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不孤独

周海文

武泽调到分公司任销售经理，常忙到很晚才回家，路上他常要等候一个长达十分钟的红绿灯──西场十字路口。

连续一个星期了，每回老远看着是绿灯，一到跟前又变成了红灯。这让武泽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晚上的车流非常少，这红绿灯纯属浪费。他拿出手机，打开了QQ中附近的人。有一个名叫“黑夜孤独”的陌生网友发来消息：“可以聊一下吗？”

这正中武泽下怀，两人聊了起来。

“是不是等红灯等得不耐烦？”黑夜孤独问。

武泽心里一惊，貌似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可他看了看四周，寂静的黑夜只有他一人在静等红灯。

他看了一遍资料，“黑夜孤独”分明隔自己有500米远。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红灯？”

“凭感觉。”武泽心里一阵轻松，果真是巧合。

“想知道，你眼前的红绿灯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吗？”

“说来听听。”

“夜深了，我怕吓着你。”

“哦！我不怕！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武泽笑了笑，估计对方是一个顽皮的小姑娘。

等了片刻，对方没有回复。武泽抬头一看，是绿灯，一踩油门，直奔而去，这事也就抛在了脑后。

次日，武泽依旧很晚归来，不巧的是，走到西场十字路口，依旧是红灯，一看时间11点40分。他掏出手机，打开了QQ中附近的人，发现女孩在线。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丫头！说来听听，为什么红绿灯要等那么久？”

“黑夜孤独”发来消息：因为以前这里常死人，出过许多起交通事故。貌似小姑娘在讲鬼故事吓他，武泽不以为然，只是简单地回复了“哦”字，表示他正听着。

“你知道吗？晚上9点钟，就在你等的那个十字路口，一辆卡车撞死了一个开小车的男人，他的样子很吓人。”

武泽不由得一惊，他仔细看了路面，前边不远处真有一条长长的血印，显然这里曾经出过车祸。

武泽仍故作镇定，回了消息：“交通事故而已，很正常，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但从来就没有听说有鬼活在这世上。不是吗？”

女孩发来一个笑脸，忽然问：“明晚你还是这个时候来吗？”

武泽正准备回复，这时一辆重型卡车从身旁呼啸而过，他才发现前方亮起了绿灯。

又过了一晚，天下起了小雨，武泽又一次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不早不晚，又是11点40分。他心里不安起来：是巧合吗？可这种巧合，却让人感到非常的不适。

今晚，他不打算和女孩聊天，可荒凉的郊外，漆黑的夜晚，等待，让人觉得时间特别漫长。他忍不住打开了附近的人，500米远，“黑夜孤独”，依旧只有她一人在线。

“Hi！你来了。”女孩主动发来消息。

“嗯！”

“两个小时前又有人死了，在米西大厦，有人从15楼跳下来，死得很惨，那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

“你说的是真的？”天哪！那是武泽住的地方。

武泽想再问，绿灯已亮起。他加快了油门，朝家的方向直奔而去。他想验证这一切是否属实。

当他到家时，小区门口有几个保安在议论着：“1504的一位女业主跳楼死了。”

武泽打开了手机，从聊天记录中找到了“黑夜孤独”，可她已经下线。

第二天晚上，武泽早早下班。他和往常一样，路过西场十字路口。他有意将车开慢，等候红灯的到来。他打开了手机，可“黑夜孤独”并没有在线。

难道她只会在11点40分出现？武泽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现在才8点多钟。好奇心让武泽调转了车头，继续回到办公室。

直到11点多钟，他才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当他赶到十字路口时，红灯亮起，11点42分，今夜晚了两分钟，他打开了手机中附近的人。“黑夜孤独”在附近的500米，她在线。

“今晚没有死亡消息，我想会是一个平安的夜。”她发来了消息。

这话听起来有点阴森森的，武泽强迫自己笑了。他回了一条信息过去：“你是掌管生死的司命使者？”

“不是，但这个城市里只要死了人，我都会知道。”女孩在消息的末尾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不过，世界上并没有鬼。”武泽每回总想和女孩强调他的世界观，但事实上他自己心里都有些没底。

女孩忽然问：“明晚你还来陪我聊天吗？”

武泽随手打了“会的”两个字发了过去。

每晚，女孩给武泽讲述一些关于死亡的故事，武泽却总以唯物论的腔调教化她。就这样，两人形成了一种默契，心照不宣地在这个时候寻找附近的人，然后聊上几分钟，彼此消遣寂寞。

转眼两个月过去，武泽因工作表现出色，要调回总公司。

这晚，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坐到很晚才回家，路过十字路口时，他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他该和女孩道个别，虽未曾谋面，但也算是老朋友了。他告诉女孩他将要离开这座城市。

女孩沉默了一会才回了消息：“谢谢你每晚陪我度过最难熬的10分钟。”

武泽想再问点什么，但她只回了一个笑脸。短短的两个月，每天的10分钟，却让一个小姑娘脆弱的心变得坚强。

武泽怎么会知道女孩是刚来殡仪馆工作的实习生，而与她聊天的那10分钟，正好是她的同事去吃消夜的时间。

女孩那晚在QQ日志中写道：在生命的旅途中，时间有时更像一个凶猛的怪兽，让你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心慌，而此时有一个人与你一起面对，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会让你觉得无比轻松。别忘了，和你一起消遣过寂寞的人说一声谢谢。

选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