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波尔
年轻的时候,人更聪明。22岁时,我便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和喜欢什么。而在军队服役两年后,我知道自己对户外的了解足够用一辈子了。别人对大自然的美景着迷时,我决定打起背包回到大学,在俄亥俄的鲍林格林州立大学继续最后两年的学业。我宁愿上体育课,也不愿走进野外了。
到了最后半学期,我忽然发现自己还要修一门理科的学分才能毕业。
“选修鸟类学怎么样?”我的学业导师提出建议。
“昆虫?”我询问。
“鸟类。”他回答,“我知道这门课就是去玩。”
结果证明,这门课不只是走进丛林那么简单。“这里是你的阅读书目、测验目录和野外实习的目录。”胖乎乎的埃弗雷特·迈尔斯教授说。我看着那张纸,不禁大吃一惊。每周考试一次,有十多本书要读,野外实习要去方圆100公里内的每个湖泊、湿地、沼泽、自然保护区。更要命的是,所有的公共汽车在早晨5点发车。
我发现这门课简直无法容忍。我怀疑有谁会关心鸡鹰和条纹鹰是否一模一样,只有迈尔斯教授极为关心。谁会去管皇苇鹪鹩生有白色眉头条纹并鸣叫出“茶壶、茶壶、茶壶”的声音,而普通的鹪鹩有着柔和的眼圈并发出刺耳的咕噜声呢?迈尔斯教授却趴在里斯德林平地的一个管道里,给鹪鹩的叫声录音,并设法模仿出来。
他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对大自然的热爱灌输给学生们。为了让我们联想出鹗怎样在大树或高杆的顶部建造精致的巢穴,他蹦到一把椅子上,发出像鹗一样粗声的大叫。还有一天,他为了说明翠鸟潜水捕鱼的方式,双手合在脸前,跑着穿过教室,不顾一切地奔向垃圾桶——然后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飞跃动作,接着跳起了美洲鹤的交欢舞。
迈尔斯教授并不只是模仿鸟类,他对鸟儿的认识充满爱和诗意。“它们的鸣叫是激发灵感的序曲,是它们美妙的十四行诗。”他声称,“你只要观察它们一个季节,只研究它们一个学期,它们就会偷走你的心,给你一生的享受。”
当我们穿越森林、沼泽、草原时,他利用渊博的知识不断地测试我们。“什么鸟用这种植物编制自己的巢穴?”他指着一种多刺的蓟问道。答案是:如同蓟花冠毛的金翅雀。在看到鸟喙在树皮上啄出的孔时,他就想知道树的名字、什么鸟在上面啄出了孔、为什么鸟要在上面打洞。
让我惊讶的是,我通过了这门课,顺利毕业,最终还带走了我的《鸟类指南》和双筒望远镜。从迈尔斯教授的课中,我获得的唯一好处,似乎是收集了有关他古怪行为的故事,还有我玩笑地称之为“我上过的最没有价值的一门课”。
往后的日子,便是结婚生孩子,另外就是我发誓终生都不放弃的户外露营。跟家人在一起,我发现了以前错过的生活。我们共同学会了识别植物、昆虫、化石、星星,当然不会少了鸟类。迈尔斯教授的课过去好几年了,却如同水和面包般不可或缺。
在一个山坡营地宿营的傍晚,一只鸟如同空降的清扫工一样把昆虫啄走,让我的妻子雪莉、我们的4个孩子和我看得好开心。“它是一只绿纹霸鹟。”我告诉他们。我对鸟类的了解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使得孩子们很自豪。
在南方的一次徒步旅行时,孩子们为一只在地上挣扎的鸟感到担心,那只鸟看上去翅膀受伤了。我解释说:“它没有受伤,那是一只雌性北美喧鸻,它在试图把我们从它的巢穴旁引开。”后来,我从背包里找出备用的《野外指南》和双筒望远镜,加以验证。
我们去野外旅游,我能辨认出在佛罗里达州看到的灌木鸦与在加利福尼亚州遇到的暗冠蓝鸦之间的区别——皆源于迈尔斯教授对野鸟的观察。我们在亚马孙看到长腿兀鹰,在加拉帕戈斯群岛看到蓝脚鲣鸟,还有把非洲湖水染成粉红色的大量涉水火烈鸟,这使得野外旅游更加刺激。
有一天,院子里来了一只红肋红眼雀,我赶紧拿出望远镜。我注视着这只漂亮的三色鸟,它开始用婉转的三音节的颤音鸣唱起来,我想起迈尔斯教授对它歌声的描述——“请喝茶”。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感谢他。
于是,我给母校打电话,询问迈尔斯教授的情况。答复是,早在10年前他就去世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是否有亲属还在,得知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位住在艾奥瓦州,一位住在马里兰州。一个发自内心的声音对我说:“给她们打电话!”我当即采取了行动。
电话拨通,我说:“我希望能感谢您的爸爸。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他和他对我的教导,所以我想告诉您。他教会我更亲近地去观察世界,看到更美丽和更奇妙的事物。”
他还帮助我了解到,只要我们用心,大自然便能教我们懂得一些重要的东西。有一天我看到几只鸟在我的喂食器那里争食,我不安地想到自己与其他乘客争抢列车座位时就跟它们一样。还有一次,我观察到一对黑额黑雁照料它们的幼鸟,我想起它们终生结伴的生活,不知在它们长久的婚姻中共享了怎样的秘密——若是我们能听懂它们的鸣叫声该多好,更直接地说,在我长久的婚姻生活中,该学会怎样更多地付出爱。还有一天,我仰望一群迁徙的野鸭以“V”字队形飞过天空,我想到人们应该相互帮助才能更好地达到目标。我暗自许愿,一定要戒除私心,向需要帮助的人们伸出援助之手。
“你们看到那只鸟了吗?”我小声对孙女杰西卡和阿什莉说。
“看到了,”她们说,“那是什么鸟?”
“让我看仔细一些。”我回答着,举起望远镜。随后,我看出那只黄色小鸟的胸部生有红褐色的细纹。“让我说,那是一只鸣鸟。”我猜测着,“不过,咱们要查查看。”不大工夫,我在《野外指南》中找到一幅雄性黄色鸣鸟的照片,问孙女们在灌木丛中看到的鸟是不是与照片里的很像。
“一模一样啊!”阿什莉说。杰西卡靠近这个树枝上的快乐天使,鸟儿没有害怕,反而跟她一对一开起了音乐会:“美妙啊,美妙啊,我多美妙啊!”
树枝间透过温暖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构成一幅静止而漂亮的图画。我猜想,那是上帝特意为我们这些老人们拍摄下来欣赏的快照。
鸣鸟离开了,我们也离开。我们在小路上边走边谈,享受更多鸟儿带来的快乐。
“告诉我,爷爷,”阿什莉拉着我的手问,“你怎么对鸟儿懂得那么多呀?”
“实际上我了解得很少,”我回答,“可是我最该感谢我的一位大学老师。”随后,我给孩子们讲了迈尔斯教授给我上的“最没有价值的一门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