谢你们各位问询，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万分感恩。”

三星开放创新中心负责人David Eun则在事发后的两天内连续更新了数条信息——

我刚刚在旧金山机场坠机，机尾断裂了。大多数人都没事，我也没事。这真不真实。

消防员和救护小队都已经在这里，他们正努力抢救伤员。从9·11以后我都没有感觉过这样的氛围，现在正努力帮助别人冷静下来。深呼吸。

现在这里有很多事要处理，朋友们请现在不要打电话给我，我很好。这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冷静下来了，并帮助消防员和救护队进行他们的工作。就像9·11事件一样，大多数人都很好，并且努力在灾难中帮助他人。

刚刚通过了海关，肾上腺素慢慢下降，我努力让自己从这一系列事件中平静下来。我看到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只受了一些轻伤，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有些想念我的家人和朋友。

刚刚离开旧金山国际机场。感谢你们的支持，并且祝福所有在这次事故中受伤的人。请记住如何联系我们，请为死者和伤者哀悼。想到和他们母亲在一起的那两个小男孩，希望他们不会受到太多的心理创伤。

7月7日20时，David Eun再次在Twitter上发布信息：“对昨天的遭遇仍感到心有余悸，但是大家的支持让我更坚强。”

另一位科技界人士、淘宝网产品事业部总经理徐达也在微博上直播了他的惊险出逃旅程：

我坐在机尾，着陆的时候就觉得飞得很低，窗户看出去跟跑道的海岸围墙一样高，然后貌似还下坠了下，然后就听见飞机突然加力抬头，心里嘀咕别出事啊，赶紧用手撑住了前面一排，马上就听见后面一声巨响，舱里氧气面罩下来，闻到焦味，也看到了火光……

好在飞机很快停下，机舱里一团乱，于是赶紧起来拿行李，老婆很镇静，还把零散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起来。背的时候看到后面有光，我们赶紧背上包拉着孩子就往后走，看到后面厨房大部分已经不见了，有一个大洞门，还挺圆，立即冲出去。出去后才发现三个人身上都有小擦伤。

又换了一个地方出关，一个FBI的大姐说要大家再留一次联系方式才可走。

从着陆到撤离得半个小时，不论乘客还是救援都很从容，没人吵闹，井井有条，而且感觉火大起来得时候已经撤离了好久，所以听说死了两个非常吃惊，大家别理解错啦，从那时候起才觉得有万幸的感觉……请大家理解。

更有一些乘客详细描述了飞机坠毁前后机舱内部的情形。网名林狗蛋的一名江山中学学生说，“机舱都是灰尘，很暗，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舱内和舱外都在喷泡沫……其实飞机出事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逃生，火也是之后燃起来的，主要是逃生的秩序很好。不知道是否飞机故障，但是有部分呼吸器没有自动降下来。乘客大多很快离开，没有那种尖叫声。”

一位生还乘客说，飞机降落时飞得太低太快，失事前飞行员曾试图拉高飞机，但是为时已晚，整个机尾砸在跑道上，机翼脱落，客机折断并燃起大火。

传统媒体出发！

在经过了第一波当事人的现场直播之后，也就是事发6小时以后，传统媒体才开始有所动作——以最快的速度派遣各路记者奔赴现场以及各个发布会，挖掘幸存者故事，查询遇难者信息，分析失事原因……此时，传统媒体开始取代社交媒体用户，成为真正的新闻资讯生成者，开始了报道力量与新闻实力的比拼。

由于事件当事人和新闻媒体都集聚在Twitter和新浪微博上，加剧了事件的发酵和传播，从而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截至7月8日，旧金山坠机事件在Twitter和新浪微博都已经成为热门事件，Twitter左侧边栏显示的十大热门趋势中，有四个趋势是坠机事件相关。而新浪微博右侧显示的热门话题中，排名第一的就是坠机事件，已经有80万人参与其中。

旧金山日报的记者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采访到在机场的游客以及周边的一些目击者。他们发现这架飞机在不正常地晃动着，并且机尾似乎撞击到了地面。

凯特·贝尔丁当时正在几英里远的地方慢跑，她当时想到的是：“天哪，这飞机要坠毁了。”她从11：30左右开始慢跑，途经机场时目击了飞机的降落过程，当时她觉得“这飞机降落时看上去有些不寻常”。“之后我就看到一朵黑云腾起，并伴随一声巨响，看上去有些像飞机在地面上弹跳了两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确看见机翼呈现出奇怪的角度，也不像是侧翻，更像是机翼在左右摇摆。”凯特说，“现场看起来非常糟糕，但是我看到了之后的图片，那些乘客能从飞机逃生真是太神奇了。”

和家人一起坐在飞机中部并且顺利逃生的辛格表示在飞机迫降时飞行员和机组人员没有发出任何预先警告，他只是在降落时听到一声巨响。他锁骨骨折，手臂也打上了石膏：“当时我就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但是万幸，我们活下来了。”

据辛格回忆，在一次剧烈晃动后飞机一度陷入寂静，之后人们就开始拼命逃生，整个事件大概持续了10秒钟。 而他15岁的儿子则表示当时有部分行李从行李架上掉落。

34岁的张文和她的丈夫、儿子坐在机舱的40排，就在机舱顶部大洞的后方。在旧金山中心医院门口，她告诉记者说：“当时，飞机的机尾直接接触了地面。所有人都在尖叫。机舱里很黑，而且都是烟尘。飞机一停下，我就抱起我的孩子和背包逃了出来。”

国内媒体也通过各种途径采访到亲历者。因为微博的存在，记者们可以很方便地联系到愿意接受采访的当事人。徐达参加了央视晨间两档新闻节目的现场连线，网名林狗蛋的中学生接受了网络媒体的微访谈，乔志健和妻子则在医院里接受了越洋电话采访。

坐在飞机中后段39排的乔志健夫妇都受了轻伤，妻子有肺部淤血仍需住院治疗。劫后余生的乔志健回想起飞机坠落的那一刻十分后怕：“那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闭上眼，等待命运的到来！说实话，真的感觉一切都完了……”

记者们翻出了不幸遇害的叶梦圆和王琳佳的微博，她们靓丽的容颜，喷涌的才情以及宿命般的最后留言，更增加了这起灾难的悲剧色彩。人们发现这对从初中起就是闺蜜的好朋友，都是才貌双全的精英学子。

王琳佳是班长，擅长书法和朗诵。叶梦圆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钢琴十级，常常演讲比赛获奖，并刚刚获得了一次全国性健美操比赛的冠军。在她的笔下，一篇写给文理分班同学的诗很吸引人，“面对即将的分离，弥留的记忆像一部无声的黑白老电影……”

她们的不幸遇难，将给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感谢独生子女政策，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他就是我的全部！”淘宝网产品事业部总经理徐达说，为了让同行的儿子尽快从空难的阴影中走出，他决心立即放下所有，继续旅程，翻开下一页。所以，在他的微博上，我们看到他们坐了big bus 看旧金山的城市，去了金门大桥吹海风，看了出征将士纪念碑。“我就是要让关心我的人知道，我们已经正常，我们又在生命的旅程上，出发了！”

口水战继续

翻译错误、专业不清、消息来源众多，导致记者们“抢”新闻的时候出现不少错谬，因为微博的存在，无数双专业的眼睛时刻像“老大哥”一样盯着传统媒体，稍有错误和瑕疵就会遭到质疑和毫不留情的吐槽。记者们在获取便利的同时，需要花更多时间去“去伪存真”。和各个行业和行家里手拼比，记者的胜算在哪里？

此次空难事故韩亚航空的新浪微博一直在不断更新坠机事件的最新进展，作为韩亚航空的新媒体发言人，身兼记者和当事人的双重身份，他们的态度还算谦恭，尽管因为不会发长微博而遭到中国网友的嘲笑，但大抵还是赢得了网民的认可。

相比之下，韩国个别电视主持人口中的“庆幸”就有点显得麻木不仁。据韩国纽西斯通讯社报道，韩国《东亚日报》下属的“A频道”主持人尹庆民当天上午在播报韩亚航空坠机事件时称：“最新的消息是，是2名中国人而不是韩国人在事故中死亡，从我们的立场看，真是万幸啊。”

韩国《每日经济》报道称，“A频道”主持人在报道中妄言引发网民们的一致挞伐。网民们纷纷留言：“如果让中国人看到你这样播新闻会带来什么后果啊？”“遇难者年龄这么小，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作为电视主播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不是我们国家的人死了就是万幸？”还有网民直接将主播的言行称作“无人性”。

微博互动的直接后果就是每个人都得快速对自己的不当言行负起责任，否则就有可能“摊上大事”。言语失当的韩国主播在微博网友的潮水般的骂声中赶紧向当事人道了歉。但在被放大到显微镜下的事故面前，所有人的悲伤情绪也被放大了，甚至一股不假思索的戾气也开始暗流涌动。

在韩亚航空OZ214航班的旅客中，有一位是韩国三星公司开放创新中心的负责人David Eun。飞机坠地后，他在疏散时拍摄了一张照片，后被媒体大量转发。从照片中可以看到，一名身着绿色衣服的女乘客把随身行李箱也一起带走逃生了。

首先引起争论的是，网友质疑这位高管为何不去救人，而是气定神闲地发照片？更因为拍摄者的韩国籍身份，而引发对所有韩国人的人身攻击和韩国货品的全面抵制。

紧接着，这位女乘客是不是没素质的中国人，又引发一连串“我猜，我猜，我猜猜”的大推断。

在确认这真的是“没品没素质”的中国人之后，女乘客“要财不要命”的做法又引发截然不同的观点大碰撞。

一派网友表示严厉谴责，并指出逃生时不能携带行李，有可能因为提着一件行李，阻挡了后面的人从而丧失生还机会。“紧急撤离速度是以秒计的。跳滑梯时行李也可能会划破滑梯，致使滑梯漏气，造成更大的事故。”

一位美国网友更是指出，这真是中国人的奇怪逻辑，什么时候，都应该生命最宝贵啊！

也有不少网友吐槽，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接受过类似的逃生教育，并不知道逃生的时候不能带大件行李。更有一些人认为行李中装有重要物品，在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带自己的财物逃生，有什么错？“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你看看国际社会对斯诺登的态度，就知道人该有多自私，何谈个体！”

一个在中国非常普遍的现象——无论身处哪个阶层，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追逐金钱，无论有着怎样自愿或无奈的理由，多数人只顾挣钱，不顾身体健康、生命价值。“钱比命贵，利在义先”，这是改革开放30多年后，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精神写照和现实信仰。

又有两个花季般的少女进了天堂，在没有微博的世界里，她们会如何看待只会逐利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