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往虹桥机场

2013-05-14 10:13清扬婉兮
花火A 2013年4期
关键词:苔藓主播

清扬婉兮

如果蔷薇开出花,我们可以相爱吗?

1.她劝小女生不要“自怨自艾”

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在午夜。

他是开夜班的司机,她是主持一档深夜点歌节目的电台主持人。夜色如滚滚潮水淹没了整个城市,而她的声音,是茫茫大海深处静静的暗涌。

他第一次打开电台的时候,她正在用千篇一律假模假式的贴心话安慰一个打进电话要送一首歌给自己的失恋小女生,他忽然听到声如天籁字正腔圆的女主播读错了一个字,她劝小女生不要“自怨自艾”,“艾”念成了“ai”。

女主播居然念错字!简直是不可原谅!

可他很快就惺惺相惜理解万岁地原谅了她,这样的错误,他也犯过呀!要不是他那读中文系的女朋友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现在还执迷不悟呢!

他将车缓缓停在深夜的路边,点燃了一根烟,在随之响起的张雨生的《大海》里,想起他才高八斗美貌无双的初恋,缅怀三分钟。

彼时他正落魄。

大学学了冷门的给水排水工程专业,体面的工作不好找,一毕业就失业。正四处投简历面试中,相恋四年的初恋女友揶揄了一句“好女不嫁建筑郎”,便在老家成都找了工作,仙女飞离了人间。

在家颇消沉了几日,恰逢父亲的出租车夜班司机辞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父亲自己顶上,没日没夜地连轴转,他心生不忍,主动请缨暂替。

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去应聘面试,回来闷头睡一觉,下午四点接车,和上车的乘客聊聊天,时间过得很快,身体和心都在随着车轮子转动,没空想伤心事。

一曲《大海》唱完,一根烟正好抽完,重新打火上路,女主播的节目也结束了,她正温柔地和大家道晚安。女主播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子一,舌尖抵碰到牙齿,呵气如兰,发出曼妙清丽的两个字。

很好听的名字,他猜,是主播们的艺名吧!

这个夜晚,因为这个瑕不掩瑜的声音,因为那个读错的字,变得有些生动,又有些哀凉。

2.她终于上了他的出租车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巍巍耸立的广电大楼门口。她是一个窈窕的暗绿色影子。

小坡跟的系带凉鞋,葱绿色百褶裙,正流行的款式,小脸在月光和路灯下是一团栀子白,眉眼看不清,但他听她身边一同走出的大楼保安说了句:“明晚我也要在你们‘星语心愿点歌,就点《离家的孩子》。”

她的节目名就叫“星语心愿”,确实是个不太新潮的名字。

她戏谑地打着哈哈开着玩笑:“去去去!我们没有那种口水歌。”

那么,她就是子一吗?

她走到门口,迟疑地张望了一下,他也迟疑了一下,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好下了人停在了她的身边。

她上了车。他在一旁后悔莫及。不要迟疑那一下子就好了。

距离第一次听她的节目,已经一个月了,他已经成为她忠实的粉丝。她甜美低回的嗓音,就像临睡前的一杯蜂蜜水一般浸润清甜,在他的想象中,她是一个长相清丽脸上有小雀斑的女孩,端庄中透着谐趣,严谨中暗藏俏皮,笑起来一边嘴角挑起,但很美。

她依然偶尔会念错字,“纶巾”读做“伦巾”,“刽子手”读作“筷子手”,连错处都总和他一样,令他在黑暗中觉得隔空亲近。

但他未想过真正地接近,如果不是刚才拉了一个在广电大楼下车的乘客,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她。

在这晚看到她之后,他忽然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

再见到她,要再见到她。

再见到她很容易,在她下班的时间在大门前守着就行了。

于是,在时隔不久之后的某个午夜,她终于上了他的出租车。

“师傅,XX小区。”她的声音和电波中传出的不太一样,有一种小感冒中的微微鼻音,但更好听。

从后视镜里,看不清她的脸。车子走了很久,沉默了许久,他才嚅嗫着开口:“子一,你是子一吧!我是你的忠实听众。”

坐在后座的她迟疑了一下。“啊?哦!谢谢你的支持啊!”她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场面话。

客套话一下子增加了距离感,他只好尴尬地笑笑,顺势赞美节目几句:“节目的歌曲都很好听啊!你的风格很舒缓。一定会支持你的。”

车子驶入一段路灯坏掉的路面,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她却忽然开口说话了:“你光夸我们节目了,也说说不足吧!”

嘿!你让我提,我还真敢说。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可说之前还是为自己争取免死金牌:“我说了,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当然不会。”

得到鼓励的他仿佛一下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开始大放厥词,说某时某刻,她读错了一个字,将某字念成某字,某时某刻说错了某地的所属省份。

他在指正的时候,是一点嘲讽也无的,是带着一点点同道中人的善解人意,甚至带着一丝没有道理的欣赏。

可说完之后,他马上后悔了,女孩都有颗玻璃心,她真的不会生气吗?

后座的她竟哈哈哈地笑起来:“是吧?好没水准对不对?你是不是也在想,这水平也能做主播?”

他慌起来。瞧!开始自嘲了,她果然生气了。于是他连忙解释:“没有没有,那个其实无关紧要!你的主持已经很好了,真的,真的。”

她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幽怨地叹了口气,他随意打着哈哈,那个问题就一笑而过。

车子到达她所说的地址,在一个偏僻的小区前。付车钱的时候,他说不用了,她坚持要给,他也没再拒绝。

她在包包里找零钱,他打开了后排照明小灯,她抬头伸手递钱过来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她的脸。

一如他想象的一张小脸。栀子花,白花瓣,小雀斑,美人脸。

下车的时候,他报了自己的大名:“我叫顾森,叫我小顾就行。车号XXXXX,以后用车叫我。”听上去就是一个想拉回头客的的哥而已。

不管怎样,这就算认识了吧?

3.曾经的她

顾森听“星语心愿”的初衷,其实是也想参与一下,打个电话,点一首歌。

离他而去的初恋女友生日快到了,以前听她提起过这个节目,他想点一首歌给他,以示祝福。虽然真心祝福一个负心的前女友很难,可他想试一试。

这个计划缠绵在他心里,让他觉得,自己是多情的、释然的、骄傲的、伟大的,然而就在这个计划仍在酝酿的时候,一场没有预料的相逢,将它扼杀在摇篮中。

那天,他得到一家知名地产公司的面试机会。一大早起来就将自己捯饬得油光水滑,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战场。

面试地点就在那家公司售楼处的一间办公室里。从偌大的售楼大厅穿过的时候,看到沙盘里那些漂亮的楼盘小模型,他还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哥们儿!你一定行!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曾让他魂牵梦绕欲罢不能的初恋,她也看到了他。

她更美了,校园的书卷气退去,甜美的大波浪卷起,她看上去摇曳多姿风情万种。可是她不是万般无奈选择分手遵从上意回成都老家就业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他疑惑间,她身边的男主角跳入镜头里。此男高大帅气,手中还把玩着一把奔驰车钥匙。

可以简称“高富帅”吧?

此男用有钱人惯有的那种嚣张跋扈招呼女友:“选好了没啊?你喜欢哪套就哪套吧?看好我去交钱签合同去。”初恋的脸上挂起不知是谄媚还是算甜美的笑,对高富帅说了句什么,然后脱身,朝愣怔的顾森走过来。

她故作重逢的惊喜状:“嘿!是你啊森!你现在在这里上班吗?”

她怎么还这么亲昵地单名称呼他?不要脸!

鬼使神差地,他就点头答:“是啊!”

前女友没嘲笑也没称赞,马上露出套近乎拉关系的表情:“喂喂!你现在什么职位,有内部员工价吗?能打折吗?”

他简直出离了愤怒。你你你,背信弃义的你,离我而去的你,你不是应该解释点什么吗?做人怎能无耻到令人发指,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呢?

他冷冷地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的高富帅,生硬地答了句:“不能。”

一丝讪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声音低了一低:“我没回成都,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受伤害。我要结婚了。”

什么叫伤害?你暗度陈仓芳心转移投入别人怀抱,还假装离开了这个伤心地,是怕我骚扰纠缠坏你好事吧?

他极力忍住呼之欲出的各种指责,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那祝福你啊!”

他丢盔弃甲仓皇而逃。在大堂的反光玻璃上他看到一把瘦骨的自己,他大惊,爱情竟将他消磨成这副鬼样子。

那天的面试可想而知,他全然不在状态,答非所问,文不对题,如果满分一百,他给自己打不及格。

那天晚上,他开着出租,满城转悠,像只没头的苍蝇。期间拉了一对热恋的小情侣,上车了还腻腻歪歪动手动脚,最后他羡慕嫉妒恨地将人家轰下了车,钱也没收一分。

车子悠悠荡荡不知不觉开到了广电大楼的门口,子一的节目里正在放着一首悲伤的情歌。

他想哭,想要大醉一场。

后来,他看到子一出来了。可她没朝这边看上一眼,径直走向停在街角暗影里的一辆奥迪,上了车。

鬼使神差地,他就跟了上去。那晚的城市如同迷宫,他跟在那辆车后,看到它在一家很偏僻的餐厅前停下来,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男人看上去志得意满,四下张望的眼神却不免显得猥琐。

那个大叔断不会是她的正牌男友吧?是台长?顶头上司?

他伏在方向盘上,他好难过,不知是为自己死亡的爱情难过,还是为刚才他想象的情节难过。

后来,他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敲击车窗的声音惊醒的。抬眼,摇下车窗,那张栀子花小雀斑的脸陡然贴近,是她,她说:“找个地方喝一杯?”

他看看时间,是凌晨四点。

4.一切会好起来的

夜市小饭馆的灯光亮得像一句扑不灭的誓言。他点了酒,青岛啤酒玻璃杯,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醉了。

醉了的他开始骂,骂那个移情别恋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醉酒后的心魄最容易贴近,他开始喃喃地叫着:“子一,子一,倒酒!”叫得宛如亲兄热弟一般。

一直沉默饮酒的她忽然开口:“我不叫子一,我不是子一,其实,我叫林离,是子一的导播。”

她表情严肃,使他深信不疑,于是,酒醒了。

后来轮到她开始骂,骂那个常常读错字的真正的子一,骂那个任人唯亲的副台长。

大口喝酒大声骂人的她像一个女侠,脸红扑扑的,挂着泪水。他莫名地感动了,因为后来他听她说起理想。

她从小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节目主持人,毕业于正规广播学院播音主持专业,当时应聘的是台里的主播职位,那时初出茅庐,她自信满满,几百号应聘者里,她无论形象、专业,都出类拔萃。

她想,哪怕是让她主持深夜档收视率低迷的节目,她也自信能扭转乾坤。可后来录取后安排的职位与她最初的期待大相径庭,她成为一名小小的导播,成为那个毕业于某中专艺校却和台长有着坚挺亲戚关系的子一的助手。她,不服。

副台长说,他可以帮她,她怀着渺茫的期望,信了。

说着说着,她嘿嘿苦笑起来:“很可笑吧!很无耻吧!为了一个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工作,放弃了自尊。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你没错,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她趴在杯盘狼藉的桌边呜呜呜地哭起来。他伸出手,像抚摸一只猫咪那样,亲昵地抚摸她。

想要靠近理想实现美梦的心情,百爪挠心一样难受。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她又有什么错呢?

他只好空洞地安慰她,也如安慰自己,说:“会好起来的,一切会好起来的。”

5.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那晚之后,他还载过她几次,大家共同的乐趣是一起嘲笑那个子一在节目中又出了什么纰漏,但对那晚的事两人都再绝口不提。

夏天结束的时候,爸爸的出租车终于招到合适的夜班司机,他也终于得到一个满意的工作机会。

一家知名地产公司,给排水助理工程师,待遇不错,但项目部在外地。

他想,总应该和她告个别。于是,他这个忠实粉丝,第一次鼓起勇气拨打了“星语心愿”的点歌热线,他想点一首歌给她。

热线其实一点也不热,他轻易就打进去了。

接起电话那刻,她听出了他的声音。她说:“这位听众,你好。”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但通过电波的幻化,空气的筛滤,有了一种慵懒的特别的味道。

他说:“林离,我想点一首歌给你。”

他感到她愣了一愣,然后换上一种热情的腔调:“好的,这位听众,请您稍等。”

那边主播的抒情已经结束,她连忙如扔掉烫手山芋一样将电话切了过去。电话里,子一主播用惯有的热情寒暄着,问他要点歌送给谁。

他语结,哼哧了半天才说:“我想点王菲的《我愿意》。”

“送给谁呢?”主播耐心地启发着。

刚才在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话全部乱了阵脚,他结结巴巴地像其他听众一样,说了许多客套话。

他说,明天我就要去外地工作了,这首歌送给我刚刚毕业走向社会的同学们,送给我亲爱的父母,送给美丽的子一,也送给可爱热情的导播林离,送给全体的工作人员。

对,他们都这么说,说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最后他说:“子一,我爱你,林离,我爱你,我爱你们,你们辛苦了。”

隔着寂寂电波,戴着夜色面具,隐藏在假模假式的寒暄里。

说爱多容易。有人觉得是废话一句,有人听得心肠百转。

节目每周要抽取幸运听众有礼物相赠,歌曲响起时主播又将电话切回到导播那里,请他留下电话号码。

“林离,这是我的电话,有空常联系。”他假公济私地说了句。

“好的,这位听众,你的电话我记下了。”她依然是职业性的回答。

那个电话,她真的记下了吗?她会打给他吗?

收音机里传来王菲的歌声:“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我梦里……”

思念啊!真的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6.苦涩变成了糖,思念酿成了酒

工作后的这一年,过得不好也不坏。

不好的是项目部离家八千里,收不到林离她们的节目,他想,她大概已经得偿所愿做了主播了吧!

不坏的是一年后他正式转正成为助理工程师,前程和“钱”程都远大。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小孩子长高了一头,一对恋人从热恋到分手,苦涩变成了糖,思念酿成了酒,项目部的小树已经老枝换去新芽。

而他已经一年没有回过家,他想念妈妈的手擀面,想念父亲小口品咂的烧酒,他也想念她。

回家后的第一个夜晚,他打开收音机,依旧是子一主持着那档节目,风格依旧。

第二个夜晚,他去了广电大楼的门口,节目结束的时候,他竟像个初恋的少年一样翘首期盼,可深夜的大门一直没有送出林离。后来,他鼓起勇气向门口的小保安询问。

小保安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才恍然想起半年前已离开电台的那个小导播。说起小导播,他啧啧叹息,口气中又微含鄙夷。她和那位副台长的事,虽然暗度陈仓,但台里人嗅觉灵敏,私下已尽人皆知。

这种事情并不鲜见,可副台长的诺言,迟迟没有兑现,遭受数月的冷言和白眼后,她惊觉自己正堕向无底的深渊。失望之后,她选择了辞职。小保安与她交情甚浅,不知她去了哪里。

这晚,他沿着宽广的马路走了很久,不知不觉走到从前与她喝酒的夜市。

那家小饭馆竟然还在,只是伊人不知何处了。

他点了酒自斟自酌,喝到最后,胃和心一同酸楚起来。周遭很喧闹,他心里却寂静一片,有一个声音锣鼓喧天,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缘分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缘尽了的人,同居一城也不会再遇见,有缘的人,即使相隔千里也会被命运推到一起。

年终同城的大学同学搞聚会,他恹恹地去了。

聚会无非喝酒吹牛,他觉得索然无味便早早撤退。

出来时深冬的阳光正好,他一摸口袋忽然发现刚才一个在自然博物馆工作的同学塞给他的门票,反正白日漫漫也无趣,博物馆就在附近,他就当闲逛。

自然博物馆是新建,正值寒假,来参观的小学生很多,他在植物陈列室里,看到被一群小朋友簇拥的她。

穿着博物馆银灰色工作装的她看上去体态丰盈了不少,她正在给孩子们讲解植物是怎样进化的,但并不是照本宣科,她有热烈互动,有妙趣横生,必须承认,这份讲解员的工作,比起一个小导播接电话切电话永无出头之日的生活,有趣多了。

他知道她的离开是对的。

一段讲解完毕,她才向他回转过眼神。那眼神不是细细辨认,不是猛然发觉,她早就看到了他,那眼神是是静静的,但悄悄地激荡着暗涌。她像遇到老朋友一般,陪他在博物馆并肩闲走。

“我去电台找过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这里的工作更适合我。”

“是啊!至少,你拥有一群真正的听众。对了,你的讲解很妙!”

她微微笑了笑,想起在电台那段黑暗的日子,心里一酸。

“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

“瞧!那些是侏罗纪时代的植物标本,很神奇吧!”她轻轻地岔开他的问题。

“那个电话号码我一直在用,在外地也用。”可她从来没有打过。

“没有记,都忘记了。”她笑得云淡风轻。

“其实,我想说,我一直很想你。那次打热线我说的话都说真的。林离,我爱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勇敢地盯住她的眼睛,可她的脸上风平浪静,她在一片植物旁停下来,头也不回,抚摸着植物根部那层毛茸茸的苔藓,说:“你看,这些苔藓,长在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开花。就像有些感情,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为什么不会有结果?”

“那么不堪的我,谁又能忘了呢!你那么纯净,你的爱,我不配。”

“只有你在耿耿于怀。谁不曾屈从生活,走一段弯路。没有人会责怪你。”

她却凄苦如同老妇一般笑了,重重地释一口气,伸出手握握他的手:“好了!我要接着工作了。再见!”

她转身的背影像她那句漫不经心的告别,却让他如此心疼,那一刻他积久的情感如激烈的潮涌在心头翻滚。

他在她身后提高了分贝大声问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谁说苔藓不开花?如果苔藓开了花,我们就可以相爱吗?”

她没有回答。

7.虹桥机场等火车

“十年前,女:‘对不起,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再坚持了,你这样就好比在虹桥机场等火车,而火车是永远不会来的。男生听后默默离开。十年后,在上海虹桥始发的动车上,我听到一个城市交通规划师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这一年,有这样一条微博在网上悄悄流行。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而他养的一盆苔藓竟然也开花了。

苔藓是他从项目部一棵树的背阴处挖来的。

深底的玻璃容器养之,以泥炭土培之,给足够的水,保持适宜的湿度,并不比养一株花简单。

而现在,它开花了。

多么卑微阴暗的生命,都有盛放的可能。而作为理工科男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不是苔藓的花,苔藓无花,无种子,以孢子繁殖,所谓的“花”,其实是苔藓释放的孢子体。

可他开心极了。

他迫不及待地请了假,订了票,抱着那盆开花的苔藓,朝回家的方向赶。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今天,阴霾的X市响起阵阵冬雷,难道,紫薇和尔康要分手了吗?”

这一天,一位网友在微博上这样调侃。

电脑前的她,绷不住,笑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她养的一盆苔藓也开花了。

苔藓是植物科的园丁师傅送她的。“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可现在谈起植物如数家珍的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苔藓的花。

苔藓不开花,不开花那又如何?就像有些渐渐清晰的情感,最开始以为它不是爱,是孤独淬炼的感激,是识于微时的陪伴,是偶然记起的牵挂。那些情绪长久地积蓄着,慢慢地,在心里融成了一簇火,那么热烈,那么灿烂。

她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拿起手机,拨打那个她存储了很久的从来没有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他那个从大学时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弃用的山寨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急着出门赶火车去。他抓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

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听出对方的声音,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养的苔藓开花了。”

所以,苔藓开花了,我们可以相爱了吗?

他说:“这一年我经常梦到你。”

“我也是。”

“见一面吧?”

“那,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他正要追问,太兴奋,手一滑,手机掉进了水杯,他连忙去捞,可它怎么也开不了机了。

这个伴随他多年的手机,也算功德圆满,寿终正寝了。

他把电话卡拔出来,电话卡上却没有通讯记录。

可老地方到底在哪里呢?他抱着苔藓,登上了归家的列车。

到达时正值城市下班高峰,传说中的逢魔时间,城市如被妖魔施了魔法,交通陷入混乱瘫痪,他乘坐的出租车,被堵在三环内,进退维谷。

他好急啊!这里离老地方还远呢!怎么办啊?

老地方在哪里?他当然知道。

他下了车,抱着苔藓,在怨声四起的车流中奔跑起来。城市落起了雪。

8.栀子花白花瓣,小雀斑,美人脸

一个人的日子,她偶尔也去夜市的那家小饭馆喝酒,依旧是青岛啤酒玻璃杯,只是身边再没有一个温暖的陌生人相陪。

她记得那晚离开的时候他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今夜,当她终于鼓起勇气,他会来吗?

那个突然中断的电话,让她的心里又犹疑地打起小鼓。

华灯初上,一个脚步渐渐近了,小饭馆的灯光亮得像一句扑不灭的誓言。

他披一肩碎雪,站在热气蒸腾的门口,搜寻她的身影。

小店里,饭菜香味和酒水的清冽彼此融合,猫咪在炉边打盹,苔藓在美人怀,栀子花白花瓣,小雀斑,美人脸。

雪停了,一轮明月圆满地挂上天心。

编辑/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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