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居挪威

2013-05-14 16:53李树波
中国新闻周刊 2013年31期
关键词:峡湾网箱龙虾

李树波

1904年,奥勒松几乎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火灾过后,30多位挪威建筑师重新规划了这座城市。这些建筑师多是从德国柏林留学回来的“海归”,吸取了当时欧洲最流行的“新艺术”风格,使用了大量的曲线和装饰纹样。看饱了质朴无华的北欧木屋后,充满妩媚形式感的奥勒松简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如今,奥勒松是挪威西北峡湾交通尤其是旅游的枢纽,南来北往的船大都在此停留。不过,对于很多来客来说,峡湾风光和欧陆范儿的建筑都是锦上添花,真正吸引他们的,是水平面以下的东西:鱼。

挪威虽然盛产鱼,但是在淡水河或湖里钓鱼是有限制的,必须持证。办理钓鱼证,需要有挪威的常住人口证,还要交纳当年的钓鱼费。无证钓鱼只能在每年6月1日至28日,需缴纳200多克朗(1挪威克朗等于1.03人民币元)的费用。

可是在海水里钓鱼,就不受这些限制,只要有渔船,就可以出海。而在峡湾里钓鱼,连船也不需要,在岸边或岛上就可以垂钓。

因此,每年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奥勒松。渔居多建在峡湾小岛上,也有临岸而建的。以前,渔居是渔民在海上的居所,现在住的基本都是游客了。

从奥勒松机场开车近一小时,就到了我们预订的渔居。碧水、绿山坡和红色小屋,如同童话世界。

房东瑞达在这里等着我们。他总有60多岁了,身材魁梧,腰板笔直,半秃的脑门上薄薄一层白发,鼻子和脑门都粉红。他说的新挪威语,我要很用力才能听懂。

新挪威语其实是老挪威语,就是挪威乡村里保留下的方言,和“书面挪威语”(丹麦统治挪威的400年里逐渐形成的)在拼写和语素上略有差别。19世纪挪威民族主义情结最盛的时代,有学者专门去西部乡村里把它搜集、整理出来。现在,新挪威语是中学里的必修课,也是挪威西部地区所采用的官方语言。

私人码头上,拴着两艘半旧的船,接下来的一周将属于我们。船尾有烧柴油的马达(因此这种船在当地就叫“马达”),一柄手轴,既是舵也是油门。坐船一定要穿救生衣,救生衣内还标注着对应的体重。

在柴油味和一点点烟里,两艘船相继破浪而去。几分钟后,船停在离岸500米的岛上。所谓岛,实际上是块大石头,前端平地上紧着尺寸造了房子、露台和桑拿房,后面就是小丘,长满草木。

渔居经营得心,深褐的油漆保养如新。楼上两个独立单元,各自有一大二小三间卧室、一间带开放式厨房的客厅、一个浴室和一个阳台。纯木结构的房子,客厅特别温馨,每间卧室都是斜角屋顶,有一块采光玻璃,适合听雨或者看晚霞。被套和枕套是蓝色或者粉红色小花,土气,粗糙,干净, 像自家做的。晚上睡下去,感觉着床垫、被子和枕头的厚实舒服,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在渔居,钓鱼自然是题中之义。大厨房外就是可以钓鱼的平台,钓了鱼直接往厨房窗子里送。从楼上的卧室窗户观钓,可以看到清澈的水里鱼儿矫健的身影,甚至花纹。观众们总是按捺不住地高呼:鱼来了!鱼走了!

第一天,先生以身作则,包还没放好,就去钓鱼,声称要给晚餐加菜。挪威人钓鱼不用饵,用一种金属的小鱼,在水中一闪一闪,像游动的小鱼,专引大鱼上钩。我们没有那个自信,用化了冻剥了壳的熟虾钓。传说中钓鱼所必须的技巧和耐心,在这里完全没用,竿一撒出去,就感觉有鱼吃钩了,得赶紧往回拉,慢一点鱼就跑了。

第一条鱼上来,欢呼一片。这是条鳕鱼,形容尚小。

第二条鱼叫“蓝铁”,这种鱼的头是蓝色,肚子橘红,鱼脖子往下则是橘红底间杂蓝色条纹,显示出雄性特征。

不过,它的前身也可能是一条雌鱼。这种鱼出生时多数是雌性,名叫“红喙”,看上去朴素得多,棕色的身体上有三条黑斑。雄鱼一般终身保存其性别,而雌鱼在周围缺少雄鱼的情况下则可能变成雄鱼。变成雄鱼后,黑斑也会自然消失。

这种鱼挪威人不吃,说是外地来的(它原产大西洋和地中海),不过我们这些外地人就不介意吃外地鱼了。先生用盐、胡椒、苹果、果酱、柠檬把鱼腌上,总之有什么用什么,然后包上锡箔纸,放进烤箱。30分钟后取出来,点些自带的酱油,果然一片喝彩,鱼汤也被抢光了。

先生的钓鱼史,由此翻开了新的篇章,不但钓上来一条大鳕鱼,有一竿甚至钓上来一对情侣鱼:蓝铁和红喙。其他人,包括12岁、9岁和8岁小孩各一名,也纷纷钓上了人生的第一条鱼。钓上来的鱼,鳕鱼小于15公分的要放掉,其他的放进桶里。

重头戏是钓螃蟹。把鱼头切下来,放在一个吊着铁坠子的铁丝网箱中,用绳子绑在码头上,将之放到水底。网箱上有个开口,刚好够贪吃的海底生物们挤进去,可是它们要想出来就难了。先生在12点下去看了一次,早上5点多又起来去看。我在梦里听见他吆喝一声:逮着龙虾了!

过了一会起床,大家都已经和龙虾合过影了。这是一只极神气的黑色龙虾,挥舞着威武的大钳子,壳边缘泛着沉沉的金色。后来我们才知道,每年只有12月份可以合法钓龙虾,误入牢笼的要放回去的——只好下不为例了。

清蒸出来,龙虾变成夺目的艳红。一同落网的两只螃蟹,则煮成螃蟹粥,面上撒些切细的白菜叶,加盐调味,极鲜甜。

我们基本每天都能捞上来三四只螃蟹,用来清蒸。蟹腿肉极其鲜嫩,完全不需要其他调味料,怕寒凉的同学点些姜醋汁,也一样美味。

海星也试图来网箱里取食。它用触角抱住骨头,然后一点点向外腾挪,被捞上来时,已经从网箱的小洞里挤出去了一半身子。5只脚的海星以外,还有一种13只脚的海星,叫太阳星,像印第安图腾上的太阳。海星吃珊瑚和贝类,属于海底害虫。我们将之放在岸上,任其尘归尘,土归土。

渔居生活很方便,电、淡水、热水俱全,有电视,也有手机信号,但是不能上网。四周的水,似乎把我们与外界的牵扯也切断了,就像生活在冥想中,虽然,这宁静只是片刻的——毕竟是9个人的团体,从早到晚要张罗做饭和收拾,一样地鸡飞狗跳——但是,它就像窗外的水,转眼一看,总是在那里。

峡湾的天空,有如天才演员的脸,无数矛盾冲突的表情可以并存,每个角度都有戏。经常无缘无故地,天空中出现一小段七彩圆弧,颜色越来越浓丽饱满,且忽然长了一截,才醒悟,这是成长中的彩虹。一会儿,几段彩弧连成一个完整的半圆,虹外有霓,在淡蓝的天空和灰的云之上,艳丽无匹。

住在岛上,天光云影在身边变幻,360度、24小时无死角地美丽着。我想,其他地方也各有美景,不过这峡湾的景色,有宇宙之静谧,却不让人觉得自身之渺小。

水上人家的生涯,自然要天天行船。我们出去划船,喜欢用桨。一山一水一舟,山小而水阔,浪平而风软。海面上浮着的橙色“螃蟹球”,表明下面拴着网箱。清澈的水里,时常有半透明的粉红水母,载沉载浮。海鸥和一种红嘴的俏皮海鸟,从容立在礁石上,看我们驶过。

这就是自然和人融为一体的挪威。要把这种印象转化为深入骨髓的体验,到一个没有网络的小岛上,静静地住上一周,大概是最好的办法吧。

猜你喜欢
峡湾网箱龙虾
钓龙虾
水产养殖网箱清污专利技术概述
龙虾的迁徙
峡湾公司宣布建造新的“峡湾遗产”号零排放船
布道石
峡湾小镇
出现得比人类还早的龙虾化石
峡湾之国
网箱养殖瓯江彩鲤鲪鱼技术浅析
影响小体积高密度网箱养鱼产量的三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