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森的礼物

2013-05-30 11:15憬生
37°女人 2013年8期
关键词:青河蒙古语支教

憬生

3天前,我从青河回来了,这次是我主动向学校申请去支教的。可惜,我再也不能亲口告诉哈森,我终于当上了老师,几乎每年都会来青河支教一次。我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走出大山,这样也许就能让他们延续哈森的梦想。

1

我不是土生土长的青河人,而是7岁时随父亲的工作调动迁移过去的。哈森是我到那里之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家和那里的大多数人家一样靠游牧为生。

青河的孩子不太习惯用汉语交流,常常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普通话,所以我总是不愿意和他们说话。只有哈森例外,听说有个城里的小孩儿要来,他特地请假一天在村头迎接。我记得哈森吞吞吐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从城里来的吗?”那时的我初到这新鲜环境,兴奋不已,急不可待地拉着哈森,让他带我到处参观。

在父亲的安排下,我和哈森分到了同一个班。我俩整天如影随形。

10岁生日时,哈森送给我一顶他亲手做的棉帽子。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是哈森送我的最好礼物。因为我曾经对这种当地女孩儿都会戴着的帽子产生过好奇,没想到他竟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可是接下来每次临近我的生日时,哈森都会显得闷闷不乐。那次,我问他为什么,他终于小声地对我说:“对不起,我实在找不出任何东西可以送给你了。”

我相信他说的话,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除了屈指可数的人家以及羊群外,就剩下一座连着一座的大山。哪怕是在学校里,我们的课外活动亦非常单一,无外乎追逐摔跤,以及和全校学生集体踢一个已经残破的足球。可即便如此,他们脸上挂着的全是明媚灿烂的笑容。

就在这样简单的生活中,日子过得飞快。小学毕业时,哈森兴冲冲地跑来找我,说自己长这么大没有走出过青河一次,这次终于可以出远门了——他要上中学了。最近的中学在山的那一边,至少有80公里的路程。

2

那所中学里的同学几乎都来自穷乡僻壤,可他们怀揣着和哈森同样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走出大山。我和哈森没有分在一个班,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

有一次我在楼道打扫卫生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哈森躲在教室后面使劲啃着什么。他看到我时,急忙把手上的东西藏在身后,我一把抓起他的手,干得掉渣的麦饼掉在了地上。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他就像一面镜子,我从他的身上窥见了不为人知的一面——他的世界依然停留在山的那一边,他习惯那里的简朴生活、简单食物。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你干吗要这样,不吃饱饭你哪有力气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哈森的嘴里小声嘀咕着对不起。

3

初中毕业那年,因为父亲的工作,我们全家准备迁回城里。

走之前的一个黄昏,我告诉了哈森这个消息,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我离开时,他来送我,一直淡淡地微笑着。他用当地的语言写了一张纸条送给我,对于蒙古语,我完全看不懂。我想以后有很多机会去问文字的意思,于是把纸条揣入衣兜。

然后他问我以后要去什么大学。我告诉他我要考师范大学,要当老师,而且要回这里教书。他点点头,踌躇满志地对我说在大学里不见不散。

回到城里以后,哈森给我写过几次信,询问我的学习生活。可惜邮戳上没有他的详细地址。几经打听,我决定回信给原来的中学。所幸每次他都会给我回信,但是关于我信中关心的问题却只字不提。

哈森的最后一封信是在我高考前夕发来的。信里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我们都要加油,不见不散。

4

待高考结束,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我第一时间赶回青河,想要告诉哈森,我做到了。他肯定也做到了。

可就在兴奋不已来到哈森家时,我一下子怔住了。简陋的屋舍墙壁上,在很显眼处挂着两幅遗像,一幅是他的父亲,另一幅便是哈森,他的脸上仍洋溢着往日淡淡的笑容。

他的母亲告诉我,他们家有遗传病,哈森的爷爷和爸爸二十几岁就离开了人世。其实早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哈森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

我问,既然他两年前就离开了,那些信是怎么回事?

原来,初中毕业后他就没再去学校,那些信都是他躺在床上提前写好的,而上面的每个日期,都是他无法企及的未来——那些电影中俗气的情节,真的存在。

还记得那张用蒙古语写的纸条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哈森给我起的名字——恩和。在蒙古语中,恩和是平安的意思。

恩和——这是哈森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畅水园摘自《都市消费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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