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重启“未成熟”的和谈

苏洁

中断近3年的巴以和谈在7月29日以开斋晚餐的形式重新启动。当天在华盛顿举行的晚宴上，座上宾除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谈判代表、美国和谈特使外，还有促成这次巴以和谈的主要功臣：美国国务卿克里。

这场被外界称为“象征着和平与包容的”晚餐持续了一个半小时。“这是非常非常特殊的时刻”，坐在餐桌中间位置的克里难掩兴奋的心情。而在晚餐后美国国务院发表的声明中，“三方决心以真诚之心、以充分沟通之严肃性的态度展开会谈”的内容，也明确向外界传达了一个信息，美国是本次巴以和谈重要的参与方。

作为盟友，以色列渴望美国的参与。而对于美方代表的出席，巴勒斯坦方面也并未表示反对。“我们不希望此次谈判像过去那样，以色列方面提出任何要求而逃避谈判，我们希望在实质性谈判中有证人证明事实。”巴勒斯坦外交部长里亚德·马勒基在接受《巴勒斯坦之声》采访时表示。

这是美国第一次作为“调解人”出席巴以双方的直接谈判。而外界也在猜测，一旦和谈出现危机，华盛顿会如何发挥调解作用。

8月11日后，第二轮会晤将在巴勒斯坦或以色列境内举行。目前，巴以双方表示最终谈判将持续至少9个月，涉及耶路撒冷地位、犹太人定居点、边界和难民等所有“核心问题”，而目标是达成一项最终地位协议。

从边缘拉回来的和谈

今年是巴以签署《奥斯陆协议》20周年。作为回归谈判桌的前提，巴勒斯坦提出了三个条件：冻结定居点建设、以1967年战前边界为和谈基础、释放奥斯陆协议前被关押的巴囚犯。

以色列只答应了一个条件，同意分批释放104名巴囚犯。这一决定在以色列内阁引发了激烈争论，尽管最终以13票支持、7票反对、2票中立的结果获得通过，民间的反对声音仍不断。不少以色列人走上街头，抗议这一释放“极端分子”的举动，担心给民众的安全造成威胁。

“这一刻不仅对于我个人而言，对于整个以色列内阁，以及那些受到伤害的以色列家庭而言，实属不易，我理解大家的复杂心情。”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随即表态，“但是，为了以色列的长远利益，我们必须做出这一艰难的决定。”

心情复杂的不止以色列人。一位巴勒斯坦民众表示，他觉得不会发生与以前的谈判不同的结果。“可能以色列会给予一些东西，但巴勒斯坦不会同意，就跟以前一样。我不会期望未来会比现在好，正如现在不比以前好一样。”

这样一场双方民众都不看好的谈判，紧锣密鼓地开锣。背后的原因，除了内塔尼亚胡口中的“长远利益”外，还有巴以和谈被“日益边缘化”的现状。

“很难说现在是开启巴以和谈的合适时机。首先双方的冲突并未达到顶点，因此和谈并不是以色列外交事务的当务之急；而巴勒斯坦方面也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谈判砝码。”以色列赫兹利亚跨学科研究中心的外交政策专家莱斯丽·特里斯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的这场谈判并不是双方民众“最需要”的，“所以推动谈判的最重要动因是国际政治。”

如今的中东，叙利亚危机仍未解决，埃及局势陷入新一轮动乱，而伊拉克也是暴力恐怖事件频发。在这样的背景下，持续了60年左右的巴以问题正在被日益边缘化。

这种边缘化，显然是巴以双方都不愿看到的。继2012年底巴勒斯坦顺利获得联合国“观察员国”身份后，巴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一直希望巴以问题能够重回谈判桌，避免“边缘化”的局面导致以色列对巴方土地的继续蚕食。而以色列，也希望谈判能为自己挽回一些国际声誉。

“从某种程度上，现在中东的局势是有利于谈判的。”莱斯丽·特里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混乱的中东局面让美国不得不下决心，借巴以和谈给地区稳定带来一线生机；原本支持巴勒斯坦的伊朗与之关系日益紧张，而周边国家又无暇顾及参与到巴以和谈的利益纷争中，间接给美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斡旋机会。”

美国人的“野心”

为了这个斡旋机会，美国人没少奔走。

自今年2月正式出任美国国务卿以来，在过去的4个月中，克里积极在巴以之间进行“穿梭外交”，出访中东多达6次。

为了给本次和谈铺路，克里甚至争取到了阿盟的支持。此前，在约旦首都安曼，克里与阿盟及9个阿盟成员国的代表举行了会谈。各方在会后发布声明称，阿盟代表团支持克里的倡议。据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报道，克里在中东斡旋期间，耶路撒冷、拉马拉和安曼的各种相关会议有时开到次日凌晨。

而美国总统奥巴马更是亲自打电话给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敦促他继续与克里协作，尽快与巴方恢复谈判。

对于解决耶路撒冷地位、犹太人定居点等谈判目标，曾参加过中东和谈的前美国国务院高级官员丹宁评价为“非常有野心”。“奥巴马政府在中东问题上已经感到乏力。叙利亚危机、美军撤出阿富汗和伊拉克、以及处理更多的国内政治议题，对奥巴马来说更加紧迫。”丹宁说。

“推动巴以和平”，是奥巴马当初竞选美国总统时的许诺，而直到第一任期结束，巴以局面未有任何改观。今年成功连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选择将外交战略重点转向亚太。不料，今年以来，中东乱局让美国地区影响力被削弱。

“美国在伊拉克留下的烂摊子导致这个国家的民众对美国越来越不信任，原本是美国盟友的埃及如今前途未卜。事实上，中东很多国家民众的反美情绪都日益强烈。”巴格达大学政治学教授萨阿德·贾瓦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对于美国目前面临的中东局势，博联社总裁、国际问题专家马晓霖认为，启动巴以和谈是一种“缓解压力”的做法。

“从某种程度上，内塔尼亚胡不是主角，阿巴斯也不是主角，奥巴马政府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角色。”美国马里兰大学和平与发展问题教授萨达特如此评价说。

渐行渐远的巴以

在以色列赫兹利亚跨学科研究中心外交政策专家莱斯丽·特里斯看来，9个月的谈判“远不足以达成协议”。

“接下来可能面临两种局面，一种是一切照旧，以色列继续建立犹太人定居点，巴勒斯坦继续借以色列的恶名获得国际支持，而美国则继续斡旋，各方为谈判而谈判；还有一种局面，是美国人真有诚意施压，而巴以也真有诚意解决某些问题。但即便如此，9个月也远远不够。”特里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正如特里斯所言，持续了整整20年的巴以直接和谈所涉及的问题，远不是9个月能够解决的。

1993年1月，在挪威政府的斡旋下，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实现了首次直接对话。当年，以色列解除了禁止与巴解组织接触的禁令，双方在进行了14轮秘密谈判后，最终达成了实现永久和平的框架性协议，也就是《奥斯陆协议》。

根据协议，双方制定了实现和平的框架和具体实施计划。然而，2000年，由于在巴以双方最终地位问题上存在分歧，和平进程陷入僵局。同年9月，巴以之间爆发大规模流血冲突。

7年后，和谈在美国斡旋下再度重启。但第二年，由于以色列对加沙地带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和谈再度中断。

此后，埃及、美国、欧盟等主要调解者先后在巴以之间展开一系列斡旋。直到2010年，巴以在华盛顿再度聚首，但仅数星期后，谈判就因以色列拒绝延长犹太人定居点限建令而陷入停顿。

如今，即使回到谈判桌前，摆在双方代表面前的问题也堆积如山。这里面，不断扩大的以色列犹太人定居点问题，是最受关注的一个。

以色列是世界上唯一以移民定居而形成的国家，而以犹太人定居点的不断扩大，对巴勒斯坦不断蚕食，也成为双方冲突的重点。在这样的局面下，以色列人担心自己的安全，巴勒斯坦人则渴望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一个独立国家。

事实上，在真正的谈判开始前，巴以各自需要解决的问题也不少。

“如果能明确划分彼此边界，那么这将是改革性的一步。因为在此基础上，其他问题都可以再谈。但现在的关键是，巴勒斯坦内部也处于分裂状态。除了控制约旦河西岸的法塔赫一派，还有控制加沙的哈马斯一派。如果没有内部的一致，和平进程无从谈起。”莱斯丽·特里斯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尽管外界普遍认为，要完成和平谈判不应忽略哈马斯一派，但目前仍在美国“恐怖组织”名单上的哈马斯，显然被排除在谈判桌之外了。而哈马斯此前亦发表声明反对巴以和谈。近日，在哈马斯控制的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示威者们高呼口号，抗议巴以和谈。而在以色列国内，和谈也遭到了强硬派的反对。

“巴以双方的民众早已对‘和平谈判失去了信念。相反，这20年来，战争和冲突是两边关系的主旋律。彼此间造成的伤害，让如今的双方关系比20年前还要远。甚至在以色列人中弥漫着这样的观念，‘保持冲突比‘解决冲突要容易得多。”莱斯丽·特里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