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猴王

廖华

李然是个摄影发烧友，最喜欢拍摄动物和自然风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说通天峡有很多猴子，而且有一只与众不同的猴王，不由大感兴趣，立即启程前往，想一探究竟。

到了通天峡，李然发现山下有一家饭店。踏上饭店的台阶，他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石头栏杆上蹲着一只猴子。这只猴子体型很大，而且神色傲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猴王？

李然拿起相机，试探着接近猴王，不料猴王立即龇牙咧嘴地发出了警告。李然吓了一跳。只听身后有人说道：“你可别随便逗它，这猴子脾气不好，小心它抓你。”

李然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便问道：“难道这就是猴王？”胖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猴王？我就是猴王啊！”猴王竟然是个人？李然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胖子同猴子联系起来。

见李然一脸的不信，胖子挥了挥手，刚才还恶狠狠的猴子立刻跳下栏杆，乖乖地跟在胖子身后。胖子说：“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识见识。”

见胖子露这一手，李然不由得有些惊讶。他跟着胖子，走进了饭店。胖子指了指饭店的招牌，说：“我这家饭店，就叫‘猴王饭店。”原来，胖子是这家饭店的老板。

胖子拍了拍手：“上茶。”立刻就有一只小猴子摇摇晃晃地端上来一杯茶。见李然一脸的佩服，胖子得意地大笑：“怎么样，想不想在我这里用餐，享受一下‘猴王饭店的特色服务？我看你像个记者，我请你吃饭。吃完你给我宣传宣传就好了。”

李然确实有些饿了，他一边声明自己不是记者，一边问：“你这里有什么特色菜？”胖子说：“不是记者也没关系。我给你打折，你多拍些相片，发到网上给我宣传宣传就行。”

李然拿过菜单，一看菜名，不由得瞪大了眼：第一道菜竟然叫“凉拌猴脑”。他疑惑地问：“这……能吃吗？”胖子笑道：“这当然不是真的猴脑，这其实是一道豆腐做的菜。后面的‘猴子捞月是一道肉丸汤，‘杀鸡儆猴是清蒸土鸡，都是本店的招牌菜……”

不知为什么，李然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一下子就没了食欲，他找了个借口出了饭店。

上了几级石阶，李然发现前面的平地上围着一群人。挤进去一看，一个年轻人守着一个塑料布铺的摊子。摊子前一块牌子上写着“猴儿酒”、“猴儿药”，但塑料布上却空无一物。

年轻人身材精瘦，只听他打了声忽哨，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只猴子，把一大捧草药放在了塑料布上。众人正啧啧称奇，年轻人又吹了声口哨，从石头后面跳出两只猴子，抬着一个酒坛。年轻人拍去泥封，顿时酒香四溢。年轻人大声喊道：“看到没有？本猴王给大家带来的猴儿酒、猴儿药，来自大自然，绿色无污染，祛病强身有奇效。”

众人纷纷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猴王啊！”李然忍不住说道：“下面那个饭店老板也自称猴王，你们俩到底谁是真正的猴王啊？”

年轻人轻蔑地说：“他能指挥猴子采药酿酒？炒几个徒有其名的菜就敢称猴王了？”

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冷笑道：“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我炒菜是徒有其名，你卖假药是不是坑蒙拐骗？要不咱俩再比划比划，看谁才是真正的猴王？”李然回头一看，正是饭店老板胖子来了。

“比就比！一山不容二虎。这山上也容不下两个猴王。”年轻人说着，吹了声口哨。他的身后顿时聚集了一群猴子。胖子冷笑一声，用力拍了拍手，一群猴子也围在了他身旁。

“两个猴王要干架了！”众人纷纷退开，让出一个圈子。李然也举起了相机。就在这时，突听一声断喝，一个干瘦的老头走进了场内。一见老头，胖子和年轻人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们身后的猴群也焦躁不安起来。胖子不停地拍手，节奏越来越快，年轻人不停地吹口哨，声音越来越响，似乎都要拢住猴群，但老头嘴里发出短促的吆喝声，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说来也怪，那些猴子仿佛得到了什么不可违抗的命令，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猴王都对老头怒目而视。老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围观的人慢慢地散了。李然却悄悄地跟在了老头身后。

老头头也不回地往山里走。羊肠小道越来越难走，走到一处峭壁下，老头突然不见了踪影。李然正在东张西望，突听头上有响动，抬头一看，峭壁上有无数黑点正在快速移动，原来那是一大群猴子。李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块石头击中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李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里。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个老头。李然疑惑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老头微笑着说：“你跟在我身后，猴子以为你会伤害我，所以攻击了你。”

李然翻身而起：“我知道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猴王！”老头淡淡地说：“我只是个没用的老头，哪里是什么猴王？”

李然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发现这草屋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间普普通通的山民的房子，也看不到任何与猴子有关的东西。难道老头真不是传说中的猴王？

李然走出草屋，发现草屋建在山上，屋外有几块绿油油的菜地，远处是层层叠叠起伏的山峦。山间云雾缭绕，景色壮美。他拿起相机，一通猛拍。可让他遗憾的是，镜头里不见一只猴子。他拿起相机，放大了寻找，还是没有。

这时，老头跟出来问道：“你在找什么？”李然答道：“找猴子，还有传说中的猴王。”老头警惕地问：“你是记者？”李然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个摄影爱好者，喜欢拍动物，在网上做点宣传，也算是做点保护动物、保护自然的事。”说着，把相机里以前拍摄的相片给老头看。

老头看了，点点头说：“我没什么文化，也看不出啥美不美来，不过，人和动物，就应该这样相处。”李然喃喃自语：“哎，都说这山里有猴王，可现在连一只猴子也找不到……”

正在这时，老头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李然正惊讶呢，突然，远处山谷里传来了猴子的叫声，此起彼伏，似在回应老头。老头啸声不停，一声接着一声，猴群的回应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波浪般一浪高过一浪。

渐渐地，李然看见远处的树林动了，一个个移动的黑点越来越清晰，正是猴群越来越近。不一会儿，草屋四周的山头都蹲满了猴子，但它们并没有太接近草屋，也不嬉戏打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老头，仿佛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正静候着指挥官的命令。

“太不可思议了！”李然不停地按着相机快门，心中也在期待着老头的下一步表演。但老头却发出一阵短促的吆喝声。眨眼间，猴群就消失在森林里。

李然感叹地说：“老人家，你才是真正的猴王啊！”

老头却摇了摇头，说：“四十年前，就有人叫我‘猴王，当时我听了也沾沾自喜。那时，我是个耍猴的，能训练猴子做各种精彩的表演，因此赚了钱，娶了老婆，生了儿子。可是有一天，我惩罚一只不听话的猴子，猴子野性大发，竟然抓伤了我的妻子。妻子伤口感染，一病不起，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伤害那只猴子。临终前，她嘱咐我别再耍猴了，把猴子都放回山里，说它们是属于大山的。我听了她的话，把那群猴子都放回了大山。这些猴子，都是它们的后代。”

听到这里，李然感动不已，想了想又问：“可山下那两个人，他们怎么自称猴王？”

老头哼了一声：“他俩也配称猴王？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顶多算猴子猴孙罢了。”

见李然一脸的不解，老头又说：“他俩都是我的儿子。我妻子奶水不够，他们都是吃猴奶长大的，却不听我的劝告，不想着报答，学了点皮毛就想靠猴王这个噱头赚钱！”

顿了顿，老头又说：“这些年，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不是猴王，人就是人，猴就是猴，我们不能老想着在动物面前称王称霸。我只是它们的朋友。它们听我的，完全是出于对我的信任……”

临走前，李然犹豫再三，最终删掉了相机里的相片。他不想任何人来打扰那山，那猴，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