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击苍穹

罗珂

最传奇的教练，带领着最平民的球队，用最完美的方式夺得冠军。将一切都做到极致，这便是里克·皮蒂诺和他的路易斯维尔大学最擅长的。

谁是NCAA第一教头？

应该是约翰·伍登，10个锦标赛冠军头衔（其中包括1964-73年9连冠）无人能敌；或者也可以选择沙舍夫斯基，K教练957的胜场天下第一；甚至你可以考虑下拉里·布朗，1988年在堪萨斯称雄NCAA，2004年带着活塞笑傲NBA，是世上仅有的在两大赛场都能登顶的主帅。哦，还有“篮球之神”的教练迪恩·史密斯老先生；在西点军校指点过K教练的鲍勃·奈特（“老K”成为NCAA第一胜场教头，超越的也是这位地球第一火爆教练）；另一位900胜拥有者，把一生仅奉献给锡拉丘兹大学的老帅鲍海姆……

现在，这个名单上，你必须加上一个名字：里克·皮蒂诺。

当然，我们加上皮蒂诺的名字，并非因为他成为了2013级名人堂的一员。名人堂通常只是竞逐“最伟大”的基础条件。从对篮球的定义、在球场上获得的奖杯而言，约翰·伍登的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至少，皮蒂诺成就了伍登未做到的一件事：他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一位率领两所大学获得NCAA锦标赛冠军的主教练。这样的成就是多么艰难，我们可以简单的阐释一下。

有人说过，在美国，看NCAA就像你汽车没油了就下意识的开进加油站，饿了就顺势前往快餐店那样平常，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是绝对不变的常识。而每位伟大的教练，都该在一所大学中达到巅峰，并终老于此，则是常识中的习惯。有希望去竞逐NCAA冠军的，都是百年名校，他们每次更换主教练，都慎之又慎。所以对NCAA名帅而言，通常一生至多经历1-2所顶尖名校，而由于锦标赛的单场淘汰制，每年比赛的偶然性极大。所以，能够率领两所大学夺得最后的锦标，这样的概率简直小到极点。

更何况，皮蒂诺率领夺冠的两所大学，是最大的宿敌。

2001年夏天，皮蒂诺被凯尔特人的管理层解职，在波士顿的三年半时间，他留下了102胜146负的糟糕战绩，没有一个赛季胜率超过50%，当然，也从未进过季后赛（讽刺的是，就在皮蒂诺被解雇的第二个赛季，凯尔特人就杀进了东部决赛）。不过，有着1996年率领肯塔基大学夺得NCAA锦标赛的辉煌经历，皮蒂诺并不愁在大学篮球界找不到工作。这时，有两所名校向皮蒂诺提供的了主帅职位：密歇根大学和路易斯维尔①大学。

“如果不是我的太太坚持，我肯定去了密歇根。”皮蒂诺当时根本不可能考虑路易斯维尔，因为在肯塔基州，支持率第一的就是肯塔基，他曾经创造过辉煌的地方。虽然属于不同学联，但在州内的支持度，二者绝对是宿敌。皮蒂诺后来承认：“肯塔基的忠诚拥趸至少有50万人，我可不想和50万人为敌。”但皮蒂诺的太太乔安妮此时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她不停的告诉皮蒂诺，希望他能够回肯塔基州，毕竟，他们的家就在那里。

皮蒂诺这个姓氏，显然是意大利人的后裔。最终，意大利人血液中恋家的情绪，让皮蒂诺决定听从乔安妮的建议，选择了路易斯维尔。

谁会想到，12年后，当皮蒂诺再度站到大学决战赛场上，他的对手恰恰是密歇根大学。如果12年前，他做了另一个选择，今天的局面又会如何？

人生，就是这样有趣。

说到路易斯维尔，他们绝对是NCAA名校，也许这组数据就能证明一切：该校39次晋级NCAA锦标赛，全美排名第5；拥有70场锦标赛胜利，全美第6；10次打进四强赛（也就是我们俗称的FINAL FOUR），全美第6；历史胜率66.1%，全美第8……总而言之，路易斯维尔的水准，可以排在全美前10乃至前5。不过，路易斯维尔也有自己的软肋：除上世纪80年代2次夺魁外，全无桂冠，和州内宿敌肯塔基大学的8次冠军相比，要逊色很多；他们一直以整体篮球闻名，球员不甚突出，因此进入到NBA后也缺乏大红大紫之人，最著名的也不过是韦斯·昂塞尔德②，1989年著名的“水货状元”帕维斯·艾利森倒是出自这里。说白了，路易斯维尔就是平民之家。但皮蒂诺，这位被认为大学篮球界最有演讲才能的主教练，改变了他们。

皮蒂诺没有改变路易斯维尔的风格，这支球队依然以整体篮球在NCAA闯荡，他入主球队的这12年间，只有6位球员进入到NBA，能打出点名堂的，恐怕也就本赛季从国王交易到火箭的弗朗西斯科·加西亚。而今年，即使是他手中这支冠军球队里的首席明星佩顿·希瓦，也被认为在选秀中肯定无人问津。但在整个NCAA，要论断球能力，首屈者非希瓦莫属。本赛季，希瓦场均抢断2.3次，对于这个仅仅1.80米的小个子来说，也许他的速度是让自己成为最出色抢断手的关键，但皮蒂诺为他量身定做的防守陷阱，也功不可没。如果你看路易斯维尔的比赛，会发现每当防守时，球队另一名后卫拉斯·史密斯总会和一个大个子逼迫对方的控球手，一旦对方被压迫到无奈的想选择传球时，预判出色的希瓦总会在球的运行路线适时出现，直接断下皮球。这就是皮蒂诺的执教哲学：创造最好的战术，将天赋发挥到极致。相比自己遭受挫折的职业篮球，皮蒂诺如今更喜欢这些听话的孩子，“只要他们认真的做好我布置的一切，那么赢不了球，责任就在我。当然，我会告诉他们，正确的前进道路。”

2012-13赛季，路易斯维尔就走在了“最正确的道路”上。

不过在最美妙的结局前，还是要有点曲折。这是路易斯维尔连续第二年杀进FINAL FOUR，去年他们在半决赛输给的对手，恰恰是肯塔基。有意思的是，如果要为皮蒂诺找一个宿敌，约翰·卡利帕里恐怕是第一候选。两人一个60岁，一个54岁，20多年前都以少帅之姿开始NCAA主帅历程。1996年，当时卡利帕里带着马萨诸塞来到FINAL FOUR，却不敌皮蒂诺的肯塔基。那年，他们两人又同时前往NBA，同样以失败告终。和更信奉团体篮球的皮蒂诺相比，卡利帕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个人主义者，但他们对年轻人的精神感召力，都是与众不同，且相通。而两人2012年半决赛的相遇，则是仅有的两位能率领三所不同大学杀进NCAA四强主教练的直面对决。当然，从官方的角度来说，只有一个。因为卡利帕里在马萨诸塞（1996年）和孟菲斯（2008年）的成绩，都因为他非法诱引球员而被取消。而皮蒂诺在普罗维登斯、肯塔基和路易斯维尔的成绩，都漂亮无比，且能经得起考验。只是2012年，卡利帕里获得了胜利，两个多月后，那支球队的6个人去了NBA。而失败的路易斯维尔，大多数球员都留了下来。因为皮蒂诺告诉这群孩子：“明年，你们会打得更好。去NBA，还是去夺NCAA的冠军，你们自己选择。”

希瓦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们真的处于最低落时刻，但教练在更衣室的那番话，让我们觉得，只要我们坚持下去，那么我们就一定会达到目标。”——皮蒂诺果然不负口才最佳的演说天才之名。

常规赛35胜5负，学联内部战绩14胜4负，在大东学联最后一个赛季，路易斯维尔卫冕常规赛冠军。下一步，他们则要卫冕季后赛（也就是学联锦标赛）冠军。决赛，他们面对的是大东传统劲旅锡拉丘兹。

几周后，锡拉丘兹让整个美国胆寒，鲍海姆主教练的“2-3”联防，在锦标赛中仿佛蜘蛛人的漫天巨网。蒙大拿、印第安纳、马凯特在面对他们时，都创造了本赛季球队的最低得分。当然，这是后话。而在大东决赛中，锡拉丘兹一度也让路易斯维尔全线哑火。下半场打了5分钟，路易斯维尔29比45落后，这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锡拉丘兹将加冕成功。不过，当比赛结束时，路易斯维尔给全世界的答案是：他们赢了17分。继半决赛对圣母大学拿下惊人的7次抢断后，希瓦这个夜晚再度4次抄截成功。NCAA最顶尖的防守大战，路易斯维尔笑到了最后。但这场大东决赛赛后的一个细节更为人所铭记，皮蒂诺告诉队员们，他们将违反大学篮球的惯例，夺冠后，不剪下篮网。要知道，大东学联的锦标赛每年都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所以能剪下这里的篮网，对于年轻人来说，是特别的奖赏。不过皮蒂诺觉得，“反正我们去年已经剪过一次了，今年，我们只要剪下最终极的篮网。”是的，路易斯维尔眼中，只有NCAA的冠军。

皮蒂诺的球队，最终在锦标赛中位居中西区头号种子，同时也是总的No.1。和其他三支分区头号种子相比，路易斯维尔更冷酷、更坚强。西区的冈萨加在32强阶段就被大黑马韦奇塔州大送回家，南区的堪萨斯和西区的印第安纳，也在分区半决赛中止步。只有路易斯维尔一路几乎未遇挑战：79比48狂扫北卡农工，82比56轻取科罗拉多州立，77比69力挫本季遇强更强的俄勒冈。即使在分区决赛面对2号种子杜克，他们也以85比63大败对手。

但这场分区决赛的大胜，却给了球队最艰难的痛：他们的替补后卫凯文·威尔，在一次封盖对方索顿的三分球时，从空中摔下。威尔右腿骨折的瞬间，整条腿都摔得变形。那一刻有多让人揪心，投完三分的索顿在跑向后场转身目睹悲剧，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所有路易斯维尔在场上的队员，那一刻全部跪地痛哭。就连经历过多少风雨的皮蒂诺，也满眼泪水。不过，从那一刻起，这起悲剧，也成了路易斯维尔挑战冠军的最大动力。“从那时起，我们在比赛中的每次暂停，都会说一句话，带着威尔一起夺冠。”皮蒂诺再一次用自己的方式，激励着整支球队。而在球场上，他的临场指挥依然神奇：白人投手卢克·汉考克速度不快、力量缺乏，但皮蒂诺却让队友们为他挡出一个又一个空位。半决赛，汉考克20分；决赛，路易斯维尔上半场落后12分时，1个，2个，3个，4个，2分钟，汉考克再度送出4个三分，帮助球队追回了比分，全场再砍22分。

决赛结束，皮蒂诺依然平静的走向了密歇根主帅贝林，突然间，球馆内烟火闪耀，这位60岁的老帅也被惊了一下。但随之，笑容在他脸上绽放，皮蒂诺再也不抑制自己的情绪：“我有全世界最团结、最努力、最坚韧的球队。每次跌倒，我们不会惊慌，我们永远会重新站起来。”f

①成立于1798年的路易斯维尔大学是美国第一所城级的公立大学，该校医学最富盛名，全美最早的血库便成立于这里，现在，他们下属的急救中心也是全美最好的之一。在全美大学综合排名中，他们位列第176。红雀历史上一共三夺NCAA冠军（1980，1986，2013），十次杀入四强赛。

②华盛顿子弹的传奇，在其13年的职业生涯中，5次入选全明星，1次当选全明星MVP，1次获得总决赛冠军和总决赛MV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