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杀

乔土

1

明朝永乐年间，隐居在山东半岛昆仑山上的梨花派新出了一名少年剑术高手，这少年名叫刘青，他的一身梨花剑法已到达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

刘青的父亲刘云当年也是一名武林人士，在江湖上鲜有名气，却在应战“霹雳手”成不二的挑战中惨死。成不二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武功高强，尤其是一双铁砂掌，威震江湖。刘云去世时，刘青只有8岁。但年幼的刘青记住了仇恨，他时刻提醒自己要为父报仇，终于在23岁那年，他背起一把宝剑，辞别师父下山，踏上了寻仇之路。

可刘青的寻仇之路并不顺利，当年大名鼎鼎的“霹雳手”成不二如今却像风一样消失在江湖之中了。正当刘青为报仇无望而苦恼之时，一个叫静虚子的道人找到了他。静虚子告诉他，成不二还活着，只是他已经改变了身份，皈依了佛门，不过，他将在两天后的月圆之夜出现在长春观前。

2

雄伟的长春观坐落于胶东腹地的白洋河畔，这座道观曾是全真教成名人物丘处机道长修身养性之所。此时的刘青正仗剑而立，想到15年的仇恨就将在今天做个了结，他的心情不禁如那河水荡漾。

月色中，一个人影由远而近，来人一身袈裟，长须飘飘，与常人无异，只是一双手掌在月光下依稀泛着点点青光。刘青知道，来人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成不二，不过他的身份现在已经变成了老和尚觉远。刘青看着眼前的老和尚，神情激荡，右手紧紧地握住剑柄。而觉远老和尚也对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我是刘青。”刘青看出了老和尚的眼神，“我是来找你报杀父之仇的。”“你是刘云的儿子？”老和尚神色一变，刘青点头默认。

15年的时间，他将自己由一个打打杀杀的江湖人物变成了念佛诵经的老和尚，但许多往事却并不会因此而消失。15年了，该来的终于来了。“你受死吧！”刘青说着拔剑在手，阴冷的剑光映在了觉远布满皱纹的脸上。“慢着！”觉远一挥手指向静虚子，“我今晚和他有约决一生死，你是他的帮手吗？”“我不是他的帮手。”刘青并不知道静虚子和觉远和尚今晚已有生死之约，他现在有点明白静虚道人叫他来的原因了。“那好，我有一事相求。”觉远说，“让我先和他做个了断。”“我等了15年了，我不想错过。”刘青说，“再说你又何必伤害这位无辜的道长呢？”“道长？”觉远嘿嘿冷笑，“我问你，有杀人越货、剖腹取子的道长吗？”

刘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已听说本地这段时日连发几起人命案，怀孕临盆的母亲夜死在床上，腹中的胎儿却不见了踪影，一时间人心惶惶。刘青对此早有耳闻，难道……

“不错，就是他！”觉远说：“不过他是一个假道人，藏在长春观里掩人耳目，其实专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刘青有些犹豫了，他等了15年，而现在他竟有些犹豫不决。“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觉远看出了他的犹豫。刘青还剑入鞘，侧身让在了一边，他的举动让老和尚向他合掌致意。

夜色蒙蒙，杀气弥漫。这真是一场少见的厮杀，刘青看得不由暗暗心惊，他没有想到二人的武功都是如此之高。他不禁有些庆幸，庆幸觉远和静虚子拼斗一场能消耗不少的体力。他又有些后悔，是不是该和静虚子联手？成不二的武功之高超过他的想象，本来刘青觉得凭着自己尽得真传的梨花剑法，要报仇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看来，若是单打独斗，自己很难占到绝对优势。但他并没有出手，这个假道人确实该死。突然间，就听觉远大喝一声，如鹏鸟般冲天而起，声音未落，只见静虚子已应声倒地，觉远紧随上前就要挥掌劈下，静虚子忙连声求饶：“大师饶命，大师饶命！”觉远怒喝：“你作恶多端，岂可饶过？”静虚子说：“大师当年不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贫道从此如不弃恶从善，天诛地灭！”

觉远挥在半空中的铁掌不动了，看着静虚子思索良久，收回铁掌说：“你走吧。”静虚子捡了一条命，忙不迭地爬起身，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月色之中。

3

觉远走到刘青面前，双手合十，说：“现在你可以动手了。”刘青拔剑在手，说：“你也动手吧。”“我不会还手的。”觉远说。刘青奇怪地问：“为什么？”觉远说：“那年，我杀了你父亲后，忽然良心悔悟，从此出家随佛，痛改前非，并立下一誓，自身武功只对付江湖黑道，对别人决不再动一指。”“当别人伤害你的时候呢？”“没有什么可让我改变的。”

刘青有些不相信，他把剑尖试探地指在了觉远的咽喉，觉远双手合十，双目微闭，面无表情。刘青的剑尖在觉远的咽喉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只要再稍一用力，长剑就会穿喉而过。觉远依然没有动，他的脸上一副淡然。

刘青的心突然抖起来，等了15年的时间，就是为了杀掉眼前这个仇人，而当机会真的来临的时候，刘青的手却抖了起来。

他看着觉远合十的双掌，这双大掌肉肥皮厚，月光下还泛着微微的青光。刘青知道，就是这双手打死了父亲，也打死了不知多少像父亲一样的武林中人。在江湖上，还从来没人能像刘青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过这双闻名武林的霹雳手，而现在这双手居然老老实实地搁在了刘青的眼前，一动不动。刘青忽然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练就的一身上乘剑法，竟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了。“你动手吧。”觉远催促道，“我平生杀人无数，能死在仇家的手里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刘青不再犹豫，剑光一闪，成不二的两只铁掌飞进草丛里了。“你走吧，我的仇已经报了。”刘青说着还剑入鞘，转身而去。但没走多远，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惨叫，刘青急忙转身，只见觉远缓缓地倒下去，一柄利剑从后背插入，直透前胸，而那个静虚子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正站在一旁哈哈大笑。“是你杀了觉远和尚？”刘青怒目质问静虚子。“是啊！”静虚子笑着说道，“我在帮你报仇啊，有仇岂可不报啊？”

刘青放下觉远逐渐变冷的尸体，对静虚子说：“你说的对，有仇一定要报！”“你的仇已经报了！”静虚子说。“可他的仇还没报！”刘青指着觉远说。

静虚子闻言惊愕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杀了你，为他报仇！”刘青一字一顿地说。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静虚子连叫声都没有就倒下去了。刘青擦拭掉剑上的血迹，挥剑入鞘，回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觉远和尚，转身踏着月色而去……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