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的茶杯

素粥一碗

局长到县里检查工作，中午用罢午饭，在宾馆小憩了一会儿，起床后便往市里赶。

出城不多会儿，局长要喝水，却找不到茶杯，一下子想起，茶杯落在县城的宾馆里了。司机小赵要拐回去，把茶杯拿上。局长摆摆手，说：“就是一个玻璃杯，丢了就丢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是回去拿，一来一回，连汽油费都不够，不划算。”

回到市局，局长下了车，小赵却还在琢磨这事。他想：一个茶杯尽管不是贵重物品，可丢东西毕竟是一件令人郁闷的事，反正茶杯是落在县城的宾馆里，让县局的同志帮忙找一下，总不是什么大事吧？他掏出电话，给县局的局长打电话，说了茶杯的事。县局局长很不好意思，连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马上安排人去找。找到了，就给局长送去；找不到，我们就买个新的，也给局长送去。”

很快，小赵接到了县局办公室主任小钱的电话，说是茶杯找到了，他和驾驶员正准备出门，专程到市局给局长送来。

小钱刚出城，就接到了县局局长的电话。局长要他们赶快回去，说是只送一个茶杯到上级单位，不成体统，不像样子，回来再装点土特产，一并带到市局去。

半小时后，小钱重新上路。小车满载着水果、杂粮等土特产冲上高速，向市区疾驰。小赵把县局来人送茶杯这事向市局办公室主任老孙作了汇报。老孙想了想，说：“我们每一次去县里，人家都笑脸相迎，热情招待，我们都很感动。再说了，小钱也是老熟人了，人家专门来给局长送茶杯，一路劳顿，实在辛苦，不留他们吃顿饭，显得不成体统，不像样子，特别没有人情味。”老孙说：“这样吧，我先安排好饭店，下班后，咱们几个人先去打牌，边打边等小钱他们，一定让他们吃了饭再回去。”

下班后，老孙和小赵又叫了几个人。他们在酒店的包间里打了好大一会儿的牌，小钱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双方握手寒暄毕，入座吃饭。

那顿饭，气氛很热烈，菜很丰盛，酒也喝得很猛，一箱白酒喝完了，又搬上来两箱啤酒，直到大家都有些醉了，酒场才散。

站在酒店门口，小钱摇晃着身子，郑重地把茶杯交给小赵。接着又指挥自己带来的驾驶员，把车上的土特产搬下来，放在市局的车上。之后，小钱和大家热烈握手、拥抱，然后上车，消失在夜幕中。

小赵把局长的茶杯拎在手里，歪头想了想，一下子苦笑起来：这个茶杯最多值十块钱，县局来了两个人、一台车，汽油费和过桥过路费得多少钱？带的土特产得多少钱？我们招待的一顿饭又得多少钱？这么算下来，这个茶杯真成了金杯了，成本高得太离谱了。

可是，这件事情又有谁做错了呢？小赵想：我打电话让县局的同志帮忙找茶杯，错了吗？他们找到了茶杯，热情地送过来，错了吗？下级单位来人，我们招待一顿饭，错了吗？好像谁都没有错，一切都很正常。小赵的脑袋一阵发晕，他实在想不清楚、弄不明白。

【原载2013年1月25日《新华每日电讯·世象》】

插图 ／ 聊表寸心 ／ 赵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