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富强
加班过了饭点,转道回父母家吃饭。
到家,不见父亲。问起来,母亲说:“正从烟台往回赶呢,还有半小时就到。正好你陪他喝一盅。”
我爽快地应了,边看球赛边等。哪料两个小时过去,父亲仍没回来。
母亲着急地拨了几次电话,父亲手机一直关机。
“或许是没电了。”我不停地安慰母亲,心中也很牵挂。
终于,父亲零点时回来了,浑身倦怠。
母亲立即去厨房里热菜,而我端上杯热水好奇地问:“怎么这个点才到家?”
父亲干咳一声:“本想省点钱,回来时没跑高速。”
我说:“那也用不了这么久啊,听妈说你们八点就到潍坊了。”
父亲语气仍很低沉:“路上,遇到两个拦车的。”
这时,母亲端着菜上前嗔怪:“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也敢停?”
我也问:“是什么人在半夜里拦车?”
父亲说:“俩年轻人,我以为是车在半道上坏了,想帮把手。”
听到这,母亲更气不打一处来:“帮把手?你忘了去年夏天我们在北环路散步时,你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摩托车停都没停就窜了,我当时站在路边一连拦了十几辆车都没有停的,打出租人家都怕血染了座位没人愿意拉,最后还是碰到熟人才把你送进医院!你都忘了?”
父亲听了默不作声。
我趁机倒上酒和他干杯:“爸,妈主要是担心你。话说回来,你会修车吗?”
父亲没端酒盅,却叹了口气,说:“那俩人不是车坏了,是打劫。”
打劫?!我和母亲顿时吓了一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等母亲上上下下把父亲打量了个遍,才又问:“人,没咋的吧?”
父亲摇摇头。
我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手机一直打不通,值钱东西一定都被抢走了?”
父亲点点头,又再次摇摇头,神态愈加疲惫。
我们都不忍心再打扰父亲了,经历了那种事情,相信谁都不想再去回忆。
可父亲沉吟良久,自己开口了:“手机是我自己关的。你们放心,我和司机小许都没事,被劫的财物也都拿回来了。”
母亲如释重负。重又恢复了唠叨:“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年你走南闯北,也算老江湖了,怎么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我却半信半疑,开玩笑地问:“爸,难道俩歹徒是女的,专门劫色?怎么可能不抢钱?”
父亲依次看了看我和母亲,然后说:“一切,都因为一个敬礼。”
“敬礼?”
父亲知道我们听不懂。随即开始解释:“那是段上坡路,没有路灯,而且很颠。我们刚一往上走就发现坡顶右侧停着一辆熄火的车。车旁站着两个人,一个在向我们招手;而另一个,向我们打了一个敬礼。”
“在漆黑的夜里,我们确实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小许很机灵,把车开得飞快,车子嗖的一声就驶下坡路,把两人抛在身后。按说,我们该继续行路,可是我又让小许把车子开回去了。”
父亲顿了顿,接着说:“不知怎的,我就是忘不了那个敬礼。虽然那只是个深黑色的剪影,可它非常标准,并且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和角度变化,那个敬礼人缓缓转动着身体,姿态非常优美,一看就让人觉得,他要么当过兵,要么就是个警察。我早年当过兵,儿子是警察,我觉得只有这两种人才可能打出那样的敬礼动作来!而士兵和警察,永远是最可信赖的两种人。”
“就凭一个敬礼,你就让车开回去了?”母亲问,“那是辆警车?”
“不是。”父亲回答:“我当时也想,为什么他们不打110求救?可生活中,我知道最不喜欢打扰110的人就是警察了,他们出警帮助别人义不容辞,可自己需要帮助时绝不轻易给同行找麻烦,因为他们知道出警资源很宝贵!我想我要是能帮警察一回,该多好……”
我说:“可你判断错了。财物没丢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脸色终于有些放晴:“我们下车后,对方手持匕首立刻搜光了车上的财物。可紧接着,他们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去而复返?”
突然,我有些开窍了:“劫匪听了你的解释,竟然良心发现?”
父亲笑起来:“差不多吧!那是兄弟俩,敬礼的是哥哥,高考前曾天天站在镜子前练习打敬礼,梦想就是报考警校。可随后发生的一场肇事逃逸案,让他梦想破灭并永远失去了父母。”
父亲端起酒杯说:“这是兄弟俩连续第三晚出来作案,而我们是第一个上钩的猎物。我答应过他们,就此罢手,我愿资助,绝不报警!”
选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