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

张培胜

李小东是水务局的局长，当了11年局长，一直干到退休。办完退休手续那天，全局的干部职工都来送他，他感慨万分。李局收拾好办公室东西，拎起公文包，依依不舍地离开那间局长办公室。

李局刚一走出办公大楼，就急忙叫住司机：“等一下，我还有件东西落在办公室了。”司机说帮他去拿，李局不肯，“不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去拿。”说完，李局急匆匆地跑上楼，拿了他遗留在办公室的东西。

李局忘记拿走的东西算不上什么东西，是一支笔，一支签字笔。是啊，签字笔，对一个局长是多么重要。过去，好多材料在签字笔下流淌过，好多公文在签字笔下生效过，好多发票在签字笔下变成现金。李局能不珍惜这支笔吗？可如今，这支笔随着他的退休下岗了，不再展露它的魅力了。

回到家，老伴倒是高兴了。原来李小东当局长时，老是说工作忙，应酬多，没时间呆在家里，现在退休了，总算有时间呆在家里了吧。老伴叫他做家务，唠叨说：“现在不当局长了，好好呆在家里，多做点家务，一来锻炼身体，二来打发时间。”李局哪听得进去老伴的话，他的官瘾还没过完，回到家闷得慌，还没适应过来呢。坐在客厅里，喝着茶，拿着那支签字笔，只能是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了。想想过去工作时，大部分时间是在签字，心里总有一种快活的感觉。特别是去年的同学聚会，当着同学的面签字，那才叫一个爽。

那晚，确实是让李局风光了一把。好多同学参加了聚会，聚会前，他大手一挥：“大家放开了吃，今晚这餐饭算我的。”同学们都说他本事最大，李局听了喜滋滋的。女同学小莉向他抛来媚眼，温柔地说：“李局，你挺风光的嘛！上高中的时候，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的出息，现在我真有点后悔当初没嫁给你。”女同学的话说得李局有点脸红，心里却是心花怒放。那个晚上，算是李局最幸福的一晚。吃完饭，在楼下等着送李局回家的司机上楼来买单，两桌，连酒水一共是八千多块。司机把发票拿给李局签字，他用他那支高级签字笔在发票上写上几个字：业务接待开支，同意报销。再签上自己的大名，这笔账就搞定了。在场的同学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是多快活的事，花的公家钱，挣自己的面子，搁在谁身上谁都会开心的。

现在退休了，没人找他签字了，听老伴的唠叨成了李局每天的必修课。

这天，老伴不在家。李局正在家里睡午觉，突然门铃响了。“有人吗？”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呀？”老李从睡梦中醒来，他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我是电力公司新来的收费员，我来收这个月的电费。”收费员站在门口，边说边从包里取出发票。

“你等等。”李局接过发票，直接往客厅里走。他麻利地取出那支签字笔，在发票背面写上：同意报销。又签上自己的大名：李小东。然后，笑盈盈地来到门口。

“你要亲自跑一趟，拿这个发票到3楼的财务科拿钱吧。”说完，他把那张发票交给收费员。

收费员接过发票一看，满脸疑惑：“我去财务科拿钱？是你家的电费，这能报销吗？”听完收费员的话，李局才清醒过来，尴尬地笑了。

“不好意思，看我的记性。你等等，我去拿钱给你。”李局回头拿出现金，如数把电费交了。

收费员拿到钱，挥挥手离开了，可李局还怔怔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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