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品茶(上)

2013-05-09 07:05
中外烟酒茶 2013年4期
关键词:歙县白茶大方

忽然想起一句话:黄山毛峰是茶中隐士,从云中而来,带着云中气质,所以,它的个性含蓄恬淡,只有多冲泡几次,方可解其中滋味。连一向性格奔放的春尾茶都如此温和,那么春茶所做的极品黄山毛峰,又会怎样飘逸不凡呢?

我们的寻茶之路,就在这样的疑问中开始了。

徽茶之旅行程:

第一天:徽州区、屯溪区

第二天:屯溪区、歙县、黟县

第三天:屯溪区、黄山区

北京马连道是中国北方最大的茶叶交易市场。在这里做生意的,大都是来自中国南方各省产茶地的茶商们。其中安徽人是这些茶商中独特的一群。大约在2012年12月份,100多家在京的茶商们决定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茶业组织。之后一个月内,他们一连举办了三四次大大小小的活动。不管活动规模如何,商会都把安徽茶商们的心拢到了一起。共同的乡音乡情和共同的从业状态,让他们在高楼林立的京城里格外亲切,格外团结。

应北京安徽茶业商会的邀请,我们问道中国茶团队在三月底的一个早晨,开始了此次徽茶的考察之旅。

徽茶第一杯:餐前夏茶

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在日落之前集结于黄山脚下。车还未到,早有安徽的朋友们在餐厅为我们设宴接风。

第一杯茶:黄山毛峰。在我们大家通常印象里,餐前茶一般滋味不甚讲究,但是,在黄山,我们喝到的这杯餐前茶却让人颇有回味。

那是一杯冲泡于玻璃杯中的黄山毛峰,不是芽头,也不是一芽三叶,而是伸展开来的大叶片。按照以往的常识,此茶绝非当地明前茶,也不是早春茶,很有可能是春茶之后的夏茶所做。但是,从颜色上看,此茶碧绿,在透明的杯中,纹理清晰,惹人怜爱。从滋味上讲,那杯茶完全没有普通大叶片茶的苦涩之感,温雅冲和,似含花香。

忽然想起一句话:黄山毛峰是茶中隐士,从云中而来,带着云中气质,所以,它的个性含蓄恬淡,只有多冲泡几次,方可解其中滋味。连一向性格奔放的春尾茶都如此温和,那么春茶所做的极品黄山毛峰,又会怎样飘逸不凡呢?

我们的寻茶之路,就在这样的疑问中开始了。

徽茶第二杯:品茗谢裕大

谢裕大是省级龙头企业。当然,我们对其关注并不仅仅于此。1875年,谢裕大茶行的创始人谢正安成功做出黄山毛峰,并很巧妙地将黄山毛峰推向了市场。据说,当时的黄山毛峰是上海各界名流追逐赠送之珍品,还通过上海的英国商行远销至英国和整个欧洲大陆。

据说蓬勃发展的谢裕大茶行在光绪年间达到了鼎盛期。时移势变,善于从张弛万变、风云诡谲的商界中权衡利弊把握时机的谢正安,除了有分布各地的茶庄、茶行外,他还投资皂烛制造公司,做纸张和糕点。据说,1906年,谢正安投资“规元”白银七百两,成了待修铁路的股东。

其后,艰难困苦中,谢氏后人兴衰起伏,可谓“盛名如鸿如隔世,金玉满堂成旧梦”。大概在解放前三四十年代,谢家的风流已经雨打风吹。如今谢裕大的掌门人谢一平,是其四子谢大昌先生的孙子,而这位孙子和茶叶之间的故事,和其曾祖父的故事相比,则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谢一平,1962年生人,1981年,他参加工作,被安排在黄山市歙县茶叶公司上班。而此时这份和茶叶有关的工作,和其祖上那个庞大的茶业集团公司相比,似乎毫无瓜葛。谢一平坦言,也许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基因作怪,在认真思量了一年之后,他还是不顾亲人的劝阻,毅然从政府机关走出来,下海经商。

1993年,谢一平创办黄山漕溪茶厂,精心生产加工经营“漕溪”牌黄山毛峰。2006年,就在“曹溪牌”黄山毛峰获得市场深度青睐的情况下,他选择回归祖上曾经使用过的“谢裕大”商标,并且成功引进外资,“黄山谢裕大茶业股份有限公司”挂牌成立。

回想当年放弃自己精耕细作了十几年的“漕溪牌”,回归“谢裕大”商标时的情形,谢一平颇为平静。他说,谢裕大这个品牌是祖上留下来的,虽然放弃漕溪这个品牌会有一时之痛,但是从长远看,还是“谢裕大”的名号能给企业带来长久的未来。

在采访的过程中,谢一平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平和与耐心。作为黄山市政府支持力度最大,寄予厚望的龙头企业负责人,他坦言,自己的生活很简单。无论企业如何发展,企业主都不要找不到自己的家。这个“家”其实就是自己来的地方,也其实就是自己做企业的初衷。也正因如此,谢一平说自己最大的幸福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每天可以按时休息。正因为保持这样良好的心态,和这样低调务实的行事风格,谢一平的生活显得从容不迫。

品茶谢裕大,这第二杯茶让我们喝出了黄山毛峰的本源,也喝出了新徽商漫不经心的行事风格里的智慧与胸怀,喝出了新徽商的包容与善意。让我们在这个春天里,祝福谢裕大,也祝福谢一平。

徽茶第三杯:绕不开的歙县茶

此次徽茶之行,我特地在本就塞得满满的硕大登山包中强挤进去一本介绍徽州古茶事的书。路上翻阅,无论看到哪一章节,总有一个词挥之不去—歙州(音同设)。

是的,歙县是徽茶之旅绕不开的一站,在写下黄山之行第二天的行程前,我有必要先简单介绍一下古歙州。

其实,我们所说的古歙州几乎完全等同于古徽州。歙州是徽州的前身,歙州于茶,最早出现在陆羽的《茶经》中,在《茶经》“卷下”一章中,陆羽第一次详细地列举了我国产茶州县的地名,有“八道十三州”之多,其中在“浙西道 ”名下列有“歙州”。这是有史可考的歙州与茶的第一次的会面。

不过早在陆羽之前,这里的茶风本就已经很盛了。当时就连祁门、婺源、浮梁、德行四县的茶货都被称为歙州茶而一同打包,借牌上市。

徽茶之所以绕不开歙州,还因为中国的几大名茶都与歙州有关。而歙州也将自己的名字牢牢地铭刻在了中国茶史上。

明中叶时期,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一大重要茶品—松萝茶,它随着徽商的崛起而畅销四方,成为当时的时尚。

与松萝茶同时名扬的还有一种茶,名唤大方茶,又做老竹茶,据说得名皆因创制于歙县老竹岭。《歙县志》记载,大方茶沿袭松萝茶制法,“明隆庆年间(1570年左右),僧大方住休之松萝山,制法精妙,郡邑师其法。”大方茶的品类众多,较有名的有顶谷大方,竹铺大方、铁色大方等。

再有就是黄山毛峰,历史相对晚一些,盛于清光绪年间。最早的记载源于民国时期的《歙县志》,“毛峰,芽茶也。南则陔源,东则跳岭,北则黄山,皆产地。”黄山毛峰的前身是黄山云雾茶,产于黄山绝顶,烟云荡漾之处,经光绪年间的茶人谢裕大改良、完善后以黄山毛峰的名字亮相全国,又加以绝好的市场推广,使其成为绿茶界的领军茶品之一。可时至今日,松萝与大方茶,却已经沦为地方茶品,恐怕只有我们这般淘茶客,才会欣然前往,趋之若鹜了吧。当然,能有这般口福,在黄山脚下,品一盏历史过往,也算一大幸事。

徽茶第四杯:西湖龙井的鼻祖“顶谷大方”茶

当我第一眼看到大方茶的时候,误以为是西湖龙井。它干茶的外观和龙井茶颇有几分相似,色绿微黄,条索扁平,匀齐。

据陪同的老师傅说,在《旧五代史·梁书》“五代十国辽金元贡品”目录中有这样一段话:“后梁太祖乾化元年(公园911年),两浙进大方茶。”两浙为浙东和浙西,产区与现在相似,就在浙皖交界的老竹岭一带。若史料所载真是如今的大方茶,那黄山毛峰也好,太平猴魁也罢,或许就是和大方茶一脉相承了。

一起来的老师傅还饶有兴趣地讲起过去的做茶之法。据说,很早以前,炒茶的时候要先在锅里点几滴豆油,借着油的滑劲,用手按着茶叶在锅里翻炒。只是这种工艺已经很久远了,远到老师傅自己都说不清滴油的缘由,我们猜测或许这样可以让茶受热均匀、外观油亮吧。而今技艺基本失传,仅残存了些印记在老师傅脑子里。这让我又重新审视起了眼前的“龙井”—顶谷大方。

就像久远的技艺需要传承一样,古老的茶品也要有忠实的茶人一代代品饮,将其味道延续。大方茶在历史上叱咤风云、盛行一时,而如今,却不得不守在黄山那一方雾霭弥漫的茶园,默默地隐忍、等待。

而像这样静候隐忍的茶品,又何止大方茶一种。全国上万种茶品,其中不乏品质不逊于任何名茶,历史也能被人津津乐道的,可幸运地在销区闯出名声的却不多。辉煌也好,暗淡也罢,幸好总有一批忠实的老茶客在默默地啜着、品着、赞着,让它们的血脉延也因此延续着,百年、千年。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默默地传承就是保留一份希望。

徽茶第五杯:黄山白茶

黄山白茶和安吉白茶一样,从工艺上分,属于绿茶类,但由于茶叶颜色较白,才被冠以白茶的名号。其实黄山白茶的白是一种茶树白化变异的结果,且只在初展的芽头上显现,待芽头长成成熟叶,白化便褪去,与普通茶品无异了。所以它的采摘期很短,只是我们来得太早,虽这里的绿茶茶园已经开始了大面积的采摘,但白茶的茶园却还在静静地等待,茶园负责人告诉我们:“品质最好的时候是清明以后,那个时候的白化现象最为突出,茶叶的品质也最好。”

白茶在黄山也是有历史溯源的。据说本地的婚丧礼俗里也有白茶的元素。女儿出嫁,随嫁总会有包白茶,寓意清清白白。而殡丧中也会用到白茶,用来对死者表示敬畏——大是概取了“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含义吧。不过,我眼前的黄山白茶和历史记载的黄山白茶究竟是否同属一脉,还未可知。现代的黄山白茶其实起源于另一个故事。

20世纪90年代初,安徽省黄山市歙县璜田乡茶农陆续在六联至蜈蚣岭海拔600米左右的高山茶园中发现多株原生状白茶树丛,1991年经县农业局农艺师与当地茶农的采样,研制出首批样品,并送到中国茶叶研究所检测,结果显示:黄山白茶氨基酸含量达8%以上,明显高于其它茶种含量,同时茶多酚与氨基酸含量比值较低,故茶汤滋味极其鲜醇,当时的中国茶叶研究所所长程启坤研究员品审后欣然写下“黄山白茶、天赐物种、叶白味鲜、最利康健”的溢美之词。

其实,若你细细地凝视那杯中浮动的白色茶叶,你就不难想见当地为何对白茶有如此之高的礼遇。白茶叶片薄如蝉翼,色如杯口升起的淡淡白雾般透明、迷离,叶片随水流翻滚,如翯翯白羽,又似片片雪花,美得不忍入口。如果喝茶喝的是心境,那黄山白茶最是贴切。

徽茶第六杯:汪满田的茶食品

品饮了黄山的历史名茶、茶中贵族,今天的行程却还没有结束,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一站—歙县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在那里,可以找到现代新徽商于茶叶的不了情。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魁梧的汉子—汪智利,惊鸿一瞥便颠覆了我对婉约江南男子的印象,他其实更像是一位闯过关东的山东大汉。人如其形,性格也颇为爽直、痛快。

我们从他与茶结缘开始聊起。其实,与徽商聊他们同茶的缘份是一个很无趣的话题,几天的走访,我们早已明晰,徽商于徽茶的感情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早年的徽商,走南闯北,无论到哪里,从事什么行业,口袋里都会揣着家乡的茶叶,那是维系亲情的纽带,也是慰藉孤独的良药。就像吴裕泰的开创,正是因为吴老爷子将随身携带的茶叶赠送给邻居,因颇受好评,才开始扎根京城做起了茶叶生意。

而汪智利的故事与他颇有相似之处。18岁的汪智利挑着木匠工具到上海打工时,每到茶季,家里总让他捎些茶带去找找销路。一来二去,卖茶的关系熟络了,汪智利索性放下了木匠活计,专职做起了茶叶生意。

渐渐地,生意越做越大,汪智利回到歙县,创办了汪满田茶场,注册了“汪满田”品牌,设计了新颖美观的包装,把产品铺向上海的主流超市和卖场。此后汪满田茶叶的产供销一体化路线日臻成熟,汪满田的产品开始被市场认同,品牌知名度逐渐提高,受到上海消费者的青睐。凭借着精湛的制作工艺和独到的包装形象,汪满田在上海有了忠诚度极高的消费群体。

如果说故事到此完结,那他或许只是和歙县的千百个茶商一样,只把茶叶当做茶叶来卖。但是敢于闯荡的汪智利不甘只这么卖茶,他替歙县乃至所有徽州的茶商吃了一个“螃蟹”。这个螃蟹就是进军茶食品领域。

歙县开发区里耸立着一处现代化的厂房,那是汪满田生产速溶奶茶的茶食品生产线,他以茶为基础,率先开拓了茶食品的市场,而这独辟蹊径的做法也将他的茶企业引向另一个战场。

虽然在徽茶企业里,汪满田连续十几年的老大哥的地位无人可撼,但在茶食品这片新开辟的战场上,有香飘飘、优乐美、立顿、雀巢……论资金与销量,汪满田只能算是小字辈,可他聊起茶食品市场开拓时,那眉宇间的自信与顽强让我恍惚间又见到了那个怀揣茶叶独闯上海的小木匠,正是因为他当年的那股子信仰、坚持、机敏与果敢使他为徽茶拼下了一片天。而今,我们也期待着新一代的徽商能继续发扬徽商的传统,有所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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