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福的龙鱼

梅永远

1.为了女儿

洪大鱼，今年四十一岁；洪小珊，今年一十四岁，两人是父女关系。洪大鱼是个鳏夫，一个人拉扯女儿并不容易。虽然他给一个高档的小区看门，但工资少得可怜。他每天最愉悦的事，就是抿两杯小酒。

可是，洪大鱼最近居然把酒给戒了，能让他下这么大决心的，也只有他的女儿洪小珊了。

洪小珊是个非常懂事的小姑娘，她并没让爸爸戒酒，她从来不向爸爸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可是，洪大鱼无意中看到了女儿的一篇日记，里面有几句话是这样的：“我今天陪苏苏去上钢琴课，休息的时候，苏苏的钢琴老师也让我弹了一段儿，老师竟然说我是个天才，对音律、节奏、琴键有非常敏锐的感觉，如果好好培养，一定能成大器。我也很喜欢弹钢琴，梦想成为一个音乐家，可是，我不能把这话说出来，钢琴太贵了，爸爸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就这么几句话，让洪大鱼铁了心戒了酒，他决定要买一架钢琴！

洪大鱼去了一家“佳音”琴行，咨询了钢琴的价格。琴行老板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在介绍了各种钢琴的特点和价格后，老板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着一架白色钢琴的烤漆面板，淡淡地对洪大鱼说：“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这款吧，德国名牌，音质稳定，按键灵敏，最低价格18800……绝对不能亏待孩子呀！”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洪大鱼，他对老板说：“好吧，就这台钢琴了，我过一段时间来买。”洪大鱼前脚刚走，回头就看见琴行老板开始拖地，嘴里还嘟囔：“穷酸样，一看就买不起，还弄脏我的地板。”

为了这架钢琴，洪大鱼发了狠，工作之余，还为小区里的业主们提供家政服务，赚些外快。因为洪大鱼是小区保安，业主们信得过，所以他的活儿还真不少，下班时间常常排得满满的。这些住户们大都家境殷实，出手阔绰，洪大鱼很快便攒下了一万多块钱。

这天傍晚，洪大鱼正在交接班，一辆奥迪车停在值班室门口，他的生意又来了。洪大鱼认识车主，他姓袁，七栋的一个住户，好像是教育局的局长。袁局长很有钱，可也是出名的抠门，路上看到个饮料瓶子都要下车捡起来放进后备箱。他也许就是这样的“勤俭节约”，才发家致富的吧。

袁局长笑呵呵地对洪大鱼说：“洪师傅，我晚上出去吃顿饭，你趁下班帮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吧。”

洪大鱼满口答应，还没说报酬的事，袁局长又从车里拎出两瓶酒来，说：“这两瓶干白，就当是工钱吧，进口的，这一瓶售价一千多呢！”

这袁局长果然是抠门到家了，肯定是拿别人送的礼品抵账。不过，洪大鱼听说这酒这么贵，也动心了，盘算着把酒卖了。

袁局长把钥匙留下就走了。洪大鱼打量了那两瓶酒后，才发现上当了，酒虽然是进口的，可明天就到期了。

不过，答应人家的事情，洪大鱼也不能不办。洪大鱼拎着两瓶酒到了袁局长家，打开灯一看，愣了：那才是神仙住的地方啊，装修奢华、典雅，光那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估计他洪大鱼一辈子也买不起；还有那个绚丽多彩的巨大水族箱，简直像个浓缩的海洋世界。

洪大鱼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干活儿。虽然家里没人监督，他做得还是一丝不苟。洪大鱼的口碑，整个社区的人都知道。

洪大鱼收拾完两个房间，觉得口很渴，但没经过允许，他绝不会动雇主家一针一线。忽然，他想到了拎来的两瓶干白葡萄酒。

洪大鱼找了个红酒起子，三下五除二开了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他自言自语道：“这外国酒，跟红糖水似的，一点劲都没有。卖一千多一瓶，还不如两块钱一瓶的二锅头呢！”

说着，洪大鱼又一口气将剩下半瓶倒进了嘴里。一会儿，把那瓶干白也起开了，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喝着酒，很快，那瓶酒也灌进了肚子里。

渐渐地，洪大鱼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没想到这干白后劲还不小。于是，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可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只剩下那五彩斑斓的恒温水族箱闪烁、晃动着，一条浑身金黄的大鱼正在水里悠闲地游弋着，突然，他眼前一黑，栽倒在沙发上……

2.七星伴月

洪大鱼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正好好地躺在值班室里，觉得头痛欲裂。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袁局长家的活干完，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洪大鱼赶忙询问同事二虎：“我昨晚做了什么？”

二虎挠挠头说：“你很正常啊，你从袁局长家干活回来，兴奋地哼着小调，大概喝了几杯，也不回家，在值班室倒头就睡了。”

洪大鱼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发生。可洪大鱼刚要回家，袁局长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大吼道：“老洪，你昨晚干的好事！”

洪大鱼一愣，袁局长气得语无伦次地说：“今天早上，该死的，我才发现，你、你居然在干活时，把我水族箱里的鱼捞出来煮着吃了！”

洪大鱼瞪大眼睛说：“不可能吧！”

袁局长气急败坏地拖着洪大鱼，来到家里。果不其然，水族箱里那条金色的鱼不翼而飞，而“犯罪”现场保护得很好，完整的鱼骨头还在碟子里，旁边还有半袋泡椒凤爪和一个空啤酒瓶子。洪大鱼暗道不好，看来是自己昨晚喝多了，干了糊涂事，把水族箱里的金鱼就着啤酒吃了，可……可这是生鱼呀，再一想，自己酩酊大醉，哪还分得了生熟？

洪大鱼自知理亏，赶紧说道：“袁局长，真对不起，我昨晚把你送我那两瓶干白一口气喝完了，不知道它后劲厉害，一下子就醉了，干出这种混事，我该死，我赔你损失吧，这泡椒凤爪、啤酒、燃气费，还有这鱼，我都赔你钱！”

袁局长抚着胸口，心疼地说：“别的都算了，你只要赔我这条鱼就行了。这鱼叫‘龙吐珠，马来西亚运来的，养在家里镇宅辟邪的。当时花了我36000块，还有发票呢！”

什……什么？36000块？洪大鱼一阵发晕，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从袁局长家里走出来的。一出袁家门，洪大鱼狠狠地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这一顿糊涂酒，一下子吃掉了女儿两架钢琴！

虽然洪大鱼不敢相信一条破鱼能值36000块，可他是个老实人，并不想赖账。他已经攒下来近两万块钱，准备为女儿买钢琴的，现在只能先用来应急，剩下的钱再想办法。洪大鱼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洪小珊了。

晚上，洪大鱼把钱摆在桌子上，对洪小珊说：“这原本是给你买钢琴的钱，可爸爸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要把这钱赔给别人，爸对不起你……”

洪小珊打断了父亲的话：“爸爸，你别说了，我本来就没敢奢望要一架钢琴。你如果没告诉我反而更好，我也就不会失望了。”说罢，洪小珊便转身回屋，洪大鱼看到女儿眼角淌下一行泪来，他的心里顿时如刀割一般。

洪大鱼又跟同事借了一万多块钱，凑足了36000块，赶紧送到了袁局长家。袁局长显然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寒酸的门卫这么有担当，几万块钱的一条鱼，眼睛不眨一下就赔给他了。

袁局长有点不好意思，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盒月饼，塞给洪大鱼，说：“洪师傅，我也不是要故意为难你，这‘龙吐珠简直就是我的命根子。这盒月饼你拿着吧，算是一点儿心意。”

中秋过去好几天了，这月饼显然是没人吃了，才被做了顺水人情。洪大鱼想推辞，袁局长却执意要给，于是，洪大鱼只好拎着这盒月饼，失魂落魄地走了。

到家后，洪大鱼轻轻地将月饼放到女儿桌上，淡淡地说：“小珊，这盒月饼很贵的，你留着当夜宵吧！”

说罢，洪大鱼便去做饭了，突然他听到女儿一声尖叫，洪大鱼赶紧冲过去，发现女儿正对着打开的月饼盒子，张大嘴巴发着呆：她看到每一个小的月饼盒子里都藏着一沓厚厚的钞票！

洪大鱼和女儿平静下来，将钞票清点了一遍。这盒月饼叫“七星伴月”，一共八个小盒子，每个盒子里装了5000块，整整40000块！

洪大鱼一夜没合眼，内心一直在挣扎，到底该不该把钱退给袁局长？如果留下这笔钱，女儿的钢琴有着落了，外债也可以还清了……可他洪大鱼这一辈子都是清清白白的啊……

3.莫名人情

第二天一早，洪小珊对洪大鱼说：“爸，这钱，还是还给别人吧，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能要！”

听了这话，洪大鱼很欣慰。他带上那盒月饼去上班了，想等着袁局长回来，可洪大鱼将月饼盒子带来带去好几天，都没看到袁局长。他打听了一下，好像袁局长他们单位在搞一个什么教育工程招标，忙活好长时间了。

这天，下班的时候，洪大鱼拎着那盒“月饼”回家，在一个酒店门口，意外地看见了袁局长，他正笑容可掬地和两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话。

洪大鱼赶紧走上前去，将月饼盒子递到袁局长面前，笑着说：“袁局长，不好意思，那天你送我的月饼，我不能收，因为这不是普通月饼……”

洪大鱼毕竟是平头百姓，不知道官场上的一些禁忌，你想，旁人在场，你怎么可以提送礼的事？果然，袁局长十分敏感，他立刻拉下脸来，一把抓过月饼盒子，猛地摔到地上，还用脚踩了两下，大声喝道：“一盒烂月饼，我送你了，就是你的了，看得起我你就吃，看不起我就扔掉，犯不着还送来羞辱我！”

说完，袁局长搭着其他两个人的肩，又换了脸色，笑眯眯地说：“我们先进去吧，别让马局长等急了。”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入了酒店的旋转门，都没回头看洪大鱼一眼。

洪大鱼实在不明白袁局长干吗发这么大脾气，他又捡起那个月饼盒子，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一跺脚，狠下心：罢了，大概是老天看我可怜，一定要把钱赐给我，我就留下吧！

洪大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钱都掏出来，扔掉了月饼盒子，揣着钱直奔“佳音”琴行而去。

洪大鱼到了琴行，指着上次那款钢琴，对琴行老板说：“就要这款了！”

那个老板吃惊地看着洪大鱼，显然认出了他，没想到这个寒酸的中年人还真来买钢琴了！

洪大鱼把钱掏出来摆在桌上，粗声粗气地说：“怎么，还怕我没钱付账啊？”

琴行老板立马满脸堆笑地说：“当然不是，我这就安排师傅给你调试。”

说着，老板将桌上的钱拿到手里清点，没想到琴行老板拿着钞票翻看了两遍，脸色忽然变了。洪大鱼顿时也有些紧张，问：“怎么，是假钱吗？”

琴行老板用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洪大鱼一番，半天没说话。

洪大鱼更心虚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还卖不卖钢琴啊？”

琴行老板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洪大鱼惊恐地看着老板，说：“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琴行老板又试探性地问道：“你认识袁局长？”

洪大鱼心想，坏了，让人看出问题来了，他只得点头道：“对，我认识他。”

琴行老板继续追问：“这钱是袁局长给你的吧？他为什么要给你钱？他买你的东西了？”

洪大鱼不明白，钞票都是一样的，这老板怎么能看出这钱就是袁局长那里来的？洪大鱼稳了稳情绪，说：“这钱是袁局长给我的，是他送给我的！”

琴行老板又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既然到了这一步，洪大鱼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硬撑下去，他提高声音说：“我们是亲戚，怎么啦？”

琴行老板忽然笑了，他拍拍洪大鱼的肩，说：“既然是袁局长的亲戚，这架钢琴我就送给你了……”

4.来者不善

洪大鱼坐在琴行里，喝着老板奉上的香茗，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他一再坚持付款，老板最后急了，说：“我这琴就是送给你了，老哥你如果看不起我，我就把这架钢琴给砸了！”

洪大鱼只得稀里糊涂地点头，他搞不清楚这老板是吃错了什么药。

钢琴调试、包装搞得差不多了，琴行老板又找来专业的送货工人，将一切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然后把洪大鱼拉到一边，小声道：“老哥，这架钢琴是小意思，还劳你费心跟袁局长说说，那宗乐器大采购的招标工程，全靠他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这话一说完，洪大鱼心里渐渐想明白了：袁局长最近在负责一项教育机构乐器采购工作，这个琴行老板一定去投标了。那盒月饼里的钱就是他的敲门砖，现在听说洪大鱼是袁局长的亲戚，他才……

这下，洪大鱼来了个自我安慰：既然你们搞行贿、受贿这一套邪门歪道，我占点便宜也不算什么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放心吧，我会说的。不过，我想问一句，这几沓钱，你怎么就能看出来是袁局长给我的？”

琴行老板笑笑，说：“呵呵，这个……我呢，有点强迫症，看不惯东西乱放，必须要把它们归置整齐，钞票也是一样，每一张都要抚平、正面朝上叠在一起。而这几沓钞票，是我送给袁局长的，我甚至把这些钞票按照编号数字大小进行了排列，所以，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我送出去的钞票。”

洪大鱼也笑了：“你真是个有心人，还知道把钱装在月饼盒子里。”

就这样闲聊了几句后，洪大鱼告辞先回了家。

很快，钢琴送来了。当洪小珊看到那架光彩夺目的钢琴时，惊喜得尖叫起来。洪大鱼见女儿这么高兴，心里原本还有些不安，慢慢地也就踏实了，反正这钱是行贿的，也算是不义之财，现在算是劫富济贫了。

过了个把礼拜，依旧风平浪静的，洪大鱼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用月饼盒子里的钱，还了欠同事的债，还剩下两万多块，心里美滋滋的。他又买了几瓶老白干，一条鱼，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煎鱼的时候，洪大鱼还在想：自己也真有口福，几万块钱一条的龙鱼，也进了自己的嘴，还因祸得福，意外得到了一架钢琴和40000块钱。“洪大鱼”，自己这名字还真不赖，果然“哄”到了大鱼，哈哈……不过，那天晚上自己醉得太厉害，那么贵的鱼，什么滋味竟然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洪大鱼还在自我陶醉，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了。洪大鱼一看，原来是那个琴行老板，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要钱的。”

洪大鱼愣了一下：“什么钱？钢琴不是你送的我吗？”

琴行老板冷冷地说：“这次乐器采购工程我的琴行没中标。”

洪大鱼的口气也硬了起来：“你中没中标，我可管不了。”

琴行老板“哼”了一声，说：“我已经明白没能中标的原因了。你说漏了嘴！你说那钱是装在月饼盒子里的，这说明袁局长是连月饼盒子一起送给你的，他根本不知道月饼盒里面装着钱。你们就算是亲戚，关系也不会密切，在他心里，只是把一盒没人吃的月饼送给了你，却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现在，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其他的事都算了，我只要你退还我40000块，还有买钢琴的钱！”

洪大鱼听了，一下就慌了，没想到自己多了一句嘴，就把自己彻底暴露了，他忙不迭地说：“老板，都是我不好，你的钱我一定还上，不过我现在没钱，你要宽限我几天。要不，钢琴你先拉走……”

“钢琴你已经用过了，就是你的了。一个星期后，我来收款，收不到钱，你就准备拿胳膊腿儿来抵账吧！”琴行老板丢下一句硬邦邦的狠话，走了。

洪大鱼愣愣地坐在那里，连鱼煎糊了都不知道。原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局。该死的，这么一大笔钱，自己上哪儿弄去？

5.女儿懂事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琴行老板前脚刚走，袁局长后脚又上门了。他一改那天在酒店门口的凶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一进门就热情地喊道：“洪师傅，你家好难找啊，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里。”

洪大鱼呆呆地说：“你来干什么？”

袁局长笑着说：“不好意思，上次在酒店门口不方便，对你很不礼貌，我特意来向你道歉的。”

洪大鱼冷冰冰地“哦”了一声，袁局长接着说：“还有……你说，这盒子里不是普通月饼，难道还有什么东西？”

洪大鱼盯着袁局长半天，咬牙说道：“没错，里面还有40000块钱！”

袁局长脸上像绽开了一朵菊花一样，他低眉顺眼地说：“那现在你可以把钱还给我了吗？”

洪大鱼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字一句地说：“里面确实有40000块钱，不过，你是拿不走了！那个琴行老板因为没中标，把钱又要回去了。我相信他还会再来找你麻烦的。”

袁局长一愣：“他怎么会知道我把月饼送给你了？”

洪大鱼指着屋里那架钢琴，“哼”了一声，说：“我用那笔钱去他琴行里买钢琴，谁知他在钞票上都做了记号！”

袁局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太阴险了，他还想搞我？哼，我会给他好看的。”说罢，他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洪大鱼一直在筹钱。他想了很多办法，除了到处借，他也变卖了老婆留下的祖传首饰，他还拼命地到处打工，甚至还去黑市卖了800毫升的血。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走的路都走了，可是，还差一万多块钱。

洪大鱼始终没有动过那架钢琴的念头，他打定了主意，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为女儿把这架钢琴留下来……可是，星期六的晚上，他回家的时候，竟然发现钢琴不见了，原本椅子前面摆放钢琴的地方，现在却是空荡荡的。同时看到的，却是洪小珊捏着一沓钞票，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在等他。

洪大鱼这几天的反常行为并没有瞒过女儿，洪小珊虽然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拼命借钱，但她很懂事，主动把钢琴变卖了。

洪小珊眼里有些湿润，她抱着爸爸的胳膊轻声说：“爸爸，苏苏要换一台钢琴，我把钢琴卖给她们家了。她说这钢琴不错，原价买去的。这是18800块，你拿去应急吧！我是你的女儿，再大的困难，我们一起扛，好吗？”

洪大鱼的泪水，猛地溢出了眼眶。

洪大鱼拿着七拼八凑的58800块钱，准时赶到了“佳音”琴行。可是，他还是没能还上钱，因为琴行被查封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洪大鱼一打听，好像是什么消防设施严重不合格，被勒令停业整顿。

洪大鱼坐在门口想了想，也就想了个八九不离十：袁局长说要给这琴行老板好看，这大概就是“好看”的效果了。袁局长人脉关系复杂，想整倒个琴行，简直太容易了。

洪大鱼想起当时自己气头上，在袁局长面前说了琴行老板几句，现在想想，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了。他想把钱还给琴行老板，可是联系不上。

洪大鱼回去之后，等了几个月之久，都不见那琴行老板来讨债，后来慢慢听说，那家伙被人关进去了，好像是因为一起什么商业贿赂案件。洪大鱼不禁有些胆寒，这袁局长下手也太狠了。洪大鱼又开始盘算着自己手头的这些钱该怎么办，他有些害怕了，不敢留下这些钱，生怕不经意间，又会惹火上身。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把钱退给袁局长吧，这尊佛爷，他可惹不起。

下定决心后，洪大鱼瞅着机会，准备把钱退给袁局长。不过，现在他学乖了，不会再傻乎乎地当着别人的面儿去退钱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袁局长突然消失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都未曾露面，洪大鱼甚至上门去找了两回，袁局长都不在家，他老婆也一直在国外没有回来。

再得到袁局长消息的时候，他的家已经被检察院给抄了，洪大鱼这才知道，袁局长被双规了，他一直被关在宾馆里交代问题。

俗话说，狗咬狗，两嘴毛。袁局长下手整治别人的时候，也被别人暗算了。其实，在官场上做事，若要不犯事，你就得清清白白的。可是，就看看袁局长家里那盏水晶吊灯和豪华水族箱，他就不可能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6.意外结局

袁局长的家被查抄那天，整个小区的人都来参观了，从袁局长家里拉出来的东西，整整装满了一卡车，那个水族箱也在其中，令洪大鱼十分纳闷的是，水族箱里依然游弋着一条金龙鱼，这龙鱼不是被他洪大鱼给吃了吗？难道袁局长又买了一条？

袁局长的案子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案。洪大鱼是老实人，他主动找到专案组，乖乖地把40000块钱交了上去，把事情的经过交代得清清楚楚。这钱实在太烫手了，他根本消费不起。

袁局长贪污受贿的涉案金额不小，不过，富有戏剧性的是，他还交代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说是曾经用非常卑鄙的手段欺骗了洪大鱼：那天晚上，洪大鱼到袁局长家打扫卫生时，虽然喝醉了，烧了鱼吃，却只是将冰箱里一条鲤鱼给吃了。不料袁局长却动了歪心思，他将那条“龙吐珠”暂时转移，从而骗了洪大鱼36000块钱。按情理说，袁局长根本犯不着去骗一个门卫的钱，但是他这人啊，被金钱奴役，心理已经有些变态了。

这个事情一捅出来，最生气的是洪大鱼，他跑到专案组，希望能把他被骗的36000块钱要回来。案子没有了结，自然不能把钱退还，可洪大鱼三番五次地来专案组闹，领导很头疼，商量了一下，说：“既然他用鱼骗了你，就算是你买了他的鱼，你把这该死的水族箱和那条该死的鱼拿回去吧，至于钱么，等结案后再说。”

唉，这无疑是精神安慰而已。洪大鱼一分钱也没要到，但也没啥办法，办完了手续，签完了字，哭丧着脸将水族箱和那条鱼拉回去，想找个懂行的人给卖了。他没想到，他的三轮车还没到家，那条苦命的“龙吐珠”先是奄奄一息，渐渐地，就翻了个身，一命呜呼了。其实，这鱼由于主人出事，无人照料，到了专案组后，也没人会饲养，熬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命大了。

比这鱼更苦命的是洪大鱼，他简直要崩溃了，他瞪大了眼，看着鱼的白肚皮，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路边一个老头走过来，停在水族箱旁，看了又看，说：“太可惜了，这条‘龙吐珠品相这么好，如果活着的话，至少能卖到十万块钱！死了，就一文不值了。”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洪大鱼浇了个透心凉。

水族箱拉回去后，洪大鱼将那条鱼给红烧了，他买了两瓶56度的二锅头，喝了个酩酊大醉。这次他记住了鱼的滋味，他觉得自己真是非常幸福，居然有口福吃价值十万元一条的鱼。不过，十万块钱的鱼，吃起来竟然有些苦涩。

洪大鱼原打算将水族箱卖了的，可是洪小珊不愿意，她说水族箱挺漂亮的，要留着。洪小珊在水族箱里养了几只小乌龟，每天放学就和它们说说话。洪小珊已经不想要钢琴了，她在日记本里写道：“我不再想当个钢琴家了，我发现苏苏那个钢琴老师，对每个孩子都会说相同的话—‘你是个天才！其实，她无非就是想多骗几个学生去学琴罢了。这些大人的话，太不可信了，我觉得最诚实的还是我的小乌龟。它开心就陪我玩，不开心就钻进洞里躲起来，不理会任何人。还有，小乌龟从水族箱里拱出来的砂石真漂亮，亮晶晶的，我明天要拿两颗送给苏苏。上次幸亏她说好话，才让她爸妈原价买了我的钢琴……”

果然，第二天，洪小珊把水族箱里被小乌龟拱出来的两颗小砂石捡了出来，送给了苏苏。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苏苏正在家里练琴，突然，她的爸爸喊道：“苏苏，你赶紧过来一下！”

苏苏不耐烦地走过去，说：“干吗？人家正练琴呢！”

苏苏的爸爸手心里摊着两颗亮晶晶的石头，神色肃然，问：“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苏苏觉得爸爸有点莫名其妙，便满不在乎地答道：“我同学洪小珊送我的啊，怎么了？两颗小石子而已！”

苏苏的爸爸突然激动了：“两颗小石子而已？你那同学的爸爸是阿拉伯油王吗？随随便便拿这么大个儿的钻石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