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省动物研究所要我们寨子的狩猎队帮他们捉几只活的金丝猴,可3个月过去了,我们仍一无所获。寨子背后戛洛山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有四五十只金丝猴,我们每天都可以见到它们。省动物研究所给我们配发了两支麻醉枪,还给了我们一张巨型尼龙网。但是,我们还是没捉到一只猴子。因为这群金丝猴里有一只极难对付的哨猴。
哨猴就是替整个猴群站岗放哨的猴子,关系到整个猴群的安危,责任非常重大。因此,它在猴群中的地位比猴王低,但比普通猴子要高。
在戛洛山金丝猴群担任专职哨猴的是一只年轻的雄猴,体长约80厘米,背上的长毛乌金发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它不仅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还十分忠于职守。整整3个月,我们从未发现过它擅离岗位或在放哨时打瞌睡。尤其让我们头疼的是,它的视觉和听觉特别灵敏,不管我们伪装得多么巧妙,每次走到离猴群二三百米远时,它就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或看到我们的身影,然后发出报警的吼叫,猴群刹那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干脆一枪崩掉它算了。”又一次失利后,村长气愤地说。
“哨猴遇害,整个猴群便会逃离戛洛山,迁居到遥远的老林子里去,我们这辈子也休想再见到它们了。”很有经验的老猎人波农丁说。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让猴王把这个哨猴撤了……”
“对,我们想办法让猴王换个哨猴!”波农丁没等我把这句纯属调侃的话说完,便眉飞色舞地抢过话头说,“我们可以先离间猴王和哨猴的关系。”
金丝猴爱吃鲜嫩的香椿叶,波农丁先在猴群经常出没的野蜂谷里一棵巨大的香椿树梢上用线绑了几颗水果糖。
隔了一天,猴群果真来光顾这棵枝繁叶茂的香椿树了。我们在山谷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同往常一样,其他金丝猴都在树冠间上蹿下跳,采食嫩叶,惟独哨猴爬到树梢,四下观望。突然,它发现了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靠拢去,扯下一颗先用鼻子嗅嗅,然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接着,它立刻明白这是好东西,便囫囵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同时扯下了另外几颗水果糖。此时,两只母猴和几只小猴大概是闻到了香味,攀爬到树冠上,伸手向哨猴乞讨。哨猴分别给它们一颗水果糖。母猴和小猴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更多的金丝猴被吸引到树冠上来了,团团围着哨猴,希望能分一颗。地位相同或地位偏低的猴子在乞食时,会弯腰收肩缩短脖子,摆出奴颜婢膝的姿态,嘴角上翘,露出谄媚的笑,动物行为学家称这种现象为“乞讨策略”。哨猴被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央,大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这时,猴王也闻讯爬到树梢上来。这是一只高约1米的雄性金丝猴,堪称猴中巨人,尾巴粗得就像一条金色的棍子。它龇牙咧嘴地怪啸一声,蹿跳上去,一把从哨猴手里抢过剩下的两颗水果糖。
正在乞讨的众猴吓得纷纷钻到树冠里去,猴王这才嚼着水果糖,余怒未消地离开了树梢。
“嘿嘿,猴子是按地位高低占有食物的,好东西理当归猴王先享用,也只有猴王才有权给众猴分配食物。哨猴犯了两个大错误,瞧着吧,它离倒霉不远了。”波农丁十分有把握地说。
当天傍晚,当猴群离开野蜂谷后,波农丁又爬到那棵巨大的香椿树上。将一只金属哨子用红绸带拴在绿叶丛中。
第二天早晨,这群金丝猴再次光临香椿树。哨猴好奇地摘下银光闪闪的哨子,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立刻把它含进嘴里。“啾──”哨子叫了起来,清脆响亮,把正在采树叶的众猴吓了一大跳。哨猴把红绸带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愈发吹得起劲儿。新颖而又嘹亮的声音引起了众猴的好奇心,它们纷纷爬上树梢,用一种惧怕、敬畏、羡慕和崇拜的表情看着哨猴表演。
突然,猴王气势汹汹地扑到哨猴面前,一把抢过哨子,狠狠揍了哨猴一个脖儿拐。它绝不允许有“人”用哗众取宠的办法动摇自己的统治地位,损害自己的绝对权威!
众猴散去,哨猴望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猴王,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它改蹲为趴,爬到猴王面前,用手在猴王身上翻动皮毛并不时用嘴在猴王的毛丛里噬咬着什么,好像在为猴王捉虱子,以此表示讨好和顺从。猴子愤怒地把哨猴推开了。哨猴又背对着猴王,撅起屁股,想给猴王骑乘。在猴群里,一只雄猴给另一只雄猴骑乘,是一种最隆重的认错和赔罪仪式,意味着重新确认彼此间的高低贵贱。猴王若想原谅哨猴,就会象征性地跨到哨猴背上,但猴王却凶狠地在哨猴屁股上蹬了一脚。
哨猴手忙脚乱地从树梢沉到树腰下去了。猴王对一只毛色黄得像枯叶似的老公猴叫了两声,老公猴赶紧爬到树梢,缓慢而又笨拙地四处观望。哨猴几次想要重新爬到树梢去,都被猴王拦住并被揍得鼻青脸肿。
嫉妒心和虚荣心都特别强的猴王终于按照我们的意愿,炒了哨猴的鱿鱼!取代哨猴的老公猴老眼昏花,还经常打瞌睡,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顺利地用麻醉枪射倒两只母猴,并用尼龙网逮住了五只小猴。
选自《中年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