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推行医院陪护服务奠定基础：闲聊《医院陪护服务基本要求》国家标准

● 黄华木

从母亲生病住院说起

那年春节后不久，母亲早上起来，突然晕倒在地，一看就知道是脑溢血。我们急忙把她送到医院，还算好，溢血不多，经抢救，不两天就苏醒过来。那年，她77 岁。我们三姊妹都在上班，只好轮流在医院陪护。我自告奋勇，每天晚上陪在医院。母亲天天要输液，从上午9 点多输到半夜三更，只有守着她输完液后，我才能靠在病床边打个盹。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要匆匆忙忙赶去上班，连续劳累了半个月。幸好母亲生命力顽强，很快就恢复出院，我们才解脱出来。

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在她年老生病时，当子女的到医院陪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幸好我们有三姊妹，白天黑夜可以轮流陪护，再累也比那些只有一个子女的家庭幸运。在医院，一个同病室的老人，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又是离了婚的，一个人撑着，没几天也弄得病倒了，只好请来亲戚朋友帮忙，叫人好不感慨！

当时我就在想，我们的父母一代还不错，大多是多子女，而我们这一代以及我们的下一代就麻烦了。几十年的独生子女政策，中国的家庭结构逐渐成为“1+2+4”的格局，我们的下一代以及下下一代几乎都是独生子女。随着我们这一代日益进入老年，万一生疮害病，我们的下一代要承担这样的陪护责任，其压力就可想而知了。要让他们像我们这样到医院去陪护生病的父母，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如果他们夫妻双方的父母同时生病，即使他们跑断腿，可能也难以应付。即使他们很有孝心，也亲身到医院陪护，肯定会让他们过多地耽误工作。在如今激烈的竞争态势下，领导同不同意，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前程，这也是一个大问题。可能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医院陪护（人们称为护工）这个职业就产生了。

其实，母亲当年所住的那家医院也已经有了这样的陪护，但是听住院的病友们说，这样的陪护价格高，服务还不好，不划算。我们三姊妹当时都不能接受，不是因为价格问题，而是感情问题。母亲年迈后身体不好，却坚持不进医院，为此她和我们子女之间还多次争吵过。脑溢血了，不进医院不可能了，我们不好好“表现”一下怎么行？此且不论，只说陪护侍候病人的繁杂、琐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好的。我问了那请护工的人，他告诉我，其实一家人都很不放心。他说：“毕竟只是一个农村来的老大姐，没有多少文化，更没有学过医，而且又不知她的底细，我们不在时，怎么晓得她是怎样做的！”那疑虑也感染了我。因此，医生叫我们请一个护工，我坚决拒绝了。

现在好了，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化委员会于2012年10月12日发布的GB/T 28917- 2012《医院陪护服务基本要求》于2013年2月1日正式实施，为医院陪护服务提供了基本的质量标准，为大力推行医院陪护服务奠定了基础，值得我们每个人关注，特别值得像我这样年龄的人们关注。

《医院陪护服务基本要求》标准的作用

我一个同学原来是一家大型医院的护士长。她告诉我，照顾病人原本应该是护士的一项基本职责，但是长久以来，护士的日常工作更多的是执行医嘱、对病人进行医疗护理，而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帮助病人清洁身体、对病人进行心理抚慰等原本属于护士的工作，已经部分或完全转移到病人的家属身上。这样的转移的确让当家属的头疼不已。家属忙不过来，就只好请护工。2010年卫生部出台了《医院实施优质护理服务工作标准（试行）》，要求2011年所有三甲医院必须全面推进“优质护理服务”，其核心内容之一，就是每名病人都要有相对固定的责任护士，负责对病人住院治疗的全过程进行全面护理服务，包括为病人提供生活护理服务。但是，虽然一些医院也建议家属不要留在病房陪护，更不要请护工陪护，但是病人家属却往往听不进去，请护工的人几乎依然如故。想想原因，这其实也好理解，一是护士要照顾的病人很多，不可能像护工那样进行贴身服务，让家属放心不下；二是别人都亲自来陪护病人，或者都请了护工，自己不来或不请，怎么表示自己的亲情？特别是当子女的怎么来表示自己的孝心？同学告诉我，这样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一个文件肯定难以改变现状。在中国现有的情况下，要让护士全部承担陪护服务的责任，肯定相当困难。也就是说，这样的陪护市场还会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客观地存在下去。

中国人口多，中国又正在进入全面小康社会，这样的陪护服务市场规模就不小。我在网上查找了一下，没有找到相关数据。我估计，每年至少也有几十上百个亿吧？既然有了这样大的一个市场，有了“买”（病人一方）和“卖”（提供陪护的一方）双方，就应当有相应的规范。因此说GB/T 28917 的出台，规范了医院陪护服务的基本要求，为这种服务的“买卖”双方提供了基本的规范。我认为，这个标准至少具有以下几个作用：

一是能够让社会更多地了解医院陪护服务。什么是医院陪护服务？标准定义为：“为住院治疗的病患者提供的日常起居照料、医疗护理协助、饮食照料、卫生清理等活动。”显然，这与护士提供的护理服务是有区别的。病人家属按照病人的需要和自己的实际情况，来确定所需的陪护服务，对病人早日康复肯定是有利的。

二是有利于促成双方达成“买卖”协议。标准明确规定了医院陪护的内容，包括定义中规定的4 大项和其他，每一大项里又规定了相应的小项。在达成协议之前，双方可以就服务内容进行充分沟通，并在协议（服务合同）中约定。这样就明确了服务内容，护工按规定提供陪护服务，就可以避免因双方理解不同而产生的矛盾纠纷。

三是有利于对服务质量进行检查考核。标准明确规定了服务要求，这些要求也就是服务的质量标准。例如卫生清理要求规定：“医院陪护人员应：a)了解病患者用品、衣物的清洁消毒方法，对病患者的衣物、便器等用品进行清洁、消毒，并妥善保管；b)及时帮助病患者修剪指（趾）甲、洗头、擦澡等。”如果护工没有做好，病人及其家属就可以据此提出异议，要求护工整改。一旦因服务质量发生矛盾纠纷，也有了判断质量是否达标的依据。

把医院陪护服务作为一个事业来对待

目前，我国已经进入老年社会，65 岁以上的老年人早就达到占人口总数10%的老年社会标准，而且还在继续发展。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日前发布的《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2013）》蓝皮书预计，中国将迎来第一个老年人口增长高峰，2013年老年人口数量将突破2 亿大关，老龄化水平达到14.8%。据预测，到2025年，老龄化水平将达到20%以上。人到老年，病症增多，需要住院的，需要陪护的也将日益增多。事实上，家中老人患病住院的陪护问题，已经成为众多家庭不能承受之重。特别是患老年痴呆症的，近年来好像特别多，又特别需要陪护服务。我的两位远房的表姐，都是在80 岁左右患上老年痴呆症的，陪护起来相当困难，没几年便去世了。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应当把医院陪护服务作为一个事业来对待。

要把医院陪护作为事业来对待，特别需要政府出面，把医院陪护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出台相关政策措施，积极鼓励、规范医院陪护服务市场的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护法》规定：“国家和社会应当采取措施，健全对老年人的社会保障制度，逐步改善老年人生活、健康以及参与社会发展的条件，实现 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老有所为、老有所学、老有所乐。”医院陪护与一般家政服务不同，很有点像城市公交系统一样，具有相当大的正公共性。医院陪护服务事业做得好，可以节省大量的社会资源，可以提升社会的公共福利，可以促进社会和谐健康，可以提升政府的威望和信誉。采取措施给予支持，政府责无旁贷。事实上，“十二五规划”中就已经规定：“拓展养老服务领域，实现养老服务从基本生活照料向医疗健康、辅具配置、精神慰藉、法律服务、紧急援助等方面延伸。”

为此，首先应当规范医院陪护的管理工作。目前，从事医院陪护的护工，大多挂靠在医院护理部门。即使那些护工来自于家政公司，医院护理部门往往也要从中抽取一定的费用。曾经听一个当护士的朋友说，护工不是医院的正式员工，但要进入医院，都要向诸如护理部门或护士长交纳管理费，而且这样的管理费相当高，有的占到了护工整个收入的20%。这样，护工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只好把这样的管理费转嫁给病人。要改变这种情况，肯定需要政府部门出面协调，建立健全医院陪护服务的体制机制，卡断医院借此揽财的路子。由于我国的医院陪护服务尚且处于起步阶段，护工是靠挂在家政公司好，还是靠挂在医院好，或者是成立专门的陪护服务公司好，都需要进行研究。显然，这需要政府出面来引导、来规范。

其次，要给医院陪护服务提供优惠政策。既然医院陪护与一般家政服务不同，护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靠挂在家政服务公司，应当有专门的医院陪护服务公司，政府应当给予这样的公司税费减免之类的优惠，给予必要的补贴。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到一定时候，还可以将一些必不可免的医院陪护服务纳入到医疗保障中来。按照卫生部出台的《医院实施优质护理服务工作标准（试行）》要求，2011年所有三甲医院必须全面推进“优质护理服务”。这样的服务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或者减少医院陪护服务，虽然增加了一些护理费用，但毕竟纳入了医疗保障范围。但愿今后这样的服务能够逐渐推广，减轻病人的经济负担。

最后，要为医院陪护服务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在GB/T 28917 中，标准规定了医院陪护服务人员应具备5 项基本要求，其中第一条就明确规定：“经过培训，考核合格，掌握一定的医（药）学和陪护病患者的基础知识，具有相应的服务技能”。目前，在医院提供陪护服务的护工，基本上都是临时招聘的农民工，文化程度低，基本上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在陪护服务中往往可能与病人及其家属产生矛盾纠纷。要改变这种状况，有赖于政府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例如明确医院陪护服务的培训内容、出版专门的培训教材、开办专门的培训学校、建立专门的培训考核机制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建立相应的培训考核机制，例如由政府劳动部门出面，对培训考核合格的人员发放证书。当然，政府还应当对培训给予必要的经费支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医院陪护服务是现代社会的一个新兴产业。这样一个产业的发展，既需要政府的努力，更需要社会的认可。病人，特别是老年病人的生存状况，是社会文明程度和发展水平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影响国人幸福感的重要内容。人人都可能生病，人人都会变老，也就是说人人都可能需要医院陪护服务。GB/T 28917《医院陪护服务基本要求》的正式实施，为医院陪护服务的发展奠定了一个基础。但愿我们都来关注这样一个事业、这样一个产业。我相信，这个标准的正式实施，对提高中国人的福利水平，提升中国人的幸福感，肯定是有促进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