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岚
直到有一天,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为车辆交通铺开的、满是尘土的路上,我们才发现,城市的大,却容不下一个让孩子们展开笑颜的机会。
沿着瑗珲—腾冲线,这条1935年由胡焕庸先生发现并命名的中国人口、自然和历史地理的分界线,我们看到,从远距离贸易发展开始的那天起,利益和权力的渗透与分散,已经从根本结构上改变了城市的状态:城市在膨胀,人在疏离。里尔的阿兰(Alain)的话到今天仍然振聋发聩:“金钱万能,不是凯撒万能。”
在古罗马,柱子是按照人的比例划分的;到了文艺复兴时期,人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尺度。今天的中国城市里,裁弯取直的河渠,向四面八方扩张的交通,膨胀硕大的以便于接纳更多商业行为的城市广场与建筑立面,都在告诉人们建设背后的权力与资本才是审美标准。直到有一天,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为车辆交通铺开的、满是尘土的路上,我们才发现,城市的大,却容不下一个让孩子们展开笑颜的机会。
规划和设计的弊病,不在于追求利益这件事情本身,而在于追求利益和权利时的鬼迷心窍,把人类其他的需要都忘记得一干二净。城市数量在变多、规模在扩大、城乡结构在解体,但城市的性质和目的,却被忘却了:最聪明的人不再懂得社会生活的形式,而最无知的人却准备去建设社会生活的形式。
城市大了,人小了。人们和他们的城市息息相关而又格格不入。人们不能获得有悖于商业世界、内容更充实更满意的生活手段,成为了旁观者、读者、听众和消极的观察者。于是,我们年复一年不是真正地生活着,而是间接地生活着,远离内在的本性。这些本性,掠过照片沉默和迷茫的脸孔,偶然从天空飘过的风筝看到,偶然从孩子们看到鸽子时脸上的笑靥看到。
人与城市的分离,让人无所适从;让人欣慰的是,大家都没有忘记要生活这件事。城市最早作为神祗的家园,代表了永恒的价值、安慰和神的力量。过去人与人的隔离与区别,将不能维持下去;城市只有在最终,体现的不再是一个神化了的统治者的意志,而是城市每一个个体和全体的意志;它不再是冲突本身,而成为了为日常生活的矛盾与冲突、挑战与拥抱提供生动舞台的容器;艺术与思想有一天也能闪现在城市的角落,与人们的生活相交织。也许到了这一天,我们才能真正说,城市让生活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