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五)

2013-05-14 09:47潇湘冬儿
飞魔幻B 2013年5期
关键词:皇上太子小姐

潇湘冬儿

上期回顾:上期说到《欲孽深宫》另外一个女主角姜陵的故事,流露街头的她被顾府大公子顾西言收留,可她却在顾府备受欺凌。在与顾西言暧昧纠缠之后,姜陵为了父母复仇,最终也踏上入宫之路。这一期,我们又回到虞锦的故事,身处寂寂深宫的她,又有何种令人胆颤心惊的际遇呢?

第五章:宫闱

宫中的日子是安静的,每日数着天光,似乎能瞥见自己老去时蹒跚的脚步。转眼间,入宫已有四个月了,起初还不时地要参加各种宫廷女眷之间的活动,几个月下来,便是这类事情也稀少了,加之过年的那几天她又大病一场,坤凌宫顺势下了旨意,要她安心养病,再不必日日去请安了。

如此一来,西九所这座小小的宫门内越发安静,连尚采女和杜采女都不再登门,当真是门可罗雀。不出几日,姚姑姑带着几名宫女也被抽调了去,虞锦看着她们欢天喜地地收拾包袱出门,才觉得这处院子是真的安宁了。

冬选的秀女入宫已有半年,谁是凤凰谁落魄大多已是落定的尘埃,内务府和内侍省的宫人们也瞧清了风向,再不必事事端着小心,份例被克扣也已是意料中的事。好在虞锦进宫时还带了些积蓄,加之湘荷行事圆滑,短短几个月已同各宫各局的管事太监姑姑们打好了关系,是以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只是绿沁却向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这天刚办完差事回来,就见湘荷抱了尚衣局的绣活在做,顿时就怒了,小声地抱怨道:“若是事事都要我们来,还要她们那起子奴才做什么?这本就是尚衣局该干的活儿,偏偏你要揽下来!”

湘荷忙掩住了她的口,低声道:“我的祖宗,你快小点儿声,小姐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待会儿又被你吵醒。”

绿沁道:“我一说你,你就拿小姐当挡箭牌。”

说罢便抱臂坐在一旁,怒气冲冲地背过身去。湘荷无奈,只得拉过她来,苦口婆心地说道:“非是我逆来顺受,我如今结交那些宫人,只是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你以为这宫里是什么,身为主子就该被下面的人养着?这阖宫上下哪一个不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你得了势了便铆足了劲地奉承着巴结着你,你落魄了连路边的蚂蚱都恨不得到你头上踩上两脚。如今这形式你还看不透吗,还当是以前在府里?谁都要高看你一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咱们若是不为小姐打算,那谁还能为小姐打算?”

绿沁也不是那蠢笨的,其实早就明白湘荷的心思,只是一时觉得有些委屈罢了。想起当初在府中的日子,当下眼圈便红了,低着头道:“我只是为小姐不值,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湘荷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左右改变不了,咱们就得受着。我劝你以后这话还是少说,说了也是自己难受,还要惹得小姐跟着伤心。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不是进宫当主子来的,这宫内宫外都一样,看人脸色吃不饱,靠手吃饭才是真格的。”

正说着小宫女秋芜捧着一摞东西推门走了进来,脸蛋红扑扑地说道:“小主可醒了?延喜宫的管良缘送东西来了呢。”

绿沁一愣,问道:“管良缘?哪位管良缘?”

秋芜道:“是东宫的管良缘,和小主一同进宫的那位。”

绿沁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她说的是被选入东宫的管姝白,忙道:“送东西的人呢?怎么叫你拿回来了?”

秋芜道:“湘荷姐早上打发我去掖庭局给玉嬷嬷送腰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管良缘,她叫住我,问了小主的病情,又赏了这些东西,说是得空再来看小主呢。”

绿沁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管良缘如何认得你是咱们宫的?”

秋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湘荷放下手头的活计,上前来翻看了一眼,见是两盒上好的胭脂,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那装胭脂的盒子比较特别,是以整块的白玛瑙掏空雕刻而成的,颇为精巧。

绿沁在一旁看了说道:“小姐向来不喜欢这些花儿粉儿的,管良缘如何不知道,何况现在小姐还在病中?怕这东西也不是给咱们小姐备下的,不过是凑巧遇见了,随手赏的吧。”

湘荷眉头一皱,忙向里屋望去,见虞锦仍旧睡得沉,才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绿沁一眼,道:“偏你嘴快,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口没遮拦的。也不看看如今这是在什么地方,也敢随意编排起主子来了,若是被外人听到了,看你怎么办。”

绿沁哼道:“当我是傻子吗,我也就在这儿和你说说。”

几人闲闲絮了几句也就各自干活去了,虞锦睡醒了便起身,斜斜地倚在榻上,拿了一幅绢子扇面绣起来。湘荷见她醒了推门进来,抱怨道:“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晚听你翻了整晚的身,今儿起得又早。”

虞锦道:“整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偏你还叫我睡。”

湘荷道:“哪里有胖一大圈,奴婢怎么没瞧见,奴婢瞧着倒是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是青的。”

虞锦一笑,也不和她争辩,将窗子稍稍推开一道窄窄的缝。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也是极明亮温暖的,洒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几乎能看得到肌肤下细细的血管。

她凑到窗口,随口说道:“今儿的太阳真好。”

湘荷笑着道:“是呀,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好,小姐要不要出去转转?”

四下里房舍空旷,窗外种着几株芭蕉,已经吐了芽,青翠欲滴的,仿佛要淌下来一样,虞锦轻声道:“那儿的花开得太好,太热闹。”

“那就去上林苑,那僻静,景儿也好。”

虞锦仍旧摇了摇头,突然穿鞋下了床,说道:“就去门口的谢棠坞坐坐,那儿的湖水好,顺便带上我的画板。”

难得她有兴致,湘荷忙答应了,便出去准备。绿沁听说要出去,也乐滋滋地要跟着,湘荷便吩咐了秋芜几句,伴着虞锦便出了门。

自从年后那一场病,虞锦已有三个多月没出过门了,桃花开得正好,粉白一片,虞锦找了处临水的亭子坐着,摊开画纸便呆呆地望着湖面。

一转眼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微微仰起头,只见天空澄碧,几片云朵懒散地飘荡着,倒影在池子里,像是扯败的棉絮。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嘴角牵起,淡笑一声执起笔来。绿沁在一旁探着头看着,凑趣地说:“多日没见小姐画画了,没想到这功夫还没落下。”

湘荷笑道:“你当小姐是你,学了这个忘了那个的。”

绿沁不依,拿手去挠湘荷的痒,难得她们出来一趟,虞锦也并不拦着,只管让她们混闹了一番才罢。湘荷又过来要给虞锦扇扇子,被绿沁一把抢了过来道:“又不是没有风,你这么扇,小姐怎么作画呢?”

虞锦动了两笔,只描出一个样子,远远地看着湖面上几只鸟雀划着水抓鱼,又有两只白鹭鸶立在岩边上,脖颈交缠,状似情人。不由得看痴了,湘荷叫了她好几声,方醒过神,才低头细描那画。

一时画了两笔,又觉得这景色配着人才是最好的,遂叫了湘荷两人去那石边扯两朵花过来。两人应了,不一会儿转到不远处,低着头摘花玩水,虞锦紧着画了,映着和暖的微风,想这画不知应当配着哪句诗方才映衬,沉吟一会儿,只想起“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这句,念了两遍,微觉妥当。

“未及‘春华葺居沉香亭,暗香槛栏天葩里应景。”

虞锦唬了一跳,忙回身去看。却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头上戴着洁白簪玉冠,穿着一身石青淡色海龙戏水纹袍,外面又罩了一件拢烟软罗青衣,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少了两分威仪,多了三分风流,却更显得丰姿奇秀,神韵独超,高贵清华自在眉间。

虞锦心中微惊,不想竟在此见到东宫殿下,却不知他身边如何一个近身的奴才侍卫都没有?心中电光石火转了两转,看那人背手傲立,神色间一片坦然,也只得欠了欠身道:“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又因自己坐在亭边,不好再退,只好默默立在一边。

那人单手一扬,示意虞锦起了。却再不做声,只管低头拾起落在一边的画板,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说:“这是你画的?”

虞锦秀眉一扬,极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冷凝,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虽然近看更是无比俊朗,却毫无半分让人亲近之意,她平日里只听说东宫太子平日处事颇为沉稳干练,此时见了果然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哪里还有她记忆里的半分影子,连忙欠了身道:“只是随便画两下,原也不精此道。”

头顶上半天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虞锦捺不住抬眼去看,不料太子也正看着她,虞锦正正撞进那人冷漠而无一丝温度的眸中,她虽然平日里总是暗自逞强,这会儿也禁不住畏缩了下,只还是硬撑着,努力站稳了不欲让人小觑。

“你不必自谦,虽然不是极妙的手法,但意境也有了。”

虞锦用力抚平内心的不安,稳住声道:“太子殿下谬赞了。”

太子也不再说,只管自己坐下了,才向她道:“你也坐吧。”

待虞锦侧身坐下,太子便又问道:“既然是今年入宫的采女,书画也是不错的,想必是家中教导有方,你父亲是哪位?”

虞锦不敢抬头,听他嗓音温润,并无太多冷意,低声道:“家父是御史台四品翰林虞子房。”

“原来是虞大人。”太子突然轻笑两声,“你既然是江夏王引荐的人,怎的如今却病了?”

虞锦猛地抬头看他,直视着太子那深不可测的乌瞳,半晌,刚刚跳得失去频率的心脏才缓缓稳下来,便抿嘴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原是妾身自己无用。”

太子又笑,虽只是缓缓动了一下嘴角,那眼中的冰雪却仿佛全融了一样,看得虞锦一阵失神,耳边只听那人道:“你却不必自谦。既如此,好好养病方是正理。”

虞锦听他说得平淡,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一时重新垂首应了,一时又捏了一手的冷汗,她于朝政之事原不是太精通,但却也知道当今太子和江夏王之间私交甚好,七年前的那一场乱子,若无江夏王保驾,也无今日的太子殿下了。但她都已经进宫这么长时候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太子也早该发难,并不会等到如今才来说破,反倒打草惊蛇。这么想着,才慢慢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只是突逢此事,难免不知应对。

忽然又听见不远处绿沁急急地唤了她两声,因怕惊了驾,虞锦忙道:“怎么大惊小怪的,这位是……”

抬头一看,亭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

绿沁几步跑了进来,快人快语道:“小姐,我刚刚怎么远远地看见有个男人在这边,连忙拽着湘荷赶回来,怎么一转眼的工夫……”

话未说完,就被湘荷捂了嘴,她因跑了一会儿,头上生了汗,心里也揣着糊涂,此时才察觉说错了话,又看到虞锦脸色,知道自己这回竟真是错了。心中一跳,忙跪下道:“小姐,绿沁竟糊涂了,这长舌留着还有什么用,说什么都叫小姐烦心,只盼望小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湘荷也跪下,边训她道:“小姐平日里的嘱咐你都左耳进右耳出的,这宫中一句话错了就是人命,只说了你也不听,你不知道你的小命轻贱不要紧,小姐若是让你连累了,咱们怎么对得起老爷和夫人呢?”又向虞锦求情,“沁儿这丫头毛毛躁躁,依奴婢看这次小姐定要狠狠罚她,让她长了教训才好,只是她年幼,又是自小服侍小姐的,还请小姐罚了她就消了气吧!”

虞锦静默片刻,扶着栏杆慢慢坐下,轻轻唤:“绿沁。”

绿沁头更低了,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一双清丽的大眼里含了泪,直叫人心生怜悯。虞锦却不理她,转头去看画板上,才一眼瞥见就略愣了下,再细看,果然多了两行题诗,就是刚才那人说的那句,字体刚毅中不失清逸,墨迹拖着些缠绵悱恻的意蕴,配着画,竟颇为雅致。

虞锦心中一跳,怔忡一会儿,才调回视线。眼前还是这粉饰精致的凉亭,雕栏画柱的,周围一丛一丛白玉兰衬着慢慢低沉下去的阳光,散出一片一片的橘色的暖光,映得人眼花。

亭子地上也是花,红的粉的都有,上面还沾着水珠,莹丽地映着周围的水色。

“你们看那花,开得好不好?”

虞锦指了指绿沁捧回来散落一地的花,低声道:“须知花开虽美,如果锋芒毕露不知掩饰,终究会被人采去,玩赏一回便忘在脑后。你们刚刚远远地看到这里有人,我也不对你们掩饰,那人是东宫太子,看到我在此作画,便说了两句。”

绿沁低头听了,红着脸道:“是奴婢说话不小心,以后万万不敢了。”

虞锦看她一副羞恼的样子,抿了嘴,终究不忍心狠罚她,嘴上更加严厉:“我带你们两个入宫,一是因为从小的情分,二是看重你们说话办事妥帖稳重。湘荷我是放心的,绿沁再这样口无遮拦,我便是有心,也不敢留了。你不知道真正的聋子和哑巴,在这宫里是活不久的,只有聪明地知道何时该聋何时该哑的人,才能觅得一时的平安。”

她语重心长说了两句,看到绿沁的脸又白惨惨的,心知指点到了,便道:“也不是为了让你拘了性子,咱们现在住得这样偏僻,说话自在点儿原是无碍的,只是有些话说之前,还是要先在嘴里回味回味。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只是怕这样子下去闯出什么大祸,到时才是我的不是了。”

底下两人都低头称是,虞锦才让两人起了,收拾了一应画具画纸回住处走。

次日虞锦早上起来,绿沁有心讨巧,便殷勤地替她绾了一个团心髻。细心在前额上坠了发盘起,又用金丝盘花缀红玛瑙的簪子固定住,下坠一点泪珠形状同色玛瑙在额前,往后接着编头发至脑后绾好,再坠以素色点梨珠花。虞锦自妆匣中挑了一对八宝琉璃耳坠戴上了,镜中那人淡眉素眼,只嘴上一点殷红,越发显得人如白玉,殊璃清丽。

虞锦对镜左右看了一会儿,又接过湘荷捧上的茶盏,见两人一脸有话要说又要忍着的样子,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怎么今日都成了没了牙的老虎,一点儿往日的威风都不见了?你们如果继续这样,我可再也看不下去了。”

绿沁撇了嘴,上前说:“小姐就知道欺负奴婢,奴婢两个一早儿打听了好些消息只想说与小姐听,也不见小姐半点儿话头,可怎么好张嘴呢。”

虞锦笑道:“看你们两个急了一个早上,我也才得了痛快,可叫你们得了这个教训才好了!”

湘荷也忍不住笑出来,自外面端了早膳进来,扶着虞锦到桌前坐下来,推了绿沁一把,口中说:“怎么还跟小姐闹脾气呢,真是反了你了。”

绿沁更假意嗔道:“我们哪里敢跟小姐生气呢,不过是贫嘴贫舌,总应该得了教训,小姐才会舒坦。”

三人这边才笑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隐隐有人声,不一会儿又远了些,中间又夹杂了丝竹曲调。几个小丫头跑出去看了一回,回说是孟婕妤的步辇,不知怎么和皇上竟一块儿来了谢棠坞赏水,此时正在一亭间小坐呢。

那秋芜平日只在外间烧茶递水,此时也脸上带了喜色笑道:“恭喜小主!如今这样的天降良机,小主快出去走走,见一见天颜,只凭小主的条件,今后哪怕不能有好日子呢!”

虞锦观之几个奴婢并着洒扫太监脸上也有跃跃欲试之色,只因她这里规矩严,不相干的人随意是不能出院子的,不然早就跑了一大半了。她只立住不动,神色冷淡,面上仿佛带了一层银霜,点点头道:“果然都是衷心的奴才,个个巴望着我往上爬呢!”

湘荷察言观色,忙把一干人都撵了出去,留绿沁一个在外面骂道:“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成天说话连半点儿心都不长,你们若是喜欢挑着高枝儿爬,趁早离了这里才好。谁若是想要见见天颜,依我看根本不必撺掇着小主去,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寻了门路去见,就此跃了龙门,岂不更妙!”

虞锦在里间听了更添烦恼,寻思这处地方是宫中的偏僻所在,到底为什么皇上竟会来此处,还带着孟恬儿,思量一番,便询问湘荷道:“你们今儿要与我说的消息,可是孟婕妤的事情?”

湘荷略一迟疑,道:“小姐,是有这个信儿,好似是皇上昨儿本来掀的是福荣宫的牌子,又听说皇后因有要事请了皇上过去,也不知怎的,晚上侍寝的竟又变成了孟婕妤。”

绿沁骂了人,心火正旺,掀开帘子听见这句,便道:“这可给了睿贵妃好大的巴掌,依奴婢看,不少人定等着看那孟婕妤笑话呢。”

虞锦明白了来龙去脉,心中渐渐清明。思忖皇后果然看不得睿贵妃一个人抢了风头,这些年月里隐忍不发,不想竟是此时突然出手。那孟恬儿活泼灵巧,又带着少女的甜美,皇上见了,哪有不动心的?一时也替裴明素暗暗松了口气,这阖宫中如今只她和睿贵妃风头正盛,如今多了孟恬儿出来分担圣宠,便也替她分担了怨气。

想着这些,便叫绿沁将刚刚梳好的头发放下,又只绾上宫中平常的拢仙髻,自去床上歪着。一会儿湘荷遣去查看的丫头品鹃回来了,回说探了那边太监总管高福禄的意思,皇上已吩咐了,他只与孟婕妤二人在此玩乐,不要人打扰的。

虞锦松了一口气,又问:“你可问了皇上如何突然至此?”

品鹃素来是个机灵的,原本在掖庭局被当做姑姑培养,因前阵子家中母亲生病急需钱财倒卖两件宫里的东西被人揭发了,落难之际得了虞锦照拂,便从此一心一意跟着虞锦。她又因年纪大了,本来虞锦要放了她出去成婚,她不愿意,说道:“去了外面也只是混吃等死,我们这样的出去了,除了给那些贵人们做小老婆,还能怎么样呢?小主只当可怜奴婢了,在宫中侍奉小主,也好过在外面受那些零碎的穷罪!”便一直留了下来。

她平日里是极能打点关系的,又和御前侍奉的几位有些交情,此时便道:“奴婢偷偷问了一下,禄公公透了个信儿,说是昨晚上皇上与太子说话之时,太子提的话头,说这边景色秀丽,皇上才动了心要过来。”

虞锦心中雪亮,微微一笑:“如此便罢了,既然皇上不要人打扰,你便下去告诉那些丫头奴才们,莫要喧哗吵闹,万勿扰了皇上的兴致。”

品娟称是退下,绿沁也跟出去嘱咐,只留下湘荷一个,她心中疑惑,便问:“小姐,如何太子要和皇上说这些话?”

虞锦摇头:“不过是随意想要我承个情罢了,你倒不用去想这个,先替我将这几样绣品送到明眉轩是正事。”

湘荷遂从绣盒中将这几日虞锦缝的两件童子兜肚,并着一双虎头踩宝小鞋,两件百子千福外褂理出来,边笑道:“小姐的绣工还是这样让人羡慕,媛妃娘娘定是喜欢的。只是不知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带吗?”

虞锦理了两下那些衣服,沉吟道:“便说一切都好,如今百花齐放,春光正好,媛妃娘娘正好安心养胎,再说些吉祥话就好。”

湘荷点头记下,从外间叫了绿沁进来侍奉,携品娟两人一道去至明眉轩。

再说明眉轩中此时正热闹。那裴明素有了身孕,圣眷更浓。皇后那边岂有个不知意的,便特意照拂,免了她每日问安,因此每日里她便只在轩外的水榭那儿来回走动两遍,并没有什么杂事烦心。

这一日才在房中吃了早饭,便说外间有人来探。裴明素因身子较往日重了些,越发爱懒,只想打发了她们回去。谁料回话的小丫头一口气报了一串宫中妃嫔的名号,引得那裴明素柳眉一挑道:“这些人倒会赶巧,既然这样,便去见见。”

刚要出去,又有贴身大宫女锦绣进来,贴着裴明素耳边说了两句。裴明素点了头,不一会儿从外间引了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身穿一身散花寻常小裙,头上插两枝素净小花,既淡雅,看着又非常明快干净,正是湘荷送了衣服过来。

裴明素端坐在小炕上,上下看了她一会儿,眼中流光微闪,赞赏道:“是个好丫头,通身的好气度,你家主子调教得果然不错。”

湘荷行了礼,大方笑道:“媛妃娘娘取笑了,奴婢若是合了娘娘的眼,也是奴婢的福气。只我们小主平日里也常常嘱咐我们多学学娘娘身边锦绣姑娘的样子,老嫌我们小家子气呢。”

裴明素淡淡一笑:“怎么跟你家主子一样的口风,你竟不用谦虚,我看了你,倒着实羡慕你家主子。”转头叫锦绣收下了她带来的衣服,又挨个翻看了一圈,这才实心实意地赞叹道,“好巧的手艺,这布料也是极细的,正适合小孩子穿戴,她这是有心了,回头替我道声多谢。”

湘荷应了,又一字一句地将虞锦带的话说了,笑道:“小姐本来想亲自过来看望娘娘,只可惜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全,怕过了病气,今儿早上皇上又带了孟婕妤去我们那边玩乐,更加不方便出门,便只叫奴婢过来了。”

裴明素会意,着意重赏了湘荷,又问道:“宫中那些奴才是否还听话,上回送去的燕窝吃着可还好?”

湘荷笑道:“娘娘赏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我们小姐吃了觉得很好呢,奴才们也都守着本分。”说了两句,湘荷看外间有宫中妃嫔来探望,便匆匆告退了。

裴明素又命人多包了些人参和燕窝,使小丫头跟着湘荷送过去。那品鹃虽未进屋,看这一番动作,心中明白了几分,也不多问,往后行事却更加谨慎,引得湘荷绿沁两个交口称赞不提。

裴明素这边送了湘荷回去,便对一会儿之事有了计较,扶着锦绣的手走至正堂,果然看见桃红柳绿,珠光宝气争奇斗艳。她点点头,一一道了好,便至堂中椅子坐下,微歪在一边,含笑命人上些细致糕点。

众人见她穿了一袭苏锦上好的蓝缎绣蝶穿花宫衣,外面披了件浅色水蓝细纹轻纱,风髻露鬓,淡扫娥眉,因有了身子丰润了些,皮肤越加细腻柔嫩,眼中虽带着笑,扫过来的时候却隐隐带着些冷雨清光,比较的心立时淡了,又有出言赞叹的,逢迎的,裴明素听了,都只淡淡道了谢。

妃嫔中早有不耐烦的,那秦念蓉本有些娇蛮傲气,只是被冷了这些时日,一直没寻到机会出头,所以行事多少收敛了些。她心比天高,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会早叫皇上喜欢上,如今乍然听闻消息,得知被孟恬儿得了先机,心中有气,早上至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虽没有表露,如今再也绷不住,看一眼身边坐着的何贵人淡笑道:“今日皇上兴致却好,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赏水。”

她这话题一挑,立时就有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往届秀女中有个极出类拔萃的,被皇上一度喜欢宠爱,提了名分到贵人,赐名号为丽的,此时便接口道:“皇上只怕也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谁不知道孟婕妤乃是皇上新宠,我前儿还听说,就这几日,皇上就要升她的位分呢!”

“这可是叫人好生羡慕,我们这些笨嘴笨舌又相貌粗陋的,服侍了皇上这些年,也还没有这种指望呢。”

裴明素望过去,原来说话的竟是常跟在睿贵妃身边的一个封号为安的充仪,此时言笑晏晏,裴明素却听出此言一是说孟恬儿,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裴明素,加之和秦念容早有些过节,一时冷笑道:“若各位姐姐妹妹们是笨嘴笨舌,本宫更是连个哑巴都不如了,孟婕妤如今得了圣宠是好事,本宫也因身上有孕,竟忘了此事合该道喜,秦妹妹,你与本宫和孟婕妤一同进宫,孟婕妤如今大喜,你也该为她高兴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了身边宫女备了礼物送至孟恬儿处。秦念蓉再也捺不住,淡淡地应了声,便冷着脸不再作声。

屋中各人各揣了心思,见裴明素出手大方,送的竟是些圣上赏下来的精品,此时便有何贵人转圜道:“还是娘娘行事大方妥帖,我们这些人越发自叹弗如了。等孟婕妤有空了,也该寻个时机去道喜才是。”

她早前同裴明素住过一宫,后来皇上宠爱裴明素,着了她搬至沐夕榭处,也并未见她有什么抱怨之类的,裴明素便待她温和许多。如今她会讨巧,说的话也中听,裴明素便冲她笑道:“姐姐是宫中老人了,行事自然比我更加周全。”

何贵人得了面子,只温暾一笑,坐在她旁边的安充仪也转而笑道:“原是该这样。”

那丽贵人听了一会儿,只是不服,仍道:“不过是承了一晚上龙恩罢了,何苦要我们一个个赶去道喜。若依嫔妾看,今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样呢。”

安充仪接口道:“这可说不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若孟婕妤伺候得好了,将来也大有造化。次次在皇后那里请安也见到她的,娇憨可爱,怨不得皇上喜爱她呢。”

这边正说着,便又有旨意传下来,果然是为了孟恬儿一事来的,皇上对她多加褒奖,虽未擢升她的位分,也特意赐了封号为恬,便只这个封号,就足以说明皇上的宠爱。

一时满屋子人都不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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